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是文雪音第一次有人能共度七夕, 不論過得怎麽樣,在她心裏都是好的,嫁到将軍府的這短短幾個月, 她好像重獲新生了一般,好像才覺出活着是個什麽滋味。
文雪音深吸了一口氣,轉而對寧徽道:“我也想放燈。”
寧徽聽了話便去買, 只是到了攤子前才想起忘記問她想放什麽燈,便将蓮花燈和橘子燈各買了一盞 , 文雪音從他手中接過蓮花燈,将橘子燈留給寧徽, 道:“我們一起放,如何?”
“嗯。”
寧徽也是這輩子第一次放燈, 他小心地舉着那個橘子燈,怕自己用力些就把燈碰壞了,文雪音拿一根燃香點燃了燈芯,二人便在河邊彎身,将兩盞燈一起放在了河面上。
文雪音阖起雙目, 認認真真地許着願,寧徽将目光從燈盞上收回, 落在她托着朦胧火光的面容上,看她靜心許願, 好像那兩盞普普通通的河燈真成了什麽靈驗之物,願望也一定會實現一般。
寧徽也在心中默念道:希望她的願望都能夠實現, 不論那是什麽。
遠處升起一簇明亮的煙火,絢爛地在夜空綻放, 文雪音睜眼, 眸中也映上色彩, 她心中微動,轉頭時發現寧徽也正看着她,便毫不猶豫握住寧徽的手,道:“我喜歡你寧徽,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她說這話時正沉溺在寧徽的目光中,口吻卻并不是很旖旎,好像這不是什麽美好的祝願,而是她下達的命令。
寧徽并未在意這些,他反手握緊文雪音的手,點頭:“好。”
他答應了,已經答應了的東西,可就不能改了。
文雪音笑了笑。
看罷燈市,又買了一盞兔子燈留作紀念,趙連臣和藍柔一直在後面說悄悄話,嘀嘀咕咕了一路,暮色漸深,文雪音感覺到一股涼意。
她身體底子還是差得一言難盡,即便來到将軍府,每日的湯藥還是不能落下,現在又因腰上有傷,沒走多久就覺得吃力,實在難忍時,她只好拉了拉寧徽的袖子,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怎麽了?”寧徽出聲詢問,很快又反應過來道,“不舒服?”
他不等文雪音回答,伸手将她托了起來,回身對後面那兩個道:“我們要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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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藍柔揮了揮手,“下次再一起玩。”
趙連臣也立馬直起身子一禮:“将軍與夫人慢走。”
寧徽抱着文雪音回去,卻察覺到她的目光始終落在後面那兩個人身上,久久不見動靜。
“在看什麽?”他忍不住問。
文雪音道:“我只是有些羨慕他們,兩小無猜,以後感情想必不會差。寧徽,你可曾有過什麽遺憾?”
寧徽噎了一下,思緒瞬間回到十年前的那個隆冬,親人的血灑了一地,他被阿妹的乳母拼死送了出來,因為匆忙,不曾加一件厚衣,他好像不覺得冷,只記得夜色很黑很黑,耳邊回蕩的盡是親人枉死的慘叫聲,眼前好像還有跳動淩亂的火光,鼻尖好似還能聞到燒焦的氣息......
他好像從那一日起,就瞬間變得麻木,明知父母親族皆不在了,可從那晚到這十多年裏,他從未想過哭。
只是此刻不知為何,他被問得心口有些發澀。
“你是有的。”文雪音良久沒見寧徽說話,收回目光看過來時,瞧見的便是他那雙透着茫然的眼瞳。
很多事,她不喜歡刨根問底,她喜歡自己查,別人說的話可能有所隐瞞,可能會騙她,但是她查到的東西不會騙她。
“都過去了。”寧徽沉聲回了一句,目光卻并不清明。
文雪音淺淺笑了一聲,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頰,徐聲道:“沒有過去,過不去了,寧徽,遺憾就是遺憾,這輩子都會紮根在心裏,如若不被挖出來連根除掉,這輩子便空有遺憾,知道嗎?”
一番話好似崖間的滴水,一點點浸潤在寧徽心上,他點點頭,沒有再考慮很久,只如往常一般道:“好。”
回到将軍府,沐洗的熱湯已經備好,文雪音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能碰水,需要擦洗幹淨,可她支了秋棠出去,一句話也不說地坐在湯池旁邊看着寧徽。
寧徽還不及将衣服都脫了,就被她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等了又等,忍不住道:“要我幫你?”
文雪音這才輕輕“嗯”了一聲,便開始毫無負擔地解衣服,寧徽一頓,下意識錯開眼,做完又覺得他們本就是夫妻,他何必如此避嫌?
然後又猶豫着轉了過來,饒是如此,目光卻也只看着文雪音的眼睛,不敢再做下移。
“寧徽真是正人君子。”文雪音淡淡說了一句,不知是不是在誇他,而後自如地越入湯汁坐下,蒸騰的水汽将她的雪膚都浸潤上了一層淡淡的薄粉。
“還不過來?”她等了等沒見寧徽動作,忍不住出聲。
寧徽這才走了過去,他從文雪音手中接過浸好熱水的帕子,擡眸卻見文雪音眼神帶着股意味深長的笑意。
“寧徽,你在想什麽?”
