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告狀

太阿殿,側書房。

景晟看到來人,拍了拍腿,喚道:“過來。”

慕熙有幾分矛盾,他才不想理景晟,但一想昨天,一咬牙過去趴在人腿上,下巴尖抵着大腿,直盯着人看。

“無聊?”

快速點着頭,下巴摩擦着景晟的大腿。

景晟随意拿起一本奏折,說:“要不要看?”

後宮不得幹政,尤其是男侍,他就覺着景晟在給他挖坑,而且他最讨厭看這些,“不要看。”

那本奏折被放在了一邊兒,景晟拿起朱筆,繼續批閱。

枕在景晟腿上,實在太無聊了,景晟既然專門拿出這本,想必肯定是他能看的。

慕熙伸出手,一點點扒上龍案,悄悄摸到那本奏折,拿了下來。

餘光一直盯着那兩根細長手指,景晟批着奏折說:“不是不要看?”

忽然出聲吓了慕熙一跳,撇過頭沒有被抓包的覺悟,後腦枕在人腿上,嘟囔:“但凡陛下多跟我說一句話呢,哼。”

頭頂傳來輕笑,慕熙打開奏折,這本已經批完了,頁末朱筆批着一個紅紅的大字,恩。

翻了個白眼,慕熙吐槽:“運茶葉這種事也要上奏嗎?”是他鋪子裏的已經被開除了。

景晟沒有說話,手指敲了敲其中一疊奏折,慕熙都拿來看了看,真是漲了見識。

原來奏折并不全是國家大事,什麽問安的問陛下好的,詢問新年能否上都城拜見的,今天西瓜熟了明天橘子紅了都有。

我的天,這麽多奏折,要是他不得累死。

“寫這些奏折的都該拉出去打板子。”景晟也太辛苦了吧。

手上正拿着這本,是個縣官,想在上元節大宴時來都城拜見,看用詞想來已經上奏過數次,景晟不耐煩了,禦批:你別來了,再讓孤看到此奏章,仔細你的皮。

“哈哈哈哈。”笑死他了,你別來了,仔細你的皮,怎麽這麽耳熟,但他一時想不起來了。

沒意義的奏折看上去至少有三分之一,雞毛蒜皮,回複也是簡單的恩、知道了、行、算了、不用。

慕熙把奏折放好,做了半天心理建設,終于開始告狀,說實話有點羞恥,但這虧他是不肯吃的,而且潛意識裏他還是把景晟當自己人,是他一夥兒的。

扭捏着,慕熙哀怨,“陛下。”

景晟被怨氣沖了鼻子,終于把目光從奏折上移開,“怎的?誰欺負你了?”

慕熙八百米沖刺順着坡往下滑,“恩,都是陛下的蘭夫人。”

委委屈屈,沒有腦袋。

“說說。”

景晟讓他說,這不就默認了讓他告狀。

慕熙滿面春風,嘴那叫一個順溜,呲溜就把事說了個完整,還把自己的委屈怨氣誇張了一些。

他心裏知道,這後宮的事,還是發生在太阿殿門口的,景晟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是心裏清楚是一回事,有人告狀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慕熙大眼睛一眨一眨盯着,景晟故意逗他,評價道:“你的身份,跪一個夫人也無不可,為何不跪?”

“本就可以不跪,我為何要跪?怕她不成?”慕熙咽不下這口氣,為了躲事讓他做小服低,不可能。反正沒有那塊玉佩,他也不會跪。

景晟停下筆,看着腿上忿忿的人,繼續道:“你守了禮,她自沒有為難你的借口。”

慕熙躺在景晟腿上,自下與他對視,“陛下真的認為,我跪了就不會被欺淩為難?”

景晟不答,但眼裏已經有了答案,當然不會,一個争風吃醋打壓對手的夫人,會以任何理由懲治一個沒有身份的卑微侍君。

慕熙有些氣氣,景晟就是故意揶揄他呢,“哼,我就不跪,而且我也不說,我就要等到最後她想動手了再怼回去讓她下不來臺。”氣死她。

“你倒是仗着寵愛,什麽都敢。”景晟盯着他,“恃寵生嬌仗勢欺人,學的倒會。”

他還狐假虎威呢,這是上成語課呢?慕熙哼哼,也聽懂了景晟沒有責怪的意思,分明與他打趣。

心裏卻想到了另一件事,對于跪與不跪這件事,景晟絲毫沒有情緒甚至也沒帶着問他見到他都不行禮,慕熙可笑,景晟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他跪與不跪,做了什麽,他根本無所謂。

