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事發之後, 孫知許被帶到了耳房休息,只是不知她究竟看到了什麽,到現在還神志不清, 五指緊緊抓在文妙兒肩上大叫:“江袖回來了!她就在井裏!她就在井裏!”

“阿娘!你究竟在說些什麽!”文妙兒大失顏面,往常她都是最好在這些命婦面前顯弄的,今日的事傳出去她定然再也擡不起頭來。

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前來看熱鬧的人仍是不少,在耳房門口圍了好些, 只見那孫氏神态張皇鬓發散亂,哪裏還有素日裏耀武揚威的模樣。

“是因果報應罷。”一人道, “否則為何單她能看見,我們卻看不見?”

“不知是什麽鬼, 青天白日的就敢現身。”

“我聽說,人生前不做壞事,死後化成鬼也不必躲着日頭。”

“誰不知道,當年的相府夫人可是大好人吶。”

人頭攢動,文雪音和寧徽站在最後。

“可要去看看?”寧徽問。

文雪音搖了搖頭, “不必。”

同留下來沒有去湊熱鬧的長公主一直注視着這邊,忽然開口:“寧夫人, 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文雪音走上前去,與寧徽拉開了距離, 才聽長公主道,“相府夫人的事, 與你有關?”

“殿下怎會如此認為?我與她素不相識。”

“哦?”姬靈一雙狹長的眸子盯着文雪音看了半晌,見她氣定神閑, 絲毫未有慌亂, 心中升起的疑慮又散了幾分, “可本宮方才分明看你在笑。”

“為何不笑?”文雪音勾唇,“她那樣子很滑稽,何況,将軍府與丞相府素來是不大對付的,妾身的夫君緣何多日被排擠,妾身心裏一清二楚。”

見姬靈沉默下來,文雪音道:“有一件事,妾身倒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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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文雪音遠望一眼,道:“不知殿下是如何将這些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

姬靈詫異地一瞥,她第一次聽見一個女人問她這個問題,這些年來因為她的作風問題,不少人私下說她不守婦德,肆意妄為,這些話都一一傳到姬靈耳朵裏,姬靈只笑,何為婦德?真是可笑。

“怎麽?”姬靈看向寧徽,“大将軍不合你意?”

“非是如此。”文雪音搖了搖頭,“我只是好奇,殿下若是偏愛了誰,後來又移了心,之前那人會被殿下抛棄嗎?”

“都是本宮的寶貝兒,本宮怎麽會抛棄呢。”姬靈笑了一聲,“本宮向來很有分寸,從不會溺愛了誰,冷落了誰,素來都是雨露均沾的。”

可若是當真如一杆秤般做到如此公平,那裏面究竟有幾分真心呢?

文雪音琢磨着,思慮的時候目光不經意對上一個人,眼下只有寥寥幾人在這邊等候,其餘人全去瞧了孫知許的熱鬧,對面緊簇的花叢間,文雪音見宋清辭正在看着她。

這個人從今日來起便很是奇怪,經常用怪異的眼神看着她,兩人之前雖有過一面之緣,可文雪音到底對他了解甚少,她擰起眉心剛想避開目光,竟見宋清辭朝她走了過來。

他多半是已經知曉了她的身份,此事不好在長公主面前揭露,文雪音便匆匆拜別了姬靈,快步往稍僻靜的地方走去。

身後寧徽看着她,又瞥見宋清辭匆匆趕來的身影,剛舒展開來的眉頭又緊了緊。

“宋公子找我有事?”等到人後,文雪音開門見山道。

對面的人如朗月青松,端莊儒雅。

“我聽說你病了,病得嚴重,現下可好些了?”

文雪音淡聲道:“我與宋公子,似乎還沒有熟到這個份上。”

宋清辭關心則亂,聽見這話一噎,反應過來自己的确是唐突了,略施一禮道:“有些話,我實在想當面向你說出,否則我此生都會有憾。”

他的眼神過于熱切,欲語還休的樣子讓文雪音覺得有些怪異,她隐隐預感到什麽。

果不其然,就聽宋清辭下一句道:“當日在文會上,我對你一見傾心,當初文府來談婚事,我在一直以為是你!我托友人打聽,說文府只有一個女兒,我......”

