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驚豔
顏凝見顏淩捂着胸口,便知她有些害喜,聞到這些味道自然更敏感些,便陪着她提前退了場。
顏冰陪着她們一起走到菊苑之外,道:“長姐、二姐,我瞧着方才那歌舞甚好,還想回去瞧瞧。”
顏凝知道,她是想找機會與謝以安說話,便也不戳穿她,只道:“阿冰年輕,愛熱鬧也是有的。”
顏淩亦笑着道:“去罷。”
兩人緩緩沿着六棱石子的小路走着,秋風拂面,倒如春風一般,有些吹面不寒的意思。
“長姐,如今打發了張嬷嬷,你院子裏的下人沒了領頭的,自然也會收斂些。等我回去便從咱們府中挑幾個得力的人來,到時長姐留她們在身邊,只讓原先的下人做些粗使活計也就罷了。”
顏淩感激的點點頭,嫁給喬稹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覺得如此順心如意。
如今有了身孕,又沒了張嬷嬷的挾制,自是再滿意不過了。她本就生得極美,現在更添了溫柔和煦,越發顯得容光照人。
顏凝望着她的臉,只盼着她能永遠這麽幸福快樂,再也不要承受命運的磋磨。
“只是可惜了阿娘的心意。”顏淩不無可惜的說道。
顏凝笑笑,道:“那是我拿來诓張嬷嬷的,不過是尋常的棗泥糕,又加了十足十的墨水和催吐藥……”
“你這丫頭,真是……”顏淩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嗔道:“虧你想得出這樣的法子。”
兩人相視而笑,半晌,顏淩又問道:“阿凝,你與阿冰之間可是生了什麽嫌隙?”
顏凝回過神來,道:“長姐怎麽這麽問?”
顏淩抿了抿唇,道:“許是我多心,可我總覺得你待她好似不如以前熱絡了。我們是自家姐妹,無論出了什麽事,也總該互相體恤才是。”
“我明白。”顏凝怕她擔心,便只道:“許是我今日只顧着與姐姐親近,倒冷落了她,我自己倒渾然未知呢。”
顏淩安下心來,道:“那便好。對了,我近日新得了一把古琴,正愁無人品鑒,待會彈給你聽如何?”
顏凝見顏淩有興致,也趕忙附和道:“許久未聽長姐的琴音了,正是想得很呢。”
隔了一世,她是真的很想再聽一聽顏淩的琴聲了。
顏淩“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道:“好啊。”
兩人說笑着,不知不覺便已到了顏淩院子裏。
舞陽公主和魯國公只得喬稹和平陽郡主一雙兒女,魯國公死後,喬稹承襲了魯國公的爵位,便更是地位尊貴,自然辟出了府中最好的院子給他。
只是顏淩素來喜歡清淡雅致,故而這院子的裝飾也就算不得如何恢宏,也別致雅趣卻是別的地方所不能比的。
一進院子,顏淩便命侍女将那方古琴擡出來,又挑了院子裏最空曠的地方放了,方坐下來,道:“許久未練,都生疏了,若是彈得不好你可不許笑我。”
見顏凝笑着應了,顏淩便低下頭去開始撫琴,她修才的手指只随意拂過琴弦,便發出極悠長亘古的聲音。
顏凝眼睛一亮,贊嘆道:“這琴果然是至寶,也只有長姐的琴技才配得上它。”
此時,院子裏的下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忍不住湊趣上來。誰不知道,夫人的琴藝當年一出傾動天下,當初公爺便是因此對夫人一見鐘情,成就了一段良緣。
随着琴聲漸入佳境,只見顏凝一個旋身,突然伴着顏淩的琴音舞了起來。
長裙便如光束般散開,她纖腰微折,雙手在面前搖曳着,宛如靈蛇一般緩緩向上,連整個身子都輕搖起來。
她今日本就着了一身紅衣,明媚的讓人移不開眼,如今配合着舞步,頭上的珠釵、步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而最絕妙的,是這濃烈的顏色卻并未遮掩住她分毫,反而越發襯得她美豔逼人,妍麗無雙。
“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鬥薮龍蛇動。當真是妙極。”
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正是一舞終了的時候。
顏凝回過身來,只見謝景修、謝以安、喬稹和平陽郡主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院中,而方才說話的,正是謝景修。
他說着,看向顏凝,道:“叨擾夫人和二姑娘,實在抱歉。”
顏淩站起身來,微微屈膝行禮道:“殿下,世子。”
謝景修笑着道:“夫人免禮。”
喬稹擔心顏淩的身子,已走了過來,扶了她起身,道:“阿淩久未彈奏,琴藝更勝從前。我這樣聽着,倒像是回到了咱們初見的時候,再不能忘的。”
顏淩笑笑,道:“夫君謬贊,我許久不彈琴,早已生疏了。倒是阿凝,真讓人刮目相看。”
她說着,回眸看向顏凝。
顏凝淺淺一笑,道:“我也是興致所至,倒讓諸位見笑了。”
顏淩道:“怎會見笑?有你此舞相和,才真正算是絕妙。”
“是啊,”喬稹贊嘆道:“阿凝這一舞當真稱得上傾國傾城。”
他回過頭去,看着謝景修等人道:“殿下也深有此感吧?”
