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塵

彼時太子還在幽禁期間,說到玩也不過是他拉着太子在東宮的荷塘假山還有他自己尋到的地方轉。

他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出去玩,但那時候就像着了魔似的,只要身體舒服就會去鬧太子。

不知道多少遍,他們走過小池邊,走過後來才多出來的熙髻花叢,然後走進假山中。

太子是個極重禮儀的人,每當他的發髻被風吹亂,他都會幫他攏好頭發,而太子的卻好像從來不會被吹亂似的。

可是他面見太子從不跪拜,對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總是以我相稱,還會沒大沒小的鬧騰他讀書做學問,他的太子哥哥卻從未責備過。

直到那天,他們走進假山,光線忽然暗淡起來,太子還是那樣沉默,他也不知為何沒有找話題,總之那一天跟往日都是不同的。

那是他淋了雨大病初愈的一次,暗淡的光線讓他們之間的氣氛都暧昧起來,一時間他竟然有一種小說主角約會的既視感。

思緒亂飛間,他踩着個石子,一個踉跄便朝假山一邊倒去,還好沒有摔倒只是磕在假山上肯定很疼。

可他身後的人更快,抓住他的胳膊肘借力擋在他與假山之間,太子低頭看着他,他跌進了一個懷抱,擡頭,兩唇相接。

這一刻時間像禁止了,兩人誰也沒有先挪開,黑暗裏他們對視着,同時回避了所有的問題,像享受只有他們知道的禁忌一般,兩片唇貼在一起,什麽都沒做,卻心如鼓噪渾身戰栗。

後來他們默契的分開,誰也不說話,他像不會走路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一堆。

他只記得,太子攏了攏他的發梢,轉身在他面前半屈着膝,把他背了起來。

那天,太子沒有直接回去,而是背着他,在他自己找的那些偏僻無人的地方,慢慢走着。

這一刻,他瞬間想起曾經趴在太子哥哥背上的感覺,臉頰貼着堅實的脊背,心咚咚咚直跳,又覺得漲得滿滿的,嘴角揚得高高的怎麽都下不來。

那天,一直到夜裏,太子跟他看着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直到他咳了一聲,才被太子強行背回了大殿。

那晚,兩人睡着一張床,太子光明正大握着他的手不放,交頸而眠。以前天氣太冷他也鬧着跟太子哥哥睡取暖過,但這個大夏天,他們都知道與以前是不同了。

這件事後,像個分水嶺一般,他們幾乎都是放飛自我型的。

他更加肆無忌憚,想做什麽全随自己喜好,全無一點拘束禮數,在東宮橫着走,俨然比太子還像東宮的主人。

就連身邊的人都驚嘆,他跟太子的關系也好的太過頭了,甚至有人懷疑他手裏是不是握着太子什麽把柄。

太子哥哥還要更誇張一些,他肆無忌憚他還就寵着,那段時間慕熙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麽,太子哥哥都能包容下來,然後給他找好理由鋪好後路。

不允許任何人置喙,那些閑言碎語的會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東宮。甚至把他手底下的人派了好些來替他做事,慕熙簡直過着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日子。

也是那一年,他把生意做了起來,憑借一些現代人的新鮮玩意一時間積累了許多財富。

其實從頭到尾,兩人誰也沒有表明心跡,就是很奇怪的,太子照顧着他,寵着溺愛着,比父母有過之無不及;他也不讓太子哥哥的生活那麽悶,同時動用慕家的財力以及自己的勢力,盡可能的在錢財方面幫助太子。

偶爾他們會有非常旖旎暧昧的時刻,那個時候心就會像快要漲開一樣。

他們好像生來有什麽默契,沒有心靈感應,但心就像相通的一樣,明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卻都能理解彼此的行為想法包容彼此的缺點不足。

好像沒人能介入打敗他們,因為他們好的就跟一個人似的。

直到太子登基成為了景國的王,他們從東宮搬到了整個景王宮的中心。

太子變成了景王,他變成了景王的侍君。

搬家的那天,他帶了許多東西,對他來說不過是挪個地方,景晟還是寵着他,他也沒覺得他們之間會因為身份的轉變有什麽改變。

但慢慢的,天天睡在一張床上的人還是都發現了,到底是不同了,哪裏不同他們又說不清楚。

直到有一次,他并不知道裏面在談論什麽,也不是故意偷聽,但那句“不過就是一點兒喜歡”深深烙在了他心底。

他們從未讨論過他們這段關系,自然而然就是現在這種關系這樣的相處,也沒有互訴過衷腸,訴說他們對彼此的感情。

他們就像兩個寂寞的人,忽然遇到了一起,吃穿住行都在一起,在一起生活,已經習慣了彼此。

第一次聽到對他們之間感情的讨論,竟然是景晟親口說的,不過就是一點兒喜歡。

仔細想來,他們之間,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似乎談不上,一點兒喜歡好像也沒什麽錯。

