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東宮
東宮, 已經到了麽……
溫軟的嬌軀貼上來,謝景修瞬間繃緊了身體,道:“阿凝……不可……”
他聲音低啞,帶着難耐的克制。
“殿下……”
這聲輕喚銷魂蝕骨, 對于謝景修而言, 竟比這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語都更能撩撥他心弦。
顏凝望着他的眼眸, 微微上前, 在他唇邊落下一吻,如蜻蜓點水般輕柔,卻也如星火般點燃了謝景修心中的欲望。
“阿凝, 別這樣。”
他低頭望着她, 眼眸深邃如淵:“孤是男人,忍耐性沒那麽好。”
“殿下何需忍耐?一切都是阿凝自願的。”她說着, 唇角帶着盈盈的笑意, 美得攝人心魄。
謝景修聽完這句, 所有理智都瞬間湮滅,他伸手扣住顏凝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顏凝微微睜大眼, 甚至忘了呼吸,只是水汽氤氲地看着眼前人。
謝景修見她的眼神迷離兩頰泛紅, 這才緩緩放開了她, 道:“阿凝, 這才是吻。”
“殿下……”
顏凝大口呼着氣,她心如擂鼓,只聽得見自己心跳聲。
謝景修輕輕捧着她的下颌, 卻是一笑, 道:“阿凝的技術如此生疏, 以後得多練練。”
顏凝的臉頰瞬間殷紅如血,她怔忪的望着他,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謝景修笑笑,卻在她嬌嗔的目光下跳出了馬車,他掀開簾子,道:“阿凝,你的心意孤已然知曉,只是……孤不能這麽自私。”
“可是殿下的身子……”顏凝湊到他近前,略帶擔憂的望着他。
隔着車簾,男人對她勾了勾唇,道:“孤沒事,孤還要留着這條命,庇佑阿凝呢。”
言罷,謝景修便讓車夫駕車離開了。
顏凝探出頭,看着原地目送她的謝景修,不知為何,竟生出幾分眷戀。
可這世上,原不該有什麽東西再值得她眷戀了……
她想着,縮回了身子,裹緊了身上的披風,上面殘存着他的氣息,那是淡淡的龍涎香氣和獨屬于他的溫暖和煦。
回到顏家的時候,天色已沉了。
顏予淮知道她回來,忙匆匆的趕了來,關切道:“你去哪兒了?我在宮門前等了你許久,遍尋你不見,你若再不回來,我就要沖到宮裏去找人了!”
顏凝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哥哥放心。”
“我怎能放心……”顏予淮還要再說,卻見她眼神疲憊,到嘴邊的話便哽在了喉嚨裏,話語也不覺軟了下來,道:“我送你回去。”
顏凝點點頭,與他一道在星月之下走着,她長嘆了一口氣,不覺道:“大哥,這些年,太子殿下過得很不容易罷?”
顏予淮坦然道:“身居高位,自然每一步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我們做臣下的,也只是盡心罷了。”
顏凝沒說話,只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顏予淮看了她一眼,眸光掃過她身上的披風,他只覺得這披風越看越熟悉,心裏突然“咯噔”一下,道:“阿凝,你該不會……你與太子殿下……”
他只覺有許多話要說,卻又根本無從說起。
“我與太子殿下并無什麽,哥哥莫要多想。”
顏凝直截了當的回答了他的問題,卻也不願再說下去,擡腳便進了院子,将院門沉沉的關上了。
她背靠在院門上,擡頭望着被雲層遮蔽的月亮,重重的閉上了眼睛。
三日後,便是殿試的日子。
孟昶天未亮便去了考場,要三日後才能回來。
孟氏則一大早便帶了周姨娘、顏凝和顏冰去廟裏祈福,顏凝擔心謝景修的身子,臨了她才發現,自己向菩薩所求的,也只是謝景修和家人們的平安而已。
一路上,顏冰一直有些神色恹恹的,她悶着頭走在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孟氏微蹙了眉,道:“阿冰,你這是怎麽了?”
