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近日來, 孫知許總是心神不寧的,最開始的時候她只是發了場噩夢,夢見一口井, 裏面爬出詭異又髒污的長發女人來伸手來房裏抓她,孫知許猛然驚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後來成日精神不振, 後來又至神思恍惚,總覺得自己眼前霧蒙蒙一片, 好像總有什麽東西跟着自己,連丫鬟春禪上前跟她說話都要吓得驚上一跳, 更別說是夜裏做了噩夢。
文卓嫌她吵鬧,索性去了書房, 夜裏偌大空蕩的房間裏只剩下孫知許一個,她吓得魂不守舍,疑神疑鬼覺得自己床底下有東西。
後來文卓實在看不下去,找來了大夫給她看病,可大夫只道:“夫人并無大礙, 只是心神不寧,許是多年憂思之故, 開劑安神的方子多吃幾日便可痊愈。”
結果藥是一日一日吃着,然而情況卻并未好轉, 孫知許老嚷嚷着她看見了什麽東西,但是問她究竟看見了什麽, 她又緘口不言。
自己服侍的夫人成了這個樣子,春禪求到老爺面前讓他再将香山寺的高僧請來。
誰知文卓只道:“她自己心裏有鬼, 不用管她!”
數日下來, 孫知許眼下烏青了一片, 早不複原來美色。
好不容易捱到了游園會前夕,文卓讓春禪陪着孫知許去赴會,順帶還可以見一見文妙兒,看見女兒她精神或許會好些。
孫知許一想到能見到女兒便打起了些精神,細致妝點打扮一番去了。
游園會的地點自然是在長公主的蛟山行宮,從京中乘馬車大約需要兩個時辰才到。
聽說蛟山風景秀麗花開成簇,不論冬夏皆有溫泉供人享受,兼又遠離塵世,簡直是人間仙境。
文雪音對賞景倒并無太大興致,倒是對這位長公主頗為好奇,聽說當今陛下登基前,這長公主出力不少,當時還有人猜題長公主掌權如此之甚,會不會殺了自己的親弟弟自己登基。
誰承想,新帝即位後,她兩手一甩直接去了行宮避世,聽說行宮內連一個普普通通的侍衛長相都是出挑的,更莫談這位長公主的床伴了,不知是怎樣的絕色。
長公主頭回宴請,沒有人會回了她的面子,京中但凡有點頭臉的人都來了,待文雪音下車時,便看見山腳下停着的馬車已然有了好幾輛。
蛟山行宮需要走一段的長階,那階梯被工匠修得近乎沒有什麽坡度,可文雪音走了一半還是乏到脫力,要不是寧徽在後面托着她,她恐怕都要翻下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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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半,文雪音一下子坐在一個石墩子上,說什麽也不肯往前走了。
“太累了,真的走不動了。”文雪音眼巴巴望着寧徽。
寧徽一時無法,環顧四周确認了沒有什麽人,才将身子彎下來,無奈道:“上來罷,背你。”
“真的?”文雪音嘴上這樣問,動作卻是比誰都快已然往寧徽身上蹿了,寧徽将她好好攬住,這才繼續往山上去,秋棠跟在後頭,看着這二人的模樣直笑。
游園會的地點在半山腰的一個庭園,走個不多時也就到了,文雪音再如何也決計不能叫旁人看見寧徽背着她走,快要到的時候就從寧徽身上下來了。
還未入園,就聽見裏面傳來的喧嘩笑鬧聲,庭園口上有一個長相清俊的小厮過來相迎,道:“請将軍和夫人随我來。”
文雪音有些意外,這兒的人倒像是早就知道他二人長什麽模樣了一般,請帖還沒遞便已然認出他們來了。
兩人跟着小厮往裏面走了一段,遠遠便瞧見了幾位熟人。
“将軍!将軍夫人。”趙連臣回頭快步走來,上前對他二人一禮。
文雪音上下打量了趙連臣一瞬,道:“想不到趙公子這般的,還會來這裏。”
旁人多半是拖家帶口過來,鮮少有趙連臣這般只身前來的。
趙連臣聽出她話中的意思,笑道:“我是随我一友人前來,順便忠孝侯爺還把他孫女捎給我了,我們四個人一輛車......”
他說到一半不知想到什麽,咬了咬牙道:“別提多高興了。”
“四個人?還有一位是誰?”
趙連臣回身,對着一處招了招手,道:“還有一位是他的新夫人。”
只見趙連臣招手罷後,遠遠見一對璧人走來,女子穿一身豔色紅裙明媚昳麗,挽着的夫君亦是容貌俊朗、氣質出塵。
待他們走進,文雪音看清了二人的長相後,卻是暗暗翻了個白眼。
“是你?”宋清辭吃了一驚,幾乎一下子就甩開了文妙兒的手兩步走上前來,一時千言萬語彙上心頭,他好似有許多話要說,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沒有了再說的必要,只愣愣看着文雪音半晌,仿佛嘆氣般道了聲:“你還活着,便好。”
文雪音眨了下眼,她自然是還活着,什麽意思?難道文妙兒跟宋清辭說她已經死了?文妙兒素來與她水火不容,好端端提她幹什麽?
