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京郊, 遠望層巒疊翠,正是好景。
今日寧徽應了文雪音要帶她來京郊騎馬,并且不帶任何随從, 唯有他二人和淩塵一起。
自從之前為了馬球賽帶她騎過一次馬後,淩塵和文雪音的關系好了不少,寧徽這匹馬頗有靈性, 就算是潘明義它也不給什麽好臉,但對文雪音倒是十分親昵, 絲毫不抗拒她的觸碰撫摸,甚至還會高高興興地抖耳朵甩尾巴。
寧徽深覺沒給它長條狗尾巴真是可惜了。
文雪音身上的傷還沒好, 許是身體底子差的緣故,她恢複得很慢, 今日也不宜劇烈運動,只是騎在馬上信步走走,全當散心。
自從上回長公主設宴警告之後,朝中明顯安分了許多,文臣那邊死了個人, 此人是拜在文卓門下的學生,文卓雖未正式收徒, 但多次表現出對此人青睐有加。
也不知他們究竟心虛到什麽份上,死人的事就這樣草草揭過, 上朝的時候都未提一句,只聽見有幾個老臣閑談其人暴斃家中。
阿秀的手段素來不錯, 她做得很幹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文雪音裙子上沾了草腥, 她到河邊用清水洗了洗, 回來時便看見寧徽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在想什麽?”她倏然出聲, 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寧徽。
“想我有個下屬。”寧徽道,“她做事很好,也周全,只是未能一用,有些可惜。”
“哦?”文雪音微微眯了下眼,端詳着寧徽的神态,問道,“莫非是個女人?”
寧徽有些驚訝她這麽快就猜了出來,應道:“不錯,她叫阿秀。”
文雪音幾乎立即斷定:“想必她替你收集情報的本事也不小。”
寧徽複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她眼中依舊純澈,神情淡淡的,寧徽沒有看出她在生氣,好像只是說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話。
半晌,他無可奈何地應道:“你的事是我讓她去做的,她是我的屬下,自然不能違抗我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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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在為那個女人開脫了?
寧徽和那個女人的關系,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親密。
文雪音勾了勾唇,“你多想了,寧徽,是我不該騙你,我自然不會記恨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我知道。”寧徽摸了摸她裙子的潮濕處,将她抱上了馬,他一直都知道文雪音只是嬌縱一些,是有一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但是品性不壞。
起風了,寧徽上馬将她攬入懷中為其擋去了多數的風,文雪音靜靜枕在他懷裏,口中無聲又輕地念了一個名字:阿秀。
回程路上,文雪音拉了拉寧徽的衣服,道:“有些冷,晚上恐怕會起風,我想回府拿件衣服。”
“好。”寧徽便先将她送到将軍府門口,正要下馬與文雪音同去時,她伸手輕輕推了他一下。
“我拿了衣服很快就出來的,你在這裏等着我。”
于是寧徽便牽着馬站在原地,背過身後,文雪音面上的柔色倏然散盡,她快步行入院中,喚來了秋棠,道:“你去讓人查,寧徽手底下有個叫阿秀的女人,将她抓來見我。”
秋棠應聲,見文雪音随手拿了件披風便出了門,對她道:“今夜也不必跟了。”
“那夫人千萬要小心啊。”秋棠囑咐了一句,心想今夜這兩人是去逛燈市,到時候人多着呢,定然不會再出像上回那樣的事,于是安心下來。
剛出了将軍府不久,天上陰雲密布,天色驟然暗了下來。
文雪音氣惱道:“莫不是要下雨?真是天公不作美。”
寧徽道:“許是下過一陣便好了,我們先去酒樓。”
騎了一日馬,文雪音确實覺得有些餓了,這個時節雖然吃鍋子早了些,但是今日涼爽得很,文雪音有些饞辣味,她素日病着,鮮少能吃辛辣之物,但是今日心情實在不錯,便央着寧徽點份摻了辣的鍋子。
寧徽聽了直皺眉,“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不可。”
“好不好的,我自己難道不知!你怎麽這也要管!”文雪音覺得自己的要求十分合理,萬沒想到寧徽會拒絕。
誰知寧徽全然無視她這句話,囑咐小二拿湯底清淡的鍋子來,氣得文雪音一把摸出自己的荷包來丢在寧徽身上。
荷包軟軟的,裏面只裝着幾片金葉子,實在沒什麽分量。
寧徽接住荷包,沉靜的眸子看她一眼,道:“你鮮少會生氣,今日怎麽為這麽一件小事氣成這樣?”
文雪音抿了下唇,陰陽怪氣地道:“寧徽自然不知道,寧徽若是知道我的心思,又怎麽會來興師問罪呢?”