顏冰一怔,像是如夢初醒似的,無辜的望着她,嗫嚅道:“母親,我……”
周姨娘擔心孟氏怪罪,忙解釋道:“她自圍獵那日回來便是這樣,整日裏魂不守舍的,還請夫人見諒。”
孟氏嘆了口氣,道:“我沒什麽,只是擔心她在菩薩面前如此行事,菩薩會怪罪。”
她說着,微微的搖了搖頭,方才向前走去。
“今日寺廟裏人真多,想來都是為今年應考的士子們祈福的。表少爺得菩薩庇佑,必會高中的。”周姨娘賠笑道。
孟氏笑笑,道:“我也只是盡心罷了,究竟如何,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周姨娘正要開口,突然見寺廟門前,康王府的車駕停了下來。
謝以安騎在馬上,只冷冷朝着這邊看了一眼,便很快翻身下馬,扶了康王妃下馬車。
周姨娘看向孟氏,只見她頓時容色一凜,下意識的将顏凝護在了身後。
顏凝倒是面色如常,輕輕的挽住了孟氏的胳膊,沖着她淺淺一笑。
此時,康王妃一行人已入了廟門,很快便走到她們近前。
康王妃故意在孟氏面前停住了腳步,揚着頭道:“怎麽,幾日不見,顏夫人連禮數都不懂了?”
孟氏面色微白,剛要屈膝行禮,便見康王妃攔住了她,道:“不必了,這禮便是夫人敢行,我也再不敢受的。早知道夫人盼着女兒能嫁入東宮,我當初也就不該心軟,勸王爺應了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真是白白的惹了一身是非呢。”
孟氏見她字字句句指摘顏凝,不覺沉聲道:“王妃慎言!”
康王妃奚落道:“如今這宮裏都傳遍了,顏家的二姑娘與太子殿下往來甚密,這參加了皇後娘娘辦的宴席不算,還巴巴的跟着太子去壽康宮拜見了太後娘娘,夫人說說,可是我冤了阿凝?”
“你……”孟氏氣得捂住了胸口,辯駁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顏凝上前一步,淡淡道:“既然我已與世子退了親,我的事便都與康王府無關了,王妃與其有空關心我,還不如想法子給蘇昱森送些被褥、衣服之類的東西,他可比我更需要王妃的關心。”
“顏凝!你放肆!”
康王妃伸手便要打她,卻一把被謝以安握住了手腕。
他安排妥當了車駕,剛剛趕來便看到這一幕,不覺冷了臉,道:“母親這是做什麽?”
“這丫頭言語無狀,竟敢沖撞于我,着實放肆!”
康王妃說着,恨恨的看向顏凝,道:“以安,斷不能輕饒了她!”
謝以安沒應下,只不動聲色的看了顏凝一眼,道:“怎麽回事?”
顏凝還未回答,便見顏冰走到謝以安面前,她盈盈望着謝以安,嬌怯怯的行了禮,道:“世子,此事是我們有錯在先,還請世子見諒。”
謝以安蹙了蹙眉,看向顏凝,道:“我想聽你說。”
顏凝冷笑一聲,道:“沒什麽好說的。究竟是我言語無狀,還是王妃逾越,難道真要一字一句說給世子聽嗎?就算世子有這個雅興,我也沒這個工夫。”
她說着,看向孟氏,道:“阿娘,我們走。”
孟氏點點頭,剛要離開,便聽得康王妃嗔道:“以安,你就這麽放她們走了?”
“母親!”
謝以安打斷了她,他面上有些不耐煩,道:“孰是孰非,母親當真要在這裏細細分辯嗎?”