“什麽?”若非開口,寧徽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這樣啞,他疑惑地順着文雪音的目光看了過去,然後渾身一緊,瞬間用手裏的帕子遮住了。
可是帕子是濕的,熱的,寧徽覺得那處非但沒有緩解,反而還有蒸蒸日上之勢。
文雪音笑了一聲,她的氣息近在咫尺,然後指了指自己身邊的湯池,道:“過來,到這兒來。”
寧徽明白了她的暗示,遲疑着搖了搖頭,“不可。”
“寧徽。”她又叫了他一聲,緩緩道,“我有別的法子,能讓你松快。”
寧徽還想再拒絕,可她一只手已然撫上他的額頭,冰冰涼涼的,讓渾身燥熱的寧徽覺得無比舒服。
她看着他,唇紅如魅,口中又下了一道命令:“過來,寧徽,不要忤逆我。”
室內的水汽越來越密,寧徽覺得整顆心都被熱氣熏蒸過一般,他眸光散亂,頗有些意亂情迷,是以并未注意到文雪音的用詞。
他只是随着那道嬌柔的聲音靠了過去,想吻她,想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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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文雪音穿好衣服,擦幹淨了手,寧徽還坐在池子裏久久未曾回神。
“裏面的水該換了,寧徽。”文雪音囑咐他,“我不想讓他們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好。”寧徽出神很久,收緊的脊背才慢慢松開,他像是還沉溺在餘韻之中,眼尾紅得厲害,絲毫不敢再去看她一眼。
他從未如此渴望過她快點好起來,不要再讓他等得這麽辛苦。
文雪音去了外面,寧徽弄幹淨裏面的東西總要一些時間,她喚來了秋棠,小聲問:“如何了?”
秋棠斂目:“夫人,找不到人,軍中對此人也知之甚少。”
文雪音皺了皺眉,“若真是如此,不是她貌若無鹽,便是覆了假面,若是個容貌出挑的,在軍中待過不會有人不記得。”
這個阿秀能看出她的蝕骨香,想必也是精通香道之人,只要是經常接觸香的,勢必會在身上留下味道。
想了想,文雪音從妝奁的匣子裏遞給秋棠一個小瓶。
“用這個,她接觸過蝕骨香,那東西留的時間長,這東西能将無色無味的蝕骨香香氣激發出來,仔細地搜。”
秋棠連忙接過。
交代完了事,文雪音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她沖秋棠使了個眼色,不出一會兒便瞧見寧徽過來了。
她懶懶倚在床上,眸中水光潋滟,問:“都收拾幹淨了嗎?我不想讓別人看見你。”
寧徽本來整理好的容色又因她這句話顯出幾分不自然,然後很快道:“都好了。”
他簡直乖得令她心尖發癢。
文雪音笑了笑,輕柔地摸撫了下自己身側的位置,“早些歇息,明日一早還要去上朝。”
說完她便轉過身子睡了,今日她過得很高興,連睡前也帶着甜絲絲的笑意。
幾日後,秋棠來跟文雪音報,說人找到了。
“是王叔無意中發現的,他住的那條小巷子裏原本有個舊屋,荒廢很久了,沒有什麽人,這兩天忽然有人往裏面送吃的,王叔留個了心眼,婢子又将夫人給的東西讓王叔試了,果然聞見一股蝕骨香的味道。”
“好。”文雪音當即起身,這些日子她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便帶了幾人過去準備跟對面搶人。
“夫人,抓阿秀的不知是什麽人,咱們這樣過去,不怕跟人暗裏結了梁子?”
文雪音無謂道:“跟寧徽作對的,還能有什麽人?我們只管過去搶人便是,天塌下來也落不到我們頭上。”
屋內光線昏暗,阿秀被人緊緊捆着,她穿着灰色薄衫已經破了,斑駁的破洞間隐約可以看出被鞭打拷問過的痕跡。
這些人每天給她吃的飯裏面都摻有軟筋散,她不吃就會給她硬灌下去。
被困了這麽長時間,阿秀有些絕望,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正這樣想着,門外突然起了争執,很快就響起有人倒地的聲音,接着大門被一腳踹開,幾個面生的男人開道,後面緩緩走出一個穿着素色衣衫的貌美女子。
文雪音目光淡淡,掃了眼阿秀對秋棠道:“給她披件衣服。”
阿秀微怔,然後便有一件輕軟的外衣蓋在了她身上,這些人是來救她的?等等,這個女子,好像有些眼熟......
“你是......文家的大小姐?”
見她認出自己,文雪音更加不悅,道:“沒想到寧徽真是什麽都跟你說。”
她近前兩步,緩緩擡起阿秀的下巴,“之前挑撥我跟寧徽之間關系的,就是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