第50章

池錦念在北辰宮的院子裏堆了個小雪人,就在相思樹下。作為一個非北方的孩子,這還是她首次堆雪人,玩得十分高興。

不僅是雪人,這相思樹她也是第一次見,樹葉呈鐮刀狀,細長的一條,葉子根部的黃色小花是一個個金色的小球,倒和她手上的宮鈴形狀有幾分相似。

少女身上搭了一件火紅的棉襖,在一片白雪的映襯下,顯得活靈活現。

屋裏,桌上的小茶爐咕嘟咕嘟地冒着白煙,茶香伴随着熱氣,彌漫在殿內。星河的身體受不了太多熱氣,所以屋內沒有地龍,這小小的茶爐,倒成了唯一的熱源。

星河擡手給元韶倒了一盞茶:“現在旁邊沒人了,說吧。你的內丹和修為都去哪了?堂堂青華長老,居然屈尊來參加我北辰宮的冬寒大會,你可真是讓我北辰宮蓬荜生輝。”

元韶唇角一彎,沒有過多的解釋。直說:“一時不慎,遭了毒手,化了,也忘了許多事。”她擡眸望向庭院裏的身影:“好在,有她陪我。”

“哎喲,那我還真是得感謝你記得我。”星河輕笑了一下:“不過也還好,你已經突破了旋照,下一步就是結成內丹,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只要專心修煉一定不是什麽難事。”

星河發現,元韶似乎若有所思,于是問道:“怎麽,難不成在青華長老的心裏,已經有比修煉更重要的事了?”

他順着元韶的視線望過去,一下明白了其中緣由,便端起茶盞,與元韶的茶盞碰了一下:“看來,咱們是一條路上的人。”

元韶見內心的想法被看透,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我與你不一樣,你比我強。”

“喲,看樣子是還沒追上了。剛剛你那小徒弟說得不是挺明白得嘛,你不說,她怎麽知道?”

“我是怕,如果我說了,萬一……”元韶擡眸看向院子裏的少女,團起一個雪白的雪球,按到雪人的頭上,似乎是給雪人做了個發髻:“我連待在她身邊的機會,都沒了。”

“我忘記了許多事,是她一直陪着我,即使我法力盡失,她也絲毫不曾嫌棄,一直專心替我想,幫助我早日恢複。我覺得,在我重新結丹之前,沒有資格對她說那句話。”元韶将茶盞抵在唇邊,清淡的茶水順着喉嚨湧下,她卻覺得格外的苦澀。

星河也沒有多說,而是取出一方長長的盒子:“冬寒大會的頭彩,九陽劍。”話音未落,又将之前盛放池錦念那柄扇子的錦盒,重新推到元韶面前。“這下面的東西,以及九陽劍,都對你有益,今日一并給你吧。”

錦盒的有一枚不大的暗扣,卡扣一開,吧嗒一聲,暗格被打開,裏面放着半塊玉璧。玉璧呈月白色,似乎是個環狀,但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這是……”不等元韶說出玉璧的名稱,星河就率先點了點頭。

元韶趕緊将東西還了回去。卻被星河攔下:“青華,這東西放在我這保管了許多年,我真的累了。”随即,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眼中一瞬間蒙上藏不住的喜悅:“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這東西既能幫上你,不妨就放在你那處保管吧。”

“你這是要……”

星河沒答,輕笑了一聲,只回道:“希望你我二人,皆能得償所願。”

元韶是猜到了幾分星河的想法,于是沒再推辭,而是點了點頭。

“師尊!”院子裏突然傳來一聲少女的呼喚,她站在相思樹下,皚皚白雪凍得她的耳尖泛起了淡淡的紅色,但她卻笑得很明媚,喚着元韶:“你看,我做的雪人好看嗎!”

池錦念是第一次堆雪人,堆得并不算好,身體有些胖,耳朵的位置也不對,腦袋是直接戳在身體上,根本看不見脖子,五官也只是用相思樹的花朵和葉子簡單代替。但就是這樣一個造型獨特的雪人,發髻上卻插着一支樹枝。

而且和元韶的發髻很像,連玉簪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少女站在雪人旁邊,手搭在雪人的肩膀上,歪着頭問:“好看嗎?”

不等元韶回答,倒是星河先開了口:“青華,我覺得,還是你比我強一點。”

——

從北辰宮往外走的時候,池錦念老老實實地跟在元韶身後。見元韶一直不說話,于是主動引起話題:“師尊,星河長老給的這個扇子很貴吧,這東西怎麽用啊?”

“這墨玉取材自用我宮中的桃樹下的百年靈石,那是他來長青門的那年得的,現在雖是扇子,不過可以随着你的意念變化成不同的模樣,刀劍都行。”元韶這般說着,趁着池錦念沒注意的地方,她卻悄悄地朝對方的手伸過去。

不知道為何,此前她牽着小徒弟十分自然,自從經過那個法陣,她反而膽小起來。

“真的嗎!”池錦念剛好擡手,展開手中的折扇,動作之餘,好巧不巧地躲過了元韶伸來的手。

池錦念用意念感知到扇子後,手一轉,果然折扇就化作一柄小巧的匕首。“師尊你看,我讓它變了!”池錦念開心地給元韶展示着手上的成果:“這麽厲害,回去我要讓莊蓉姐姐也看看我的厲害!”