“可是……”
謝以安沒等康王妃說完,便快步走到顏凝面前,他躊躇了片刻,像是終于下定決心,道:“顏凝,我有話想單獨和你說。”
“沒這個必要罷。”顏凝只望着前方,連眼神都沒施舍給他便向前走去。
顏冰走上前來,看向謝以安,道:“世子,二姐姐她心情不好,你別見怪……”
話音未落,謝以安已拂袖追了上去,好像全然沒看見她這個人似的。
顏冰咬了咬唇,眼裏像是盈着一汪清泉,微微的泛着紅。
周姨娘走上前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心疼道:“阿冰……”
顏冰低着頭,啞然道:“姨娘,我是不是真的……”不如她。
她不敢問下去,只是不甘的望着顏凝的背影,又默默的低下頭去。
謝以安走上前去,一把攥住顏凝的手腕,懇切道:“顏凝……就幾句話,我說完便走。”
一邊的孟氏顧及着康王府的面子,勸道:“阿凝,你便聽世子說幾句罷,阿娘先去馬車裏等你。”
顏凝見孟氏走遠了,方冷硬着嗓音抛出了兩個字:“說吧。”
謝以安顧不得在意她的語氣,道:“顏凝,你是不是喜歡謝景修?”
顏凝看了他一眼,道:“此事與世子無關。”
謝以安只覺嘴裏發苦,面上卻維持着一貫的冷厲,道:“的确與我無關,我只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提醒你一句,別去趟這趟渾水。如今宮中已流言四起,你若無心入東宮,便離謝景修遠些!”
“我若是有心入東宮呢?”顏凝反問道。
謝以安心頭一沉,硬聲道:“你只想想皇後和霍家,哪個是你惹得起的?”
顏凝沒說話,只眯着眼打量着他。
謝以安輕咳了一聲,道:“你看着我做什麽?”
顏凝笑着搖搖頭,道:“我原也以為自己惹不起康王府,如今不也惹了?”
謝以安微怔,還未開口,便見顏凝已離開了。
她當然知道自己位卑言輕,不配去趟着趟渾水,也沒想與霍家争什麽太子妃之位,她所求的,不過是家人平安,還有,謝景修平安……
馬車上,孟氏與顏凝同乘一輛,周姨娘則和顏冰一道,坐在後面的馬車上。
孟氏眉間不展,像是籠着愁緒似的,濃得化也化不開。
顏凝知道她擔心自己,溫言道:“阿娘可是在想康王妃所說的話?”
孟氏嘆了口氣,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是怎樣的人品,阿娘豈有不知道的?阿娘只是擔心,一旦你不小心卷入宮廷争鬥之中,那便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顏凝心下感懷,只淺淺一笑,便靠在了她肩膀上,道:“阿娘放心,我不會讓自己身處險境的。我還要長長久久的陪在阿娘身邊呢。”
孟氏笑笑,拍了拍她的背,道:“你啊……”
三日後,便是殿試結束的日子。
孟氏本派了顏予潭去接孟昶回來,顏凝因着擔心謝景修的身子,便借口想去接孟昶,跟着顏予潭一道去了。
皇宮前已有不少車駕候着了,顏予潭見馬車進不去,便道:“這裏人多,二姐姐在車裏等着便是,我下去表哥去。”
顏凝道了聲“好”,便只掀開簾栊來,倚靠在窗邊瞧着外面。
此時應試的士子們還未出來,倒也不算吵嚷。
顏凝望着宮門的方向,見東宮的車駕也在,才略略安下心來。
她剛一回頭,便見不遠處的車駕中也坐着一名女子,那女子似乎也在看她,見她看向自己,忙低了頭,別開了目光。
“霍姑娘。”顏凝輕聲喚她。
那女子一怔,趕忙擡起頭來,沖着顏凝微微颔首,道:“顏二姑娘。”
顏凝有些詫異,道:“霍姑娘認得我?”