甚至對于所有人,景晟都是這樣的。

拉回心神,慕熙毫無羞愧,義正言辭的繼續說:“那是自然,有陛下在,我自然想如何就如何。等哪天沒有了陛下的寵愛,我就成了路邊的野草沒有雨水,只能等着枯萎死去了。”

說的可憐,景晟卻覺得被調戲了,也不知怎麽接,無奈道:“你這張嘴啊。”

這人,一句話像把後宮的道理說了個通透,沒多想別的也并不委曲求全遮掩自己的嚣張,只把他當全部的依靠,似乎也做好了失寵後面臨的下場。

一股奇怪的感覺流竄在景晟心間,好像曾經有個人也會這樣,具體些說,就像他還能更放縱這個小侍君。

看景晟沒說什麽,慕熙氣不打一處來,起身要走,被拉住了手腕。

“又氣了?人不大脾氣倒不小。”

慕熙坦誠,不加掩飾,“陛下,是我說錯了,我哪裏有什麽寵愛,”瞅了瞅那些寶貝奏折,繼續,“我看陛下更寵愛這些奏折。”

景晟失笑,當即扔了奏折,一扯,慕熙跌坐進懷中,兩人貼着身子,距離更近了。

“行,不看了,陪你,這回算是更寵你了吧。”

慕熙心砰砰砰地跳,明明是他來演來調戲人來告狀的,此時卻有種被反撩的感覺。

而且還不知怎麽招架。

景晟帶着些寵溺的笑意,深邃的眼眸讓人沉溺,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笑容。

景晟笑起來很迷人,是難以想象的那種,偏離一國之君形象的迷人。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也不過如此。

就因為這樣,他的權謀老師給他上的第一課,就是讓他盡量不笑,君王不得讓人窺見心思,首先要學會帶上一副誰也看不穿的表情。

當他遇見景晟的時候,他已經是個嚴肅的小老頭,沒什麽笑容了。

他一笑,便傾了誰的心。

他好像對寵着他的景晟,從來抵抗力負無窮,只能小聲說出心裏想的,“那陛下幫我欺負回去。”

“你不是自己找回面子了?”他不該,但是人已經在懷裏,看着懷中人亮晶晶的眼睛,景晟說不上的心悸,所有的一切就像與多年前重合,冷靜如他都分不清現實。

慕熙自己找回了場子,但充其量也只是穩住了面子,蘭夫人身份高貴,就算他有那塊玉佩,也不能真把她怎麽樣,這些他都明白。

總之,他就是覺得自己吃了虧,一口氣沒咽下去。

“我一介卑微侍君,能把個只位于王後之下的夫人怎麽樣?”慕熙故意哀嘆,自己根本沒當真,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下巴被捏住,景晟看他看得認真,低沉着嗓子,“不許這樣說。”

慕熙可可憐憐地靠近景晟懷裏,感覺他有些低落,認真的樣子讓他有些驚訝。

半晌,頭頂傳來聲音,“孤知道了。”

直到用晚膳時,慕熙才明白了,這一句知道了意味着什麽。

“公子,陛下把蘭夫人整治了,連降三級,從夫人貶為了良人,還有身邊那個女官都給打死了。”月祿幸災樂禍,那個女官是如何侮辱他家公子的,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月祿湊過去,“公子,有沒有很爽。”

慕熙擡頭,一臉正經,“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月祿碎碎念,“以前大公子欺負您,被老爺訓的時候,您不是笑的挺大聲麽?”

“說什麽呢。”

“公子您笑什麽呢?”

慕熙臉轉向另一邊兒,“沒,你眼花了吧。”

“公子,你說陛下為什麽只整治了蘭夫人。”月祿問。

景晟素來都是這樣,因為心機女已經被他罰了,所以只整治了其他人。

心裏知道,那個女官不知幫着害過多少人,但與他的沖突不過言語之争,把人直接打死了,還是讓他心裏有些不舒服。

慕熙覺得自己不是個頂善良的人,但也絕對不是個惡毒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會相還。

但是奪人性命這種事,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尤其是景晟為了他,造的殺業。

他曾經不信玄學,但來到這個世界,他還怎麽能不信,景晟就是因為殺業太重,才久病纏身英年早逝。

一時間,心裏有些暢快,又有些堵得慌。

思緒太多,晚上早早上了床,也沒興致給景晟燒他新制好的香了。

睡夢間他感覺景晟進來了,他朝裏挪了挪,但景晟似乎沒有睡下,想起昨夜的夜不歸宿,心裏堵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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