同樣作為穿書人,啧啧啧,她就有這麽厲害的法器,看莊蓉還會不會因為她是反派而嘲笑她!

元韶表面迎合着笑了一下,卻在池錦念提到莊蓉之後,私下将抓空的手背于身後,藏了起來。仿佛沒有做過剛剛的動作。

“阿念。”元韶突然停下了腳步,袖中的手也随之緊緊攥成了拳。

“嗯?”池錦念回頭看她:“怎麽了?”

“今晚,我要先去處理一些事情,等回頭有話對你說,你可以乖乖待在屋裏,等我回來嗎?”元韶視線緊緊盯着地面,不敢看池錦念的眼睛。

池錦念沒見過元韶這般鄭重的模樣,她不知道對方要找自己說什麽,卻又不敢拒絕,想着要先問問莊蓉這裏劇情的事。于是回道:“莊蓉姐姐就住咱們樓下,若是我不在,師尊去尋我就好了。”

“我尋你,你會跟我走嗎?”

“嗯。”池錦念點點頭:“那是我的房間,我當然要回去了。”

聽見這話,元韶總算舒了一口氣:“好。那等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過去尋你。”

說完,元韶自然地再次握上池錦念的手,這次對方倒是沒躲,乖乖任由自己牽着。q衤君 ⑧⑦①⑥⑧③①⑤⑤

出了北辰宮的大門,衆位參賽者都在門口等着看,這一屆冬寒大會的獲勝者。就見一個男子芝蘭玉樹,眉目清秀如畫,一雙桃花眼卻透着幾分涼薄,手裏牽着的少女倒是活潑靈動,可惜被面具遮住了臉,不過看身段和露出來的皮膚,以及男子緊緊牽着她不放手的模樣,應當是個美人!

白胡子長老不禁稱贊:“這玉面郎君不僅玉樹臨風,更是年少有為啊!他旁邊的姑娘,看身段也絕對是個妙人兒!果然般配!你說是不是啊,呈淵長老?”

呈淵冷哼一聲,獨自拂袖離去。不過是個有幾分小聰明,運氣好些的小白臉罷了,哪輪得到被這般贊嘆。

就連黃二看了都不由得贊嘆一句:“真是郎才女貌!”

蘇庭希暗自投射黃二一記眼刀,随即趕緊朝元韶迎過去。

“少爺!”他托舉雙臂:“恭喜少爺獲得頭籌!”

元韶見他,微微點頭,低聲說了句:“我有話要給你說,回去後,你在街口等我。”

見元韶要找自己單聊,蘇庭希格外高興。一行人趕緊高高興興回了客棧。一到門口,發現客棧掌櫃消息格外靈通,已經在門口拉起橫幅,來替自己宣傳:“恭賀本店貴客袁青公子、念姑娘獲得冬寒大會取勝!”

看見元韶的名字和池錦念的擺在一起,蘇庭希覺得有幾分刺眼。不過,很快就被剛剛的喜悅沖散。

蘇庭希早早就獨自等在街口,等到太陽快下山,元韶終于出現。

“少爺!”蘇庭希趕緊迎了過去。元韶的表情倒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悲。

“庭希。”元韶喚他,如此前那般。

“師尊,你、你想起來了嗎?”

元韶點了點頭:“旋照過後,我又想起了一些事。”

“真的嗎!”蘇庭希喜上心頭,他的師尊想起他了,這世上唯不圖回報一對他好過的人,沒有忘記他。他就知道,他的師尊一定會想起他!

一時激動,蘇庭希竟上前,抓住了元韶的手:“太好了,你終于想起我了,師尊你知道嗎,我等好苦。”

蘇庭希這般動作,元韶臉上的表情卻算不得好。雖然沒回答,但卻默默地将手從對方掌中抽了出來。

小小的動作,讓蘇庭希一顆心瞬間僵住。

元韶随即從袖中拿出了那塊,蘇庭希母親留下的玉佩,遞到蘇庭希面前:“這個,你拿回去吧,我不能要。”

“師、師尊……”事情不該是這樣,師尊想起了他,那不該是這個反應!

“師尊,你、不是這樣對不對,你是在騙我的對不對?”蘇庭希有些激動,朝元韶邁近了兩步,可與此同時,元韶剛好後退了兩步,與他保持了距離。

“庭希,你是我帶大的,我對你,從來都沒有過那種想法。”元韶試圖給蘇庭希講道理,可蘇庭希根本不聽。

“我們每日朝夕相處,你親手教我寫字,你親自指導我舞劍,下雨天為我撐傘,我生病了你不眠不休地照顧我,你記得嗎?”

“我記得。”元韶點頭:“可是我對你好,教你、照顧你,都是因為,你是我的徒弟,是我自己領回玉清峰的徒弟。”

換句話說,如果你不是我徒弟,我不會這樣做。

這話元韶說得很明白,蘇庭希也聽得很明白。他握着那枚玉佩,渾身顫抖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該是這樣,他千辛萬苦等到師尊想起他,為什麽會這樣!