霍允禾點點頭,道:“是。”
似是擔心顏凝不信,她又道:“姑娘姿容無雙,允禾……見之便不敢忘。”
顏凝淺淺一笑,看着霍允禾微紅的臉,心中不覺對她多了幾分好感,道:“姑娘謬贊了。”
“顏姑娘可是在等令兄?”霍允禾輕聲道。
“我在等我表哥。”
霍允禾點了點頭,像是擔心她多想似的,又道:“我常見顏大公子與太子殿下在一處,所以問問。”
顏凝笑笑,道:“是。”
正說着,便聽宮門前吵嚷起來,顏凝向宮門前看去,只見有不少士子走了出來,想來是殿試結束了。
她趕忙與霍允禾道了別,便急急掀開簾子走了出去,站在馬車的車轅上,在宮門前搜尋着謝景修的影子。
霍允禾亦走下車來,站在車前望着宮門的方向,只是她身前平和,似乎并不着急。
顏予潭很快帶着孟昶走了過來,他仰頭道:“二姐,表哥到啦!”
顏凝沖着孟昶笑了笑,卻并未從車轅上下來,只道:“麻煩表哥稍等片刻。”
“二姐,你看什麽呢?”顏予潭無奈的搖了搖頭。
孟昶笑笑,道:“無妨的。”
顏凝正猶疑着,突然看見宮門前走出一抹玄色的身影,容顏俊逸,姿态風雅。
是他!
顏凝喜出望外,卻只是靜靜看着他,連他的名字都不敢喚出口。
他好像看到了她,沖着她勾了勾唇,可那笑容太淺,她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看到了她。
所幸他朝着她的方向走了過來,顏凝趕忙跳下馬車,連腳扭了都顧不得在意,便急急站直了身子。
謝景修徑直走到顏凝身前,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霍允禾走上前來,擋在了顏凝身前。
“殿下。”霍允禾朝着謝景修行了禮,道:“是姑母讓我在此等殿下的。”
謝景修略一颔首,道:“表妹無須多禮。”
他虛扶了她起身,道:“今日本該去見舅父的,只是公事繁忙,脫不開身。等奉之回來,孤自會去府上拜訪的。”
霍允禾聽着,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道:“如此也好。”
她朝着謝景修身後看了一眼,低眉道:“殿下公事要緊,允禾不敢叨擾,先行回府了。”
她說着,只朝着謝景修微微行了禮,便轉頭上了馬車。
謝景修見她走了,便走到顏凝身邊,含笑道:“怎麽方才站的那樣高?”
顏凝笑笑,還未回答,便見謝景修上前一步,将她輕輕的抱到了車上坐着。
他俯下身子,握着她的腳踝輕輕一轉,道:“沒什麽大礙,只是今後要當心些,扭傷了腳可不是玩的。”
顏凝望着他,只覺耳朵尖都羞紅了,她趕忙用裙裾遮住腳腕,道:“臣女沒事,有勞殿下了。”
他上前一步,在她耳邊道:“孤沒事,阿凝放心。明日晚些,福來茶樓見。”
她一怔,正對上他如墨的眼眸。
他眼裏凝着溫潤的笑意,見她點了點頭,便釋然似的站起身來。
他轉過頭來,看向一旁站着的顏予潭和孟昶,此時他們二人已經呆若木雞,吃驚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照顧好她。”他淡淡吩咐。
“是!”顏予潭條件反射的回道。
謝景修似是很滿意他的反應,只回過身來朝着顏凝微微颔首,便很快離開了。
顏予潭這才回過身來,看向顏凝,道:“二姐,你們……”
“不許問。”顏凝說着,掀開簾子鑽進了馬車裏。
“可是……”
“不許告訴別人!”
“是……”顏予潭看了孟昶一眼,兩人皆相視一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翌日,甘泉宮。
“現在宮裏流言四起,本宮瞧着,這多半是太後的手筆。你舅父催着本宮問了好幾日,本宮本想着讓你昨日親自去和他解釋一番,你倒好,三言兩語的就把允禾打發了。本宮倒想問問你,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這親事你還結不結了?”