謝景修微微颔首,一旁的謝以安面色卻實在算不得好看。他面色鐵青,薄唇緊抿着,不知在想些什麽,只是望向顏凝的目光明顯多了一抹探究之意。
平陽郡主面上有些讪讪的。
從前玩鬧時也見顏凝跳過舞的,她那時舞步平庸,全然不似如今這樣,可方才所見,這舞沒有數年的功夫決計是磨不出來的,莫非,她從前只是藏拙?
只有顏凝自己知道,上一世她為了謝以安的生辰宴苦練舞藝,幾個月裏不眠不休,才勉強引得他注意,多看了自己幾眼。若非為了謝以安……
顏凝沒再想下去,無論謝以安與自己如何,經歷過生死,她也放下了。
“真是心機深沉……”
平陽郡主心裏想着,面上便流露出一抹不屑來,又見謝以安悶聲不語,心中便有些不安起來。
再見謝以安,顏凝倒比第一次見他時平靜得多,可即便如此,被他這樣打量着,她也覺得渾身難受。
她不動聲色的走到顏淩身後,避開了他的目光,道:“長姐,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顏淩只當她是不願見謝以安,便欣然應允,道:“好。”
“等過些日子,我再來看長姐。”顏凝說着,壓低了聲音,道:“這些日子還請長姐在吃穿用度上務必仔細,千萬當心身子。”
顏淩點點頭,便命侍女将顏凝送了出去。
顏凝一路沿着湖邊走着,這裏繁花映秋水,的确是難得的景致。可是,當日長姐落水,難道真的是一場意外嗎?而這一次,她阻止了長姐走在湖邊,就真的可以保她平安嗎?
顏凝長吸了一口氣,姐夫和長姐為人寬厚謙和,也從未聽聞他們有什麽仇家。那麽,想要害長姐的,也就只有公主府的人了,如今打發了張嬷嬷,也難保沒有別人,又或者,張嬷嬷根本就是受了舞陽公主的指使……
不行,她要早做籌謀才是。
翌日,顏凝便寫了四個丫鬟的名字、年紀,命知書去找牙婆子采買進來。
這幾個丫鬟都是上一世她帶到康王府去的,她們陪着她在康王府裏輾轉沉淪,卻沒有一個背叛于她,和知書、知畫一樣,她們陪着她度過了最艱難歲月,也得到了最慘痛的下場。
這一世,她要早些把她們找回來,只有讓她們陪在顏淩身邊,她才能安心。
吩咐完知書,顏凝便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天色。也真是奇了,昨日還是豔陽高照的,今日的天色卻已然沉了下來,風吹的窗紙沙沙作響,連窗上挂着的燈籠都被吹皺了皮。
秋風起……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過些日子,便是陛下去南山圍獵的時候了。
顏凝心底正盤算着,便聽得知畫道:“這樣的天氣,姨娘怎麽來了?”
顏凝回頭看去,果然見知畫正服侍着周姨娘脫披風呢。
周姨娘是顏凝母親的陪嫁丫鬟,自小侍奉着孟氏長大,與孟氏的感情極好,即便她生下一兒一女,也依舊恪守本分,待孟氏很是恭敬。上一世,孟氏自盡後不久,她便也吞金而亡了。
因此,顏凝心中雖厭惡顏冰,待周姨娘卻是很客氣的。
如今見周姨娘來了,顏凝便起了身,道:“姨娘快坐,待會喝些姜茶,把身子暖暖。”
周姨娘笑着道:“阿凝不必如此麻煩,我只是剛巧路過這裏,便進來瞧瞧你。”
顏凝含笑拉着她坐下來,道:“這些日子事忙,倒未曾去瞧姨娘的。”
“不妨事,阿冰昨日與我說了,你如何三言兩語便打發了那張嬷嬷,當真是厲害,越發有老夫人年輕時候的樣子了。”
“姨娘謬贊了。”顏凝說着,将姜茶遞給她。
周姨娘用手捂着那姜茶,遲疑着道:“我聽說,表少爺過些日子便要進京了。”
顏凝點點頭,道:“也就三五日便到了。”
周姨娘口中的表少爺是孟氏庶弟的兒子,名叫孟昶,此次進京是為了趕考,因此借住在顏家。
周姨娘道:“我聽聞表少爺在當地頗有些才名,家世人才也都是很好的。”
的确不錯,顏凝記得,上一世孟昶是考中了探花的。他為人清正,也頗有才能,更與後來康王麾下的第一謀士姚遇安是好友,算得上官運亨通,可……
“姨娘怎麽問起這個?”
“不瞞你說,前些日子夫人與我提起,說想把阿冰指給他為妻,我自是很願意的,可阿冰……”
周姨娘嘆了口氣,道:“阿冰那孩子執拗,我只是怕她會辜負了老爺和夫人的美意。”
顏凝抿唇不言,她自然知道,孟昶雖前程似錦,顏冰卻看不上他,否則,上一世也不會遲遲拖着不肯出嫁,後來才借顏家出事之故和孟昶退了親,和謝以安攪合在了一起。
而顏冰的輕賤與漠視,也消磨掉了孟昶對顏家最後的情誼……
顏凝想着,擡眸看向周姨娘,道:“姨娘想要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