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過年
張大富痛心疾首,這孩子怎麽就糊塗了呢。
小困子跪在案前,使勁磕着頭,“奴才不忠,奴才不忠,奴罪該萬死。”
“你這是為什麽啊。”張大富一輩子忠心于景晟,無法理解這種行為。
小困子艱難的擡頭,“陛下,公子……主子他……”
慕侍君真的很像他從前的主子,遇到這樣的人他是歡喜的,但他要取代自己的主子成為太阿殿另一個主人,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心裏這樣想着,但卻不敢這麽說,只能一個勁認罪,他決定這樣做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罪過可以不是死罪,但是,“不忠,是死罪。”
張大富想求情,卻也張不開口了。
景晟忽然道:“六年前孤讓你跟了你的主子,說過以後只要忠于他即可,你倒做的很好。”
話中有些諷刺,但念着那人的情分,景晟還是改變了主意。
“念你對他忠心的份上,領八十板,去蔣青夏那兒吧。”
八十板,也是去了一條命啊,但挺挺還有機會,張大富覺得陛下在公子的事上,總是要仁慈些的。
如果這事是他,估計已經提頭見閻王去了。
夜涼如水。
藥勁已經全散了,身上恢複了些力氣,神智回籠,慕熙拍了拍額頭。
沒發揮好,能申請重來一次嗎?
景晟讓他下床他居然就下了,他應該撒潑打滾耍賴皮,應該是景晟依着他的。
還有……糟糕。
慕熙面容一緊,連忙起身往外跑,跟景晟撞了個滿懷。
“莽莽撞撞的,看來是沒事了。”景晟撇了他一眼。
慕熙在想怎麽開口,“那個人……”
兩人視線相交,居然像讀懂了彼此的想法,明明不可能但景晟就覺得是這樣。
頓時覺得有幾分意思,慢慢說:“你知道是誰幹的?”
慕熙斟酌該怎麽說,最後大方承認,“知道。”
“哦?你倒說說,你知道什麽。”
“按禮制,衣服是肯定要做的,我在太阿殿應該是張公公管這事,但所有張公公管的事經手的人都是小困子。”而且太阿殿的東西比其他各處管的都要嚴,除了小困子根本沒人能做這樣的手腳。
慕熙想起那個小傻子。
“陛下,這不是件大事吧?”這事往小說,根本算不得事,話沒說開他先求個情。
不是大事,景晟咀嚼着這幾個字,竟然讀出來求情的意思,奇怪的看了慕熙一眼。
本想逗逗這個小寵侍,看看他為何會為小困子求情,又覺得無趣,直說:“罰去別的地方當值了。”
慕熙松了口氣,肯定不止這麽簡單,但按景晟這說法,人沒死就好。
“你倒聰明。”
慕熙被誇,得意洋洋,哼哼,他只是不喜歡那些政事,又不是沒腦子。
景晟看着就想打壓這股氣焰,突然問:“無論怎麽說,沒有動機的行為沒有意義,凡是要講動機,所以你是怎麽生推就是小困子的。”
說完,也沒想要回答,留下慕熙一個人怔忡。
被反将一軍,慕熙想找回場子也不能夠,因為他無法解釋他是如何知道小困子的動機的。
以他對那個死心眼的孩子的了解,肯定是見這個替身一步步快要霸占太阿殿他主子曾經的位置,但又沒什麽壞心,所以想了這麽個辦法。
但他已然來太阿殿一月有餘,小困子是怎麽知道他根本就沒和景晟發生什麽。
因為只有知道了這一點,他才能确保,他主動與景晟身體接觸,景晟會勃然大怒,進而讓他失寵。
更重要的是,小困子這麽直白的賭上命行事,景晟最後在勃然大怒把他拖出去與救他之間,選擇了後者。
這件事做的幾乎就是,對,是我做的沒錯,不用查就是我。敢這樣做不是因為愚蠢,而是肯定知道,如果他做了幾乎能達到目的。
為什麽,小困子會這樣認為?是什麽事會讓他有這種行為邏輯的?
慕熙一時陷入沉思。
他想不通,太詭異了,悖論太多,一時間能想十幾條,真的想不通。
年關将至,盡管是平時一副生人勿進模樣的太阿殿,也顯出些喜氣。
這還要歸功于今年住進來個神仙,一個勁折騰要有年味,支使着把太阿殿整個布置了一番。
陛下沒說什麽,甚至有幾分鼓勵的意思,要不怎麽說是個神仙呢。
景晟的父王母後,在把國家的擔子全扔給他後,便雲游四海去了,再沒有回來過。
慕熙的家人,這光景,不可能在一起過年了。慕家這個年一準不好過,他也沒往回遞過消息,沒用的消息沒有意義。
宮裏緊張的準備着上元節後的大宴,三十那天倒不顯得隆重。
這個世界,沒有跨年春節這一說,三十到初一這天,不過是除舊迎新,每家每戶都會大掃除,然後吃頓好的,守守歲就結束了。
反而元宵節,也就是這裏的上元節,是個備受重視的節日。
慕熙不一樣,現實世界二十多年的生活,讓他在三十這天異常活躍。
今天他難得提前勁,一大早就鑽進了禦膳房,眯眼,對着禦膳房每顆菜每塊肉,抓起菜刀,露出危險的目光。
大年三十這天,景國的陛下是從來不會批閱奏折的,幾乎所有人都清楚,有再緊急的事,都得等三十過了再說。
景晟對着他每日都睡的寝宮,罕見的,在決定事情時,多思考了一段時間。這樣的情況,在景晟二十五年的人生中,都沒出現過幾次。
“陛下,大宴上還需要準備嗎?”張大富這段日子也看出了什麽,問道。
“不必了。”
“諾。”
再擡頭時,景晟眼中已經全是清明,他做的每個決定都是最正确最正常的,如果不這樣做,才是有問題的。
“上元節後,找個閑置的地方,讓他安置出去吧。”
景晟沒說是誰,但身為奴才那必須心領神會,“諾。”
一會兒,景晟又囑咐,“尋個有地龍的,舒服些的。”
“諾。”
小困子被罰去了冷宮,見到站在門口的蔣将軍,瞬間紅了眼。
“将軍,您說,公子真的會回來嗎?”
