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冷宮
慕熙收拾好家當,當天就要搬出太阿殿。
還是沒見景晟,慕熙順口一問:“陛下呢?”
張大福看着側書房的方向,回道:“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側書房。”言語凄慘形容枯槁,慕熙眼前差點呈現出一個失戀頹廢的景晟。
上下打量,張大福戲還是這麽多。
遠遠望着側書房,慕熙狀做凄苦,低聲:“看來陛下着實氣我,我要走了連看也不願再看一眼。”
張大福:“?不是,侍君,我瞧着陛下不像生氣。”
慕熙憋着笑,“公公不用安慰我。”
說完轉身,邁着輕快的步子出了太阿殿,“月祿,我們走。”
風吹人腦,月祿一激靈醒過神,追問道:“公子,你不會是真幹了什麽大事,惹陛下生氣了吧。”
突然要搬到冷宮去,怎麽看都像逃跑似的,陛下還被氣的把自己關着不見人了。
“應該沒有吧。”慕熙随口道。
“那陛下都氣成那樣了。”月祿不信,他家公子幹出再驚天動地的事,他也不覺得太意外。
慕熙沉思,步子更輕快了,“可能是氣的,也可能是吓的。”
月祿無語,“公子,你又逗我。陛下怎麽可能害怕。”
慕熙不敢茍同,“陛下怎麽了,陛下也是人,是人就會高興會悲傷,當然也會害怕。”
月祿想反駁,張嘴喝了半天涼風,又覺得公子說的有理,沒辦法反駁,但他還是覺得陛下怎麽可能害怕呢,只有別人害怕他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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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國之君,萬千臣民都必須跪拜在他的王座之下,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怎麽會怕呢。
冷宮門口。
蔣青夏。
居然是蔣青夏。
慕熙看到蔣青夏的第一眼就停住了腳步,他做了無數種猜測,都沒想到會在冷宮遇到這個人。
蔣青夏,他的好朋友,按以前他的說法,景晟蔣青夏和他,就是東宮三劍客。
蔣青夏是個很溫柔的人,對他很好,在這裏看到他,慕熙幾乎是瞬間,心底溢滿了愧疚。
見他停住,那人迎上來,自然地從他手裏把東西都接過去。
“張公公一個時辰前來打了招呼,說有位慕小……公子要來冷宮住一段時間,讓我們接一下,來吧,小困子把裏面都收拾好了。”
這人的聲音還是這麽溫柔,從他手裏接東西的時候都那麽溫柔。
見慕熙還是沒動,想來是害怕了,蔣青夏繼續與他搭話。
“你是慕家的公子,慕雲?那我喚你公子雲吧。”
相見卻不能相認,慕熙張了張口,聲音有些幹癟,“叫少之也可以。”
“少之?”蔣青夏疑問。
慕熙輕笑着,“有什麽問題嗎?”
面前的人搖搖頭,眼眸低垂,降低了聲音,“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酸澀襲上心頭,嘴裏苦苦的,慕熙想趕緊進去煮杯花茶。
“進去吧。”他說。
“這也太破了吧?”月祿無情吐槽,“這還不如……”還不如我們在慕家自己的小院子。
慕熙看着倒還好,只是院子比他原來屋子的還小,也沒有精心布置的小花園和荷塘。屋子一眼望去能數得過來數,還好景晟的冷宮現在只住了他一個人。
院子靠左一些有張石桌,右邊角落有口井,這似乎是冷宮标配了。
他們安頓好,月祿就住在他旁邊,讓慕熙沒想到的是,另一邊住的居然是蔣青夏。
隐隐覺得就是自己猜測的那樣,愧疚感不斷泛上心頭。
月祿收拾好自己的屋子,正巧在門口碰到了蔣青夏,還帶着小困子,他立馬轉身進了慕熙的屋。
“公子公子,那個害人精來了。”
“嗯?”月祿這一驚一乍的。
“就是太阿殿想害你那個。”月祿着急地往前走了兩步。
“小困子?”
月祿狠狠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着,蔣青夏帶了人進來,先開了口:“少之,我先給你陪個罪。”說着,深深一揖。
慕熙本就愧疚在心,哪裏受得了這麽大的禮,連忙站起來扶住,“有何事,直說便是。何須拘禮。”
蔣青夏笑了,還是那麽溫柔,讓人如沐春風,與這個人在一起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壓迫感。
所以當時,就連他這個人畜無害的小病秧子在景晟身邊都沒什麽朋友,蔣青夏卻朋友遍天下。
“這是小困子。”蔣青夏介紹,不是自己的奴才少有主子會去記,這是怕慕熙不認得。
“我認得。”
“是我想多了,”蔣青夏又是一揖,“我知道太阿殿的事,這事是他不對,今日特地帶他前來賠罪。”
倒像蔣青夏的作風。
慕熙看了看小困子,那件事作為被害者他并沒多問什麽,也不可能向景晟去确認小困子的動機,但也猜到了幾分。
他本來就沒怪過小困子。
蔣青夏以為他為難,在中間說和道:“小困子人心不壞,太忠心于以前的主子,鬼迷了心竅,今後我們都在冷宮裏免不了要相處些時日,冤家宜解不宜結。”
慕熙沒直接表達,反而坐下來,捏了捏膝蓋,看着小困子,“那他本人想賠罪嗎?”