盡管是在當時,他也是不真正清楚自己內心的,他們在一起時他更多的感受,只是景晟對他好照顧他寵着他。

而他對景晟,他能想盡一切辦法的去逗他開心幫他登上王位。

但他就是難受,就是心疼了,像癡心不改遇到了負心漢子一般,郁郁不得其法。

後來景晟也知道那天他在門外,不知道聽到了多少,但那句“一點兒喜歡”,肯定是聽到的了。

那時候快到新年,景晟登基不久,可謂日理萬機,而且王位沒坐穩處處都是危機。

但他日日不開心,景晟就哄着,說要陪他去過上元節。

沒有任何人能抵擋這樣的誘哄,一國之君站在權利頂端的男人,放低姿态像個普通人一樣就為哄人開心。

如果忽略那句真相的話,他确實像外界傳言一樣,是景王專寵的小妖精,捧在雲端高不可攀。

嚴格意義上說,那算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景晟一路緊緊拉着他的手,生怕把他弄丢了。

他們帶着面具,在花燈裏人群中穿梭,兩個人都忘記了近些日子的隔閡,興奮地看着熱鬧的燈會。

景晟用身體護着他,不讓他被人群擠到,感覺他累了就放慢步伐,把他摟進懷裏扶着走。

他們猜燈謎贏花燈,看舞龍舞獅,還有五彩缤紛亮麗奪目的花燈舞,最後他身體實在沒力氣的時候,景晟就背起他在熱鬧的街上轉起來。

他們看捏面人,買糖人吃,景晟第一次接觸這些東西,笑起來的樣子慕熙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一刻,他就想,如果景晟不是王,他們只是普通百姓,那他們就能永遠這樣。

或者他是什麽能臣将軍,可以和景晟并肩于天下,也許他們也能在一起。

但都不是。

那天的話,他其實并不是只聽了那一句,雖沒有聽全,但以他對景晟的了解,已經明白了全部。

景晟一直就被當成一個偉大君王培養,未來他會統一天下,成為真正的天下之主。

他的生命裏,會有輔佐明君的賢臣,為他打天下的将領,誕育子嗣的王後,唯獨不會有一個真心愛慕想與之共度一生的愛人。

如果有,那也是要掐死在搖籃裏的。

所以,不過一點兒喜歡而已,真正的君王是不能有愛的。

那晚最後,他們放了花燈,俗套的在花燈上寫了願望,看着它們飄遠。

夢裏的畫面更加清晰起來,他看到景晟望着水中的月亮,而他一雙眼裏都是那個望月之人。

他明白了,如果他只是把景晟當朋友,當親人,這樣的生活已是再幸福不過,景晟從來沒有半點對他不好。

但他當時,對景晟已不再是最初的好感依賴和青澀的愛慕,他已經把人放在了心上。

上元節後,他們的關系緩和了許多,但不言明的矛盾在兩人身上越積越多。

直到秋獵前夕,他們終于第一次談起了這個話題,以吵架的方式開始,以分手的方式結束,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

只是他當時沒想到,他們的分別會那麽突然,刺殺開始的沒有預兆,激烈急促,直到景晟把他護在懷裏,自己的身子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箭雨下。

一支箭矢,疾如旋踵,對着瞳孔不斷放大。

“呼。”

慕熙深吸着氣,知覺回到了身體,把他帶回現實,一邊兒景晟安靜地睡着,不遠處的小幾上,放着一碗沒喝完的糖水。

慕熙身子一邊兒冷一邊兒熱,被多年混沌掩埋在最深處的記憶全被翻了出來,憧憬的、甜蜜的、滿足的、幸福的、難過的、哀傷的,一波接着一波。

越過景晟,徑直來到桌前,也不顧及自己的身體,端起那碗糖水就舀了一勺。

冰涼的水淌過唇舌,滑過喉嚨,一直涼到了肚子裏,但齒間還是留下了甜甜的味道,原本苦澀的口腔內,全是甜味。

慕熙笑了起來,景晟一直知道他偏愛甜,還要甜而不膩,每次哄人都會端來一碗糖水,自己親自煮的,甜的剛剛好。

身後,景晟睜開了眼,盯着那個背影喊道:“慕熙。”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更的太遲了,今天發早點~

害,我也想擁有神仙愛情,嗚嗚嗚~

(後幾天有時間可能會給前面的章節捉蟲改章節名啊什麽的,除了固定更新看到有修改不用點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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