冷宮門口,一個唇紅齒白的青年端正立着,身姿頗有幾分軍人的氣概,面容就缺了幾分霸氣。
“他說一定會回來,我相信他。”嗓音清澈,但說的話恐怕自己都不能信,只是執着的每日每夜重複。
許是太久沒人跟他提起故人,說完蔣青夏沉浸在了回憶中。
蔣青夏是實實在在的□□,年紀與太子相仿,還是太子伴讀,兩人說是一起長大也不為過,後來太子缺少軍中勢力,蔣青夏便投了軍,成為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再後來,出現了一個神仙一樣的人兒,改變了太子,也改變了他。
他們三人成為了好朋友,至少那時候,蔣青夏覺得是。
雖然太子肯定不會這樣認為,成為景王後更不會如此,但他覺得那時候,他們三個人就是世上關系最好的。
直到秋獵那次刺殺。
他是保衛君王的帶甲軍統領,陛下親衛,首當其沖。
但他親眼看到陛下不管不顧,根本沒有思考的把那個人拉上馬,放在了身前的位置。
他應該極力阻止,他來護着慕熙也一樣,但情況太緊急。
那次刺殺十分慘烈,就連一貫面無表情的陛下都殺紅了眼,他們身上都帶了傷,陛下因為護着人傷更多些,敵人依舊緊追不舍。
他保護不力,一支箭掠過他,擦過了前面二人的手臂,箭上有毒。
三人被圍堵,跑出一段距離,慕熙主動提出要去引開刺客,被他們二人同時否決。
慕熙頭一次對兩人發了火,大罵他們蠢貨,帶着他這個累贅,今天誰也別想活。
誰都不會猜到,平時柔柔弱弱,風都能吹倒的人,竟敢拿起石頭把當今陛下給砸暈了。
他甚至沒有多餘的情緒,就像在讨論今天回宮要吃什麽,告誡了蔣青夏自己的職責,還說了一段奇奇怪怪的話。
大致意思,就是讓他們一定要等他回來,讓他一定要告訴景晟,他會回來的,生死也無法阻擋。
然後上馬,背道而馳,沒有絲毫怯懦遲疑。
但他沒有回來,他把原話告訴了陛下,他也承擔了陛下的怒火,但陛下居然就信了,當時的他很詫異,盡管他也想相信,慕熙在大事上從來都是認真的,可是……
那樣的情況,即便是他,也根本沒把握全身而退。
一年後,他們在附近的懸崖下,找到了一副骸骨,旁邊散落着一匹馬的骨頭。
鋪在地上的馬具和衣物證明,這是慕熙的屍身。
也就是那一天,他被卸了帶甲軍統領一職,發配到了冷宮,當個看門的。
蔣青夏回憶起當年,當時的事情不可能像他三言兩語那樣簡單,他也不不可能像話語中這般平靜。
他想,除了慕熙,恐怕沒有人能明白他當時抉擇的心情,如果可以,他更願意當那個去赴死的人,讓慕熙好好活着。
不,慕熙也不會明白。
他至今都忘不了,陛下當時找到骸骨時,看向他的眼神。即使事情過去了一年,那個眼神裏包含的情緒,也分毫都沒有減少。
他是陛下親衛,保護陛下安全是他的天職,而他的陛下卻用事實告訴他,當時他的選擇是錯的。
慕熙,蔣青夏心中劇痛,這幾年午夜夢回,誰知道這王宮裏,他也是痛徹心扉的。
聽說慕家送來了一個跟慕熙很像的公子,念着慕熙,他還專門讓陰明月照拂幾分,能保住性命就好。
沒曾想……
捏好最後一個小兔子,調皮地在小兔子嘴上塞了一條胡蘿蔔,慕熙忽然想起來蔣青夏。
蔣青夏是王宮裏帶甲軍的統領,景晟的近衛,為什麽他回來後從來沒見過他?
以前在東宮,年三十他都要拉着這兩個人一起過,還偏要蔣青夏那個榆木腦袋捏兔子,看着那兩個人弄的滿臉白白的,他就覺得好笑。
又有些懷念東宮的日子,慕熙撇撇嘴,把一件事安排給禦膳房。
收到命令的衆人一副,讓我們死過去吧求求神仙您嘞別鬧騰了的表情,面對衆人驚恐想死的表情,慕熙很無奈。
不就是想讓景晟跟他一起過年包餃子麽,至于麽。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明天兩個人就能一起出去玩喽~名場面伺候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