元韶看他這樣,也有幾分不忍心,但沒辦法,對方要的感情,她給不了。只能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便轉身離去。

見元韶要走,蘇庭希下意識想抓住元韶的衣角,卻還是晚了一步,眼看着雪白的衣料,在自己的掌心溜走,什麽都沒能留下。

另一邊,一回到客棧,池錦念就鑽進莊蓉的屋裏。

莊蓉看着池錦念的那柄扇子,連連稱贊:“哇,沒想到這東西居然落入你的手裏!”

可池錦念卻沒精神理會莊蓉的感慨,手撐着臉頰,盯着眼前的茶盞出神。

“有心事啊!”莊蓉擡手,往池錦念盯着的茶盞斟滿了茶,遞到了池錦念面前。

突如其來的動作喚醒了池錦念的神識,搖了搖頭:“沒有啊。”

莊蓉笑了笑,也沒追着問,似乎等着池錦念主動交代。

池錦念捏着手裏的茶盞,良久,才問道:“按照你原文的節奏,這個時候男女主已經在一起了吧。”

莊蓉笑笑:“快了,應該還差一步。”

池錦念“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只是一個人靜靜坐在那。還差哪一步呢?剛剛元韶說有話要找蘇庭希談,她也聽見了,或許差的一步,就是這捅破窗戶紙的一步吧。

恰好,此時房門被敲響,來人正是元韶。“阿念,我來接你了。你跟我回去吧。”

莊蓉看向池錦念,可池錦念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來接她幹嘛?來告訴她,蘇庭希和她的那層紙已經捅破了嗎?

其實池錦念也不明白,人家就是男女主,原本就是一對兒,她本人甚至還磕過這對CP,可現在元韶來告訴她這件事,她卻格外不想聽。

她覺得,自己是被夾在中間的綠葉,憑白地還被迫貢獻了初吻,到頭來只能成為別人的陪襯,她不想。

用自己的初吻,為別人的愛情添磚加瓦,池錦念覺得有點委屈。

見屋裏久久沒有反應,元韶又敲了幾聲門:“阿念?你不是答應過我,我來接你,會跟我走嗎?”

“有什麽話,師尊就現在說吧。”池錦念回道:“我與莊蓉姐姐許久沒見了,我想跟她敘敘舊,今晚我就宿在她這裏,不想回去了。”

這次,換成門外的人沉默。良久,元韶又開口,似在讨好:“阿念,我給你買了糖葫蘆,你出來,好不好?如果你想,你可以一會再下來,我絕不攔你。”

見二人似乎鬧了別扭,可莊蓉又不明白倆人到底在糾結什麽。按理來說,應當不是元韶發現池錦念給她下藥的事,不然哪有糖葫蘆一說?

畢竟是自己的女鵝,莊蓉索性成全孩子一回。

池錦念不動,那她動!

不等池錦念動作,她率先開了門:“公子!”這次,她很長記性地沒有随池錦念喊“少爺”。

“那個,來了淩安城這麽久,我還沒有出去玩過呢!外面有賣糖葫蘆的嗎?我也去買一根!往那邊走啊?”

“出門右轉。”元韶知道對方是想成全自己,但因為此前自己對她的态度不算好,一時間有點羞愧。

“好!那我走了啊!”說完,莊蓉把元韶往屋裏一推,随即帶上了房門,不顧池錦念的抗議,哼着小曲下了樓。

一時間,屋裏只剩下池錦念和元韶兩個人。

元韶來到池錦念身邊,将糖葫蘆遞給池錦念,表情上帶了幾分委屈:“你不是答應過我,會乖乖跟我回去嗎?”

池錦念把臉一瞥:“我忘了。”

元韶可以把陣法裏的事忘了,那她也能不認賬。

元韶沒有反駁,而是又把糖葫蘆往前遞了遞:“給你買的。你不是喜歡嗎?”

池錦念仍然沒動。元韶見對方不接,她捏着糖葫蘆的手讪讪地收回,獨自旋轉着竹簽,指尖微微泛白。

“師尊到底想說什麽?就現在說吧。”池錦念覺得,左右已經到了這一步,不如坦然面對……還能來得痛快些。

她舒了口氣,一副大義凜然的解脫模樣。似乎不論對方說什麽,她已經準備好接受,不會表現得驚訝。

聞言,元韶卻是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轉而背後将她抱住。

雙臂攬着她的腰肢,把人按在自己懷裏。

池錦念一時瞪大了雙眼。

“別動。”元韶阻止住池錦念掙紮的動作:“你看着我,我怕我就說不出來了。”

元韶似乎十分緊張,抱着池錦念的手都微微顫抖。

“阿念,你說曜華和星河之間,是因為星河不肯直說,那麽我今天想告訴你。”

“池錦念,我喜歡你,不是師父對徒弟的喜歡,是你說得第二種喜歡。”

池錦念愣在原地,她剛想開口,就被元韶打斷。

對方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頸上,泛起陣陣酥麻,但口中的話卻是不容置喙:“阿念,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

“我沒有在問你,所以……”

“你不能拒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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