“宋公子。”文雪音出聲打斷了他,“文府的确只有一位适婚年紀的女兒,如今是你的發妻。”

她的身份牽扯到兩家的利益,雖然在皇帝那邊是知會過的,但若要讓天下人知曉,難免會鬧出些不好聽的閑話來。

看着宋清辭悵然若失的臉色,文雪音道:“今日我已嫁人,你亦已成親,陳年舊事,多說無益。”

“這哪裏是陳年舊事。”

“這門親事是我自己選的。”文雪音道,“寧徽待我很好,宋公子也不必費心再念着我這麽個不相幹的人,只是有一事,我的身份還請宋公子守口如瓶。”

她說完便不再給宋清辭說話的時間,轉身便走,遠處的樹蔭底下,站着她的寧徽。

“等久了嗎?”她把手塞進寧徽掌心裏。

“沒有。”寧徽答了,聲音卻沉甸甸的,像是勉為其難,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

文雪音聽出他那細微的差別,淺聲道:“今日是個好日子。”

寧徽看着她,見她一雙美目似是有清泉流出,熠熠動人,淡色的粉唇一開一合,說出三個字:“宜圓房。”

寧徽一怔,還不及細細品味,手中一緊,她用力握住了他,說話的聲音像是在撒嬌:“寧徽,我想回家了,我們回家,好不好呀?”

她用着最溫柔的語氣,眼睛卻像鈎子一樣看着寧徽,寧徽一點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他也想回去,回将軍府。

兩人向長公主拜別,下半山腰下到一半,文雪音忽然想起什麽,扯了扯寧徽的袖子,道“我答應了藍柔要一起回去的,她被趙連臣帶着去玩了。”

這兩人自打游園會一開始露了個面,便不知上哪兒瘋玩去了。

藍柔如今尚小,但也到了出嫁的年紀,聽聞忠孝老侯爺很是為她的婚事操心,擔心自己突然去了,孫女無人可管,家裏雖不算有權勢,但是吃穿用度到底是不愁的,就怕來個吃絕戶的。

思及此處,文雪音道:“近日看藍柔和趙連臣倒是走得近。”

趙家雖無爵位傍身,但是趙連臣的父親是兩代老臣,家世不算差,只是聽說趙連臣頗為不學無術。

從前聽到的傳聞是這樣,可文雪音見了趙連臣兩次,覺得他并非是外人口中的那般纨绔子弟。

“要在這裏等候?”寧徽詢問。

文雪音正要說話,就見一粉一藍兩個跳脫的身影從另一條小路上跑了下來。

“姐姐!姐姐!不是說帶我回去,怎麽自己一個人偷偷跑了?”藍柔小跑過來熟稔地挽住她,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朵小藍花來輕輕插在文雪音發間。

趙連臣見狀,不由喊道:“阿柔你真是偏心!我方才跟你要了半天不給我,現在轉手給了将軍夫人。”

藍柔理也不理他,笑着對文雪音道:“咱們下山罷!”

四人坐上馬車,再不理會蛟山行宮裏那些污糟事,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将軍府離得近,文雪音與寧徽率先下了馬車,讓車夫再送那兩個小的回去。

藍柔沖文雪音揮手,“姐姐,下回我一定來找你玩!”

文雪音只是笑着,沒應,但是藍柔已然知道她不拒絕便算是答應了。

一前一後進了院子,小厮将将軍府的大門一關,寧徽正欲帶着她往院子裏走,可是手心一癢,只見文雪音伸出纖細的手指在他掌心裏撓了撓,眸潋滟十分漂亮。

寧徽忽然想起她在行宮時說的那一句:宜行房。

他以為她只是在玩笑,沒想到是真的,回來一趟天色也暗了,的确算不上白日宣淫。

寧徽沉默了一瞬,道:“大夫說不可。”

文雪音睜大雙眼,沒想到他會拒絕,委屈地一下子扯住寧徽的衣服:“你聽大夫的,還是聽我的?”

寧徽望進她那雙帶着微光的眼睛裏,她雙目好似天生帶着鈎子,只要看進去,沒有人會舍得拒絕她的要求。

寧徽卻很快移開了眼,他道:“不可,身子要緊。”

說完他便大步離去,好似再走得慢一點他就會後悔。

可站在他身後的文雪音不是這樣想的,她烏俏的眸子盯着寧徽的背影看了半晌,漸漸地得出一個結論:寧徽不愛她。

眼底漫上股氤氲的愁怨,文雪音握緊了手。

“夫人,咱們回屋罷?”秋棠試探着問。

她卻仍望着寧徽的背影,道:“你說,寧徽會不會另有心儀之人?”

“啊?”秋棠認真地想了想,“應該不會罷?之前将軍不是一直在府上陪着夫人嗎?”

秋棠說得對,之前的寧徽是沒有什麽問題,可是他最近開始上朝了,每天要見那麽多人,和那麽多人說話。

他再也不是單只看着她自己。

明日起,她要盯着寧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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