皇後說着,将手邊的茶盞重重的丢在了桌上,她盯着面前的謝景修,只覺得心裏悶得厲害,她這個孩子,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謝景修淺啜着茶盞,淡淡道:“這親事……還是先放一放罷。”
“難道你真的喜歡那個顏凝?”皇後質問道。
“與旁人無關。”
謝景修将茶盞放下來,擡眸看向她,鄭重道:“母後,兒臣就算真的要争什麽位置,也用不着靠女人。”
皇後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恨道:“如今康王野心勃勃,太後又一門心思向着他,你若再無人幫襯,在這朝堂之上,豈不是舉步維艱?”
她見他不為所動,便接着道:“那顏家能給你什麽?不過一個二品的文官,在陛下面前能說得上什麽話?還有那個顏凝,生得是美些,你若喜歡,留下做個良娣也就罷了,那太子妃之位,你仔細想想,她也配?”
“母後!”
謝景修打斷了她,他眼眸淩厲如刀刃,連皇後心底都不覺一愣,語氣也随之緩和下來,道:“母後話雖說的難聽了些,可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你只細想便是。”
謝景修沒說話,只站起身來,道:“舅父那裏兒臣會去解釋。這結親之事,還是算了罷。”
“你這……”
皇後氣急敗壞的站起身來,見他要走,趕忙道:“你若真心喜歡顏凝,本宮去和你舅父商量,讓她随侍嫁入東宮做個側妃,行不行?”
謝景修腳下一頓,道:“母後未免看輕了她。”
未及皇後再說,謝景修便拂袖走了出去。
側妃,便是太子正妃,只怕顏凝也不稀罕……
謝景修甫一走出甘泉宮,阿靖便跟了上來,低聲道:“殿下讓屬下查的事,屬下都查清了,的确是太後命人放出的消息,說殿下與顏二姑娘……感情甚篤,非同一般。”
謝景修抿了抿唇,眼底微寒,道:“這種流言孤不想再聽到了。”
“屬下明白!”阿靖答道。
是夜,謝景修一早便将福來茶樓包了下來,所謂開門迎客,迎的也只有顏凝一人而已。
“姑娘,地方到了。”阿靖說着,從馬車上跳下來,掀起了簾子。
顏凝躬身下了車,她下意識的擡頭望向二樓,可那裏只有一襲清風,伴着半開的窗棂,卻未見那人的影子。
顏凝心底一沉,悶聲走了進去,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得有人喚她。
“阿凝。”
謝景修站在庭院中央,俯身在那樹下挖着什麽,他擡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含着和煦的笑意,道:“來幫忙。”
“殿下……”
顏凝笑着走過去,見他忙着挖那壇酒,便道:“殿下身子可大好了?”
謝景修将鋤頭遞給她,雙手把那酒壇子捧了出來,他湊近了聞聞,又放在顏凝身前,道:“你聞聞,這酒味是否更醇厚了?”
顏凝果然覺得一股子酒氣飄散而來,卻并不刺鼻,反而帶着葡萄的甘甜味道,沁人心脾。
她不覺點點頭,道:“果然這酒是越放越醇的。”
謝景修滿意的笑笑,正要去開那酒壇,一只素白的手猛地按在了壇口上。
“殿下的身子未好,只怕不宜飲酒。”
她眼睛亮晶晶的,唇角微微勾起,越發顯得嬌俏可愛。
他心下微動,輕輕的将她的手移開,溫言道:“如此良辰,自不能相負。更何況,孤的身子已大好了。”
“當真?”顏凝不信。
“當真。”
他的嗓音帶着蠱惑,裹挾着淡淡的葡萄香氣,與這漫天的月色甚是相合。
“欽天監說,今日是難得的滿月。”
他說着,倒了盞酒給她,仰頭望着天空道:“品酒對月,又有阿凝在側,甚好。”
顏凝輕笑一聲,在他身邊坐下來,道:“殿下以為我是佳人?”