她這話說得有些沒頭沒腦的,寧徽只當她在耍小性子,并未放在心上。
街上花燈還未點起,等待的空檔文雪音往下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在人群中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他們初見時他穿的那件白衣,走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只是他走得極慢,失魂落魄的,似乎在找尋什麽東西。
文雪音收回目光,自蛟山一別,她便整日在家,除了每日盯着寧徽去上朝,再也沒關注過外面的事,倒是不知宋清辭怎麽樣了。
他既高中了探花,封官是遲早的事。
許是她盯着外面太久,寧徽忍不住随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再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他放在桌上的雙手不由自主握緊成拳,一邊又暗暗擡眼,看了眼文雪音的臉色。
宋清辭。
在趙家馬球賽上,寧徽雖聽文雪音說她與宋清辭率先有過一面之緣,卻并未太過放在心上,只道是匆匆見過一面罷了 。
可後來去蛟山行宮赴宴,宋清辭踉跄而來,看着文雪音的目光直白又熱烈,那時他就站在文雪音身側,實在沒有辦法忽視宋清辭的目光。
朝中大臣一直說宋清辭成婚後夫妻不睦,後來甚至不睦到文卓親自出面教訓了他幾句,這些寧徽都知道。
他也知道宋清辭對文雪音懷着什麽樣的心思,但他更想知道文雪音是如何想的。
她也對她有意嗎?只是迫于繼母的安排,才不得不嫁給他這個人人口中的兇煞之人。
寧徽喉間發緊,他很快收回目光,煩躁地瞥了眼屋內,可整顆心思卻控制不住地往文雪音那邊牽引。
若換成宋清辭,今時今日文雪音還是風光無限的文府千金,以宋清辭的心思和文家的勢力,哪怕讓宋清辭入贅他恐怕都願意。
卻不必如今日一般,斷了和文家的一切聯系,孤身前往将軍府在他身邊處處小心地讨生活。
寧徽斂目,他實在想不出,嫁給他能有什麽好處。
熱騰騰的鍋子端了上來,面前蒸騰起一片水汽,文雪音回了頭,正對上寧徽注視她的眼神,他好像又在想東想西。
文雪音淺淺眯了下眼,那個阿秀,就那麽好嗎?
今日的天氣吃鍋子正好,不光是文雪音和寧徽,還有幾桌的客人也點了,瞧着好似都是夫妻二人來的,亦或是帶着孩子。
華燈漸上,天不算清朗,只是到底也沒下起雨來,之前濃密的烏雲漸漸散開,托出一輪淺淺的月色。
一盞盞花燈亮起,好似點綴天空的繁星,成片的光芒揉碎成點點的微光,彙聚于文雪音眼中。
她有些等不及要下去看看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乞巧節的燈市,聽說年年都會有人去河邊放蓮花燈,河畔有株參天的古樹,上面挂滿了寫着男女心願的紅綢子。
用完鍋子之後,文雪音急忙拉着寧徽下去,幸得她在京城也不認識許多的人,否則今日出門還要蒙着面紗才行。
長安的街足夠寬敞,即便人流絡繹,也絲毫不覺得擁擠。
文雪音高高興興走在街上,滿目華燈應接不暇,上面還用蠅頭小字寫着燈謎,她剛想湊近去看,便聽見一陣笑鬧聲。
“這明明是雪字!明明是雪!”
回頭看去,藍柔正插着腰,皺起臉來同趙連臣理論。
“不可能,這分明是月字。”趙連臣頗為堅持己見,藍柔瞪着他,眼睛都紅了一圈。
“我真是有病才出來跟你玩!我要回家了!”藍柔轉身就走,趙連臣慌得去拉她,轉身卻瞧見将軍和将軍夫人正在看着他們。
“姐姐!!”藍柔一把甩開趙連臣跑了過去,軟兮兮地抱住文雪音,不準備再跟趙連臣好了。
文雪音嗅了嗅她身上的甜香,道:“今日的香不錯,似乎是新調的。”
藍柔點頭,“以前不曾用過,這是趙連臣送我的!呸!”
她“呸”得十分用力,叫走過來的趙連臣聽見了,臉漲得通紅,欲言又止了好幾回。
文雪音挑了下眉,真是倒黴遇到這對冤家,還以為今晚能安生一些。
“姐姐我們去放燈罷!聽說今年新出了橘子燈,很好看的!”藍柔道。
“嗯。”
四人這便往河邊去了,文雪音先看見那株古樹,上面的紅綢在風中微微搖曳,美不勝收。
河邊更是有許多年輕女子彎着身放燈,有蓮花燈,也有藍柔說的橘子燈,相映一片,好像那不是普通的河,而是天上的星河一般。
“寧徽,你看它們真漂亮。”文雪音低低說了一聲,人聲喧嘩,寧徽沒有聽清。
他俯下身來,想聽她方才說了什麽。
身子彎到一半,文雪音忽然拽住他的前襟,将他拉了下來,然後輕輕在寧徽唇上親了一下。
“哎呀。”藍柔極為小聲地驚嘆一聲,一下子從文雪音身邊退開,逃到了趙連臣身後。
趙連臣失落了半天的心思忽然活絡了過來,他牽住藍柔,眸中也帶上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