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吃醋
風波平息,顏凝剛坐下來,便覺好像有人看着自己。
她回頭一看,只見一旁的街上停着一輛車駕,隔着紗窗,隐約可以看見裏面坐着一個男子,他微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可瞧着那五官的輪廓,便知他相貌不凡。
顏凝收回了目光,只向後坐了坐,讓顏予潭擋住了那人的目光。
經此一事,士子們也再沒了參議國事的興致,只三五成群的暢談理想去了。
孟昶帶着顏凝、謝景修等人走到姚遇安身邊,拱手道:“姚兄,我這幾位朋友久仰你的大名,想與你交談片刻,不知你現下可有閑暇?”
孟昶這話說得頗客氣,在此之前,他已和顏凝等人提過,姚遇安此人性子孤僻乖張,若是他看得上的人,便是說上一天一夜也不嫌多,可若是入不了他的眼,只怕多說一句他都不耐煩。
只見姚遇安站起身來,看了顏凝等人一眼,将茶盞放在案幾上,道:“孟兄,這茶吃完了,我也該回去了。告辭。”
“可是……”
“孟兄的朋友頗有見地,卻不是我高攀得起的。”
姚遇安說完,便再不顧他的阻攔,只朝外走去。
孟昶還想再說,顏凝卻道:“不必了,此事強求不得。”
孟昶點點頭,道:“姚兄性子如此,也罷。”
幾人見姚遇安走了,便也意興闌珊的向外走去,還未走幾步,便聽得有人怒吼道:“姚遇安,我當你去哪裏了,原是在這裏蹭吃喝啊!”
顏凝擡眼看去,只見一個滿臉橫肉的男子狠狠的抓住了姚遇安的衣襟,道:“說什麽宰相才、狀元相,連住店的錢都掏不起,依我看,你就是個窮鬼!”
姚遇安沒了方才的風發意氣,只任由那客棧老板抓着,道:“我已與你說過,待過些日子,我自會還上所欠錢財。”
“過些日子?你當我是傻子哄呢!就你這種窮得叮當響的寒門子弟,哪來的銀子還?你趁早還了我銀子,要不然就随我去見官!”
顏凝剛想開口,便聽得謝景修道:“你怎知,寒門便不出貴子呢?”
他走到那客棧老板面前,道:“當今陛下尚且禮待讀書之人,你如此形狀,還敢去見官嗎?”
那客棧老板被他說的失了三分底氣,只強自道:“你是何人?”
“我大宋百姓路見不平皆可仗義執言,怎麽,我沒有功名在身便不能說話嗎?”
那客棧老板聽着,嗓門不覺提高了幾分,道:“我管你是什麽人,我只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謝景修笑笑,道:“他欠你多少錢?”
那客棧老板道:“三兩銀子!”
謝景修從懷裏掏出一錠金子,扔在那客棧老板手裏,道:“我替他還了。”
那客棧老板一喜,忙不疊的捧着金子,将姚遇安松了開來,道:“大人早說替他還錢,我也不必鬧這一遭了。”
謝景修淺淡一笑,道:“你要三兩金子,我給你三兩銀子,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老板一愣。
謝景修道:“多餘的錢回去安頓安頓家小吧。”
“大人,你……”
謝景修勾了勾唇,道:“若他當真中了狀元,做了宰相,你還有活路麽?”
“若他不能高中呢?”
“他的同窗好友,今日見他受辱,他日會饒過你嗎?”
此言一出,那老板登即便癱在了原地,朝着姚遇安痛哭流涕道:“公子,我這也是氣昏了頭,我……”
姚遇安看着他,又看向謝景修,道:“今日多謝閣下。”
謝景修淺淺一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他言罷,便擺了擺手,與顏凝一道走了出去。
姚遇安卻目不轉睛的看着謝景修的背影,半晌,他站直了身子,朝着謝景修的背影作了揖。
別了姚遇安,顏凝便讓孟昶和顏予潭先回去,自己則和謝景修一道,緩緩朝着街市上走去。
顏凝方才看見的車駕仍舊停在那裏,她凝眸看去,只見那車駕中的男子不知何時已離開了。
她轉頭正要離開,忽被一人攔住了去路,把她吓了一跳。
待她看清眼前人,又不由得氣極反笑,道:“世子,這麽寬的路都不夠你走嗎?”
聽着她的陰陽怪氣,謝以安只覺得心裏一梗。
“你與我退親,便是為了他?”他故意把最後一字拖得很重,看樣子是氣得不輕。
顏凝先是一愣,還沒明白他這個“他”指誰,随即又琢磨出一點不與尋常的……酸味?
“啧啧,世子,你今日出來是吃了醋嗎?怎麽一股子酸味?”
謝以安緊了緊拳頭,擺出一副輕蔑模樣,淡淡道:“別把自己看得太高。”
“我也沒想把自己看得多高,只是世子這般氣勢洶洶來興師問罪,很難不讓我多想。你既不是吃醋,那管我的私事做什麽?我可沒吃世子你家的大米!”