他看向她,淺笑着道:“孤以為,阿凝是知己。”
他說的鄭重,顏凝不覺多看了他一眼,才緩緩低下頭來。
她不敢再看他。因為她從未想過要做他的知己,更未想過,會把他當什麽。在她的計劃之中,他只是可以利用和依仗的工具,從來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她有些愧疚,默默的飲了一口酒,道:“殿下把我看得太重了。”
謝景修亦仰頭喝了一口酒,他望着無邊月色,道:“阿凝,孤知道唐突了你,可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句……”
他說着,轉頭看向她,道:“你可願入東宮?”
顏凝渾不在意的笑笑,道:“殿下要我入東宮做什麽?做良娣?還是侍妾?”
“孤想要你做孤的正妻。”他凝眸道。
正妻……
上一世,她那樣的委屈,那樣的不甘,不就是為了做謝以安的正妻嗎?她拼盡一切在渣男那裏才能勉強得到的東西,他竟這樣輕易的給了她……
可是這些東西已經不是他想要的了。
顏凝望着他,承載不了他眼底的認真,便起身淡然一笑,道:“比起做殿下的女人,我更想做殿下的戰友,再不濟,也要做殿下的謀士。”
她眼底有光,也有不易察覺的傷痛,謝景修不知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滄桑。
他伸出手來,想要幫她拂去鬓邊落下的發,可快要觸碰到她的時候,他還是将手指蜷了回來,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更何況,比起霍家,顏家并不能給殿下什麽助力。”
她突然開口,回頭笑看着男主,一臉坦誠。
謝景修捏緊手中杯,“連阿凝也認為,孤取這天下要靠霍家?”
顏凝搖搖頭,道:“殿下當然不需要靠誰,憑着殿下的本事,取這天下不過是早晚之事。可依着如今的朝堂局勢,有霍家相助,也許這條路殿下能走得容易些。”
謝景修沒說話,只仰頭将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眼底閃過一絲暗芒,“若孤偏偏想一條道走到黑呢?”
“這也簡單啊。”顏凝背着手踢了下腳下的小石頭:“那我便陪殿下走到黑。”
她眼裏像是熔了金子,微微的閃着光,倒比這月色、這漫天的星子更明亮好看些。
謝景修心底微動,像是心頭流淌過涓涓的溪流,那樣的溫和靜谧,卻又是酥酥麻麻的,讓人舍不得。
“好。”他勾唇輕笑,緩緩道:“有阿凝相陪,刀山火海,孤也值了。”
兩人不知喝了多少酒,直到顏凝隐隐有了醉意,兩人才停了杯盞。
外面已是深夜了,因着宵禁,路上什麽人都沒有,安靜的仿佛整個京城都睡着了,只剩下兩個獨自清醒的人。
謝景修背着顏凝走出來,倚在門外的阿靖趕忙迎上來,道:“殿下,屬下送顏姑娘回去罷。”
謝景修看了一眼背上的顏凝,低聲道:“她睡得淺,別吵着她。”
“是!”
阿靖壓低了聲音,剛要再說旁的,卻見謝景修已走出很遠了。
他望着兩人的背影,一時間竟不忍追上來。
這漫天的黑幕之下,有人相攜而行,大約也是很幸福的吧。
“殿下……”顏凝輕聲道。
“嗯?”謝景修微微偏過頭來看着她。
“若是……上一世我便遇見了你……該多好啊……”
“上一世?”他不明白她的話。
顏凝重重的點了點頭。
只可惜,上一世的她,眼裏只看得到謝以安,再看不見別人……
他見她不答,仔細看去,她已睡着了,連呼吸都均勻綿長。
他就那樣深深的望着她的睡顏,半晌,方低聲道:“這一世,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