從進本就沒說話的人動了,緊張地抓着褲腿,“公子。”看了蔣青夏一眼繼續說,“蔣大人說您來了這裏暫時不是陛下的侍君了,奴便喚您公子了?”
慕熙好笑,這蔣青夏真是……真是會教人說好話,也怪不得朋友的多。
“你随意吧。”
其實後來,他內心也是很內疚的,只是當時覺得他們二人再無交集,這件事也就如此了,沒想到……
“公子,奴那樣做,确實是想讓你失寵。”
慕熙:“但是我并沒有因為此失寵。”
小困子無力,說道:“公子大人大量,确實是奴害你,奴不敢求公子原諒,是蔣大人說您……說您人美心善,帶奴來請罪。”
說着便跪下,往地上重重一磕,“還請公子原諒。”
慕熙按了按額頭,無奈地看了蔣青夏一眼,這人正眯眼笑着,并不準備再插手的樣子。
慕熙認同地點了點頭,“我确實人美心善。”并沒有準備扶人起來。
月祿一副迷弟模樣對着慕熙,不愧是他家公子。
“你忠心于你的主子沒錯。”慕熙說。
小困子震驚地擡起頭。
“但是,為了你的主子去害人,想來你以前的主子并不會欣慰于你這樣的忠心。”慕熙慢慢地說着,像一位老師教授課業一般,把每一個字都灌到人心裏去。
突然被人提到,小困子內心的委屈瞬間提了起來,不是為他,是為了主子的委屈。
他紅了眼睛,他的主子,他的主子走了什麽都沒有了,世界上唯一記得他的陛下,也不再像以前一樣了。
慕熙拍了拍他的肩,只說:“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
小困子流着眼淚,慕熙提高了聲音,“聽到了沒有。”
“明白了。”
蔣青夏一把拉起人,“行了行了,別哭了,跟小孩似的。”
小困子抹着眼睛,往屋外走,“奴去給大人們備晚膳,馬上來。”
當冷宮的晚膳上桌後,慕熙呼吸一窒,住進冷宮的第一天,後悔,說多了就是後悔。
慕熙塞進一口飯,狠狠咬着筷子,內心嗚嗚嗚。
月祿憋着笑,湊到慕熙耳邊,“公子,要不,咱們這就回去?”
“去去,”慕熙認真地思考了這一提議,“每天回去吃飯,然後再回來,不是不行。”
月祿差點把嘴裏的飯全噴桌上去。
“你也坐吧。”慕熙對小困子說。
“公子,這……不必了,奴有自己的吃食。”
月祿把桌上的碗筷推到空位上,慕熙說:“一起吧。”
這裏本就多一副碗筷,想來他們來之前,蔣青夏也是與小困子一起吃的。
“公子叫你坐你便坐吧。”蔣青夏說。
小困子受寵若驚地坐下,拿起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在太阿殿吃習慣了,每天基本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式,慕熙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碗筷。
太陽完全沉入地平線,月亮慢慢爬到了半空中,彎彎的一牙,為無盡黑夜帶來一點點光亮。
冷宮院中,慕熙把狐裘往身上裹了裹。
蔣青夏來到他身邊,“你身體不太好。”
慕熙看向他,蔣青夏抱歉:“對不起,青夏說的太直接了。”
慕熙搖搖頭,“沒事,确實不太好,特別怕冷。”
蔣青夏盯着他,忽然說:“少之,你好像從來沒問過我的名字,就像……”就像本來就知道一樣。
心裏暗叫糟糕,蔣青夏心思細膩,擅觀察,而且非常敏銳。
這麽多年,依舊如此。
慕熙淡定地笑着,毫不回避,“蔣青夏。”
“少之的信息拼湊能力,好樣的。”
“謬贊。”沒你強,甘拜下風,別試探了。
蔣青夏又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也叫……”眼神瞬間淩厲,縱身便翻上了冷宮的圍牆,“什麽人。”
慕熙看向高處,追尋上他的身影,“有人嗎?”
蔣青夏微微擰眉,搖了搖頭,有些疑惑。
不像刺客,但是誰半夜無事,跑到冷宮來聽牆角,難道是針對慕少之的。
“無事,是我多疑了。”
景晟在自家宮牆上狂奔,略顯狼狽。
他無論如何沒想到,作為景國君王,有一天會像刺客一樣,在景王宮裏□□越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