難不成是在宋清辭面前編了套姐妹情深的戲路,然後又垂淚傷心了一把,以此騙得宋清辭的垂憐?
這未免太過荒唐。
只是寧徽垂眸,視線落在宋清辭握在文雪音小臂上的那只手,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原來是宋大人。”文雪音不着痕跡将手從宋清辭手下拿出,“聽聞宋大人新婚,恭喜。”
宋清辭面色一白,一想到自己歡喜了那麽些日子,可他真正喜歡的女子卻可能連他喜歡她這件事都不知道,他心裏便是一陣陣的酸楚。
思及此處,宋清辭擡眸看了眼站在文雪音身側的寧徽,道:“這位想必就是寧将軍,不知将軍待你如何?”
文雪音愈發覺得奇怪,怎麽她和這宋清辭是什麽熟人嗎?都到了剛一見面便能寒暄這些的地步?
文雪音淺聲道:“将軍待我很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雙頰都浮上幾分腼腆的笑意,自然而奪目,一見便知是真心話了。
文妙兒一直暗暗看着,不滿地皺起眉頭。
怎麽回事?她原以為是文雪音和宋清辭在之前的文會上私定了終身,正想着借今日的機會讓文雪音好好瞧瞧她未來的夫婿究竟是誰,好好殺殺文雪音的威風。
可是方才一看,她既不覺得震驚也不覺得傷懷,好似個沒事人一般,倒是宋清辭見了她渾像是失了魂魄似的。
文妙兒面色一沉,那日她大婚之夜,宋清辭竟要就地與她和離,最後若不是将他爹招了出來,此時恐怕很難善終。
一個文雪音,毀了她的新婚之夜不說,連她嫁給的男人心裏都裝着她,她真是該死。
這邊正說着話,藍柔跑來尋人,遠遠瞧見文雪音便小跑着抱了過來,文雪音下意識想躲,卻沒有躲開。
“姐姐你也來了!”藍柔十分熟稔地在她手臂上蹭了蹭,“你和将軍的馬車上是不是只有你們兩個?我晚上能不能坐你們的馬車回家?”
“這是為何?”文雪音道,“你難道不與你的連臣哥哥同坐一輛馬車了嗎?”
“什麽連臣哥哥!”藍柔想到這個就來氣,對文雪音道,“他竟拉着我上了宋家的馬車!我今日來時那個文家的女人就坐在我對面,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你又不是不知我與她素有過節,實在是相看兩相厭。”
文雪音沒答應也沒拒絕,忠孝侯爺年紀大了,如今在朝中已沒有什麽勢力,他的孫女如今幾乎連個門楣高的人家的正室都做不了,上門說親的也沒幾個,且自幼便失了雙親,當真可憐。
文雪音雖不善與人親近,但她也談不上厭惡,況且藍柔的性子不錯,長得也可愛,便算是個小兔子養在身邊也沒什麽。
陸陸續續人來了大半,長公主卻是還未露面,快開席的時候,大家都各自坐了,才看見丞相夫人孫知許帶着丫鬟姍姍來遲。
丞相夫人至哦,一些低門戶的紛紛起身,文雪音一雙烏黑的眸子盯在孫知許那張脂粉也壓不下去的慘白面容上,她暗暗笑了一聲,看來孫知許的病症發作了有一段時日了。
文妙兒瞧見母親的神色大吃一驚,連忙上前道:“阿娘的臉色怎麽如此難看?家中出了什麽事不成?”
孫知許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可目光錯過文妙兒身後,正見一雙眼睛冷冷盯着她,容貌與當年的江袖有着七八分相似,一時間她背上汗毛頓起,忙捂住耳朵尖叫了一聲。
“有鬼!有鬼!!”
文妙兒吓了一跳,其餘人也為之一吓,紛紛轉過身來看着孫知許。
丫鬟春禪忙道:“夫人!您在亂說什麽!那根本不是江袖,是文雪音!”
文妙兒皺起眉,不解地看向春禪,道:“春禪,我阿娘怎麽了?江袖是誰?”
春禪臉色微白,即刻否認道:“小姐,夫人這段時日一直心神不寧,已有好些時日沒有好好睡過覺了,您快趁着今日好好陪夫人說說話罷!”
聞言,文妙兒一時倒也不再逼問,攙扶着孫知許入了座。
在旁的寧徽默默瞧在眼裏,微微皺起眉心,那孫氏的症狀,看着好似是癔症,這種病若非受了極大的刺激,尋常人向來不會發作。
怎麽......
他忽然想到什麽,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到身側的文雪音身上,只見她目光如常,根本沒有看孫知許一眼。
許是他想錯了,雪音成日待在将軍府,總不能跑去給孫氏下毒,何況她性子柔弱又良善。
感覺到那道探究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文雪音目中才真正清澈起來,唇邊帶上一抹笑。
待衆人坐好入席,聽見外面傳來一聲禀報:“長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