顏凝說完,繞過他便走。
謝以安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裏像是淬了冰,道:“顏凝,你好得很……”
顏凝皺眉,想要甩開他,可力氣到底小了些,只得硬聲道:“謝以安,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謝以安沒有放手,倒是另一道聲音插入:“世子當街為難一女子,真不怕被人傳出去嗎?”
謝以安猛地回過頭來,見是謝景修,心中只覺更氣,但礙于面子,還是心有不甘的松了手。畢竟這周圍還有路過的百姓,被旁人看見只怕不好。
謝以安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失控。
顏凝趁着他松手,趕忙躲到謝景修身後。
而這一舉動,落在謝以安眼中,便似針紮一般刺眼。
他看向謝景修,不甘道:“殿下是要為這種女人出頭嗎?她今日攀附于你,明日便可為了更高的權勢攀附旁人!”
“孤相信阿凝不會。”
謝以安臉色驟變。
謝景修将顏凝護在身側,他逼視着謝以安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更何況,也沒人能比孤有更高的權勢了。”
謝以安面如寒霜,攏在袖中的手指緊緊攥着,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半晌,他最後看了謝景修和顏凝一眼,終是沒說出什麽來,便拂袖上了馬車。
顏凝見那馬車走遠了,方道:“方才多謝殿下相護,只是經此一事,只怕殿下與康王府又生龃龉……”
謝景修毫不在意的笑笑,道:“孤與康王之間的矛盾又何止溝壑,便是再生出什麽龃龉也算不得什麽,阿凝不必介懷。”
“更何況,”他頓了頓,道:“孤既然要庇護顏家上下,自不會讓人欺侮于你。”
“殿下……”
顏凝心中乍喜,道:“殿下是答應了?”
謝景修粲然一笑,微微颔首。
顏凝笑着行禮,道:“阿凝多謝殿下!”
三日後,陛下欽定謝景修為本次殿試的主考,而殿試的日子也一天天的近了。
“如今京城誰人不知,咱們家阿凝是’雲上仙’呢。”
顏予淮說着坐下來,道:“阿凝如今在今年的士子中頗有盛名,也難怪皇後娘娘會選阿凝入宮了。”
“你懂什麽!誰稀罕這勞什子的名聲?”顏宗翰冷着一張臉,道:“此次皇後命世家貴女入宮,明擺着是要給太子選妃定人選的,阿凝性子單純,絕不能填到宮裏去!”
孟氏勸慰道:“也未必是為了選妃,老爺興許是多慮了。”
“怎麽不是?你看看名單上的人選,都是京城裏模樣、家世、性子最出挑的,又都是年歲相當的嫡女。太子至今還未定下太子妃,皇後怎會不急?這宴席定是為了相看各家的姑娘才定下的。”
顏宗翰說着,又忍不住看了顏凝一眼,心疼道:“等這件事了了,還是要早些為阿凝定門親事才是,免得旁人再惦記我們家阿凝。”
顏凝這才想起,上一世時似乎是有這麽個宴席,只是當時她已與謝以安定了親,自然無緣參加。
她只隐隐聽聞,謝景修自這個宴席之後便病了一場,再加上腿傷未愈,很是休養了一段日子。而康王也借此機會網羅了不少朝臣,朝堂勢力大增。
再之後,皇後為取得霍家支持,便做主為謝景修和霍家嫡女霍允禾定下了婚約……
據說正是因為此事,太後與皇後本就不好的關系變得更加嚴峻,到最後,幾乎勢同水火。陛下仁孝,皇後因此失寵,而謝景修的處境也就更加艱難。
“阿凝?”孟氏忍不住提醒道。
顏凝這才回過神來,道:“阿娘……”
孟氏嘆了口氣,道:“你阿爹問你,要不要阿娘想法子幫你将此事推了?”
顏凝笑着搖搖頭,道:“不必,此事我自有應對。阿爹、阿娘放心便是。”
孟氏點了點頭,道:“你一向是有主意的,随你便是。”
顏宗翰不放心,叮囑道:“明日的宴席千萬別出頭,皇後問什麽,你答什麽便是了,左右有阿爹給你兜底,出不了大事。”
顏凝颔首道:“女兒明白。”
衆人話畢,顏予淮陪了她出去,道:“明日我親自送你入宮,有哥哥給你壯膽,就什麽都不怕了。”
其實上一世無論是太後還是皇後,顏凝在嫁給謝以安之後都是見過的,所不同的是,太後因為她是自己的孫媳婦,待她極為和善,而皇後則待她較為冷淡,尤其是謝景修即位之後,當時已是太後的皇後對幾乎是她避如蛇蠍了。
可見顏予淮這樣真切的關心和照顧自己,顏凝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道:“有哥哥在,阿凝不怕。”
顏予淮一路陪着她回院子裏,又叮囑了許多入宮的事宜,才安心離開。
顏凝望着他離開的方向,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