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賞賜

踏雪而歸, 人說風花雪月,唯一的憾事大約就是夜不夠濃,可人已足夠迷醉了。

雪落了顏凝滿肩頭,好像兩個人就這樣一路走着, 便走到白頭似的。

謝景修心頭一動, 伸手握住她的頭, 輕輕的吻上了她的唇。

一股熟悉的龍涎香氣撲面而來, 夾雜着冬日裏凜冽的霜雪,冰涼得不像話。

可他的唇卻是滾燙的,灼得她說不出話來。

顏凝的睫毛顫了顫, 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吻得更深, 而她的喉間也隐隐溢出一抹輕哼來。

她下意識的抓緊了他的領角,向前一步, 便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半晌, 他終于放開了她, 眼底清澈而濕潤,道:“阿凝……”

顏凝臉頰卻是紅撲撲的,只看了他一眼, 便低下頭去。

他将她擁緊,摩挲着她的發, 在她耳邊道:“孤知道你要什麽, 你等着, 會有那麽一天的。”

顏凝清淺一笑,道:“我知道。”

她頓了頓,接着道:“我會陪着殿下, 一直走到那一天。”

那一天, 再也沒人能傷害她的家人, 也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他。

翌日一早,顏凝還未出門,便見知書捧着一個盒子走了進來。

“這是什麽?”顏凝不覺問道。

“奴婢也不知,這盒子一大早便放在您房門口了,想來是給您的。”

知書說着,将那盒子放在了顏凝面前。

顏凝緩緩打開,只見裏面放着一條紅色的羅裙,還有一身赤狐皮子的大氅。

“這衣裳真好看!”

知書忍不住贊嘆道,“姑娘何時置辦的?這樣好的東西只怕遍尋京城也沒有呢!”

顏凝心中微動,她自然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收着吧。”顏凝囑咐知書。

“姑娘不穿嗎?”

“等到了該穿的日子,自然會穿的。”顏凝勾了勾唇。

三日後,甫一下朝,霍岩便朝着甘泉宮走去。

甘泉宮前的宮人見是他來了,忙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禮,将他引到正殿坐着,道:“大将軍稍等片刻,娘娘很快就來。”

霍岩無心應付這些,只微微“嗯”了一聲,便再不多說一個字。

那宮人知道他的脾氣,再不敢遲疑,便匆匆退了出去。

很快,殿門前便響起了釵環碰撞的聲音,皇後急急走了進來,道:“哥哥怎麽來了?陛下最忌諱外戚私自入宮的,哥哥又不是不知道……”

“都這個時候了,我哪裏還顧得上這些!”

霍岩面色冷峻的看着皇後,連皇後都吃了一驚。

她趕忙在他身邊坐下來,道:“出什麽事了?”

霍岩沉了口氣,道:“昨日太後招了康王妃和你嫂嫂進宮,話裏話外的意思便是要撮合允禾和康王世子定親,你嫂嫂吓得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出什麽是非來,好容易挨到黃昏時候才出了宮。”

“太後此舉,也未免太過分!”皇後一聽便沉了臉。

霍岩冷哼一聲,道:“若不是太子與允禾之事遲遲定不下來,又怎會惹出這些是非來?你嫂嫂推脫一次也就罷了,若是太後當真下了诏,還讓她抗旨不成?”

皇後見霍岩動了氣,趕忙道:“哥哥知道景修那孩子的性子,他……”

“他什麽?娘娘,若太子當真與那顏家姑娘有私,納她入東宮做個妾室也就罷了,這婚事實在不能再拖了啊!”

皇後嘆了口氣,道:“此事我哪有不知的?哥哥放心,景修與顏家那個姑娘絕無半點幹系,允禾是景修的正妻,也會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本宮絕不會讓允禾委屈的。”

霍岩聽皇後如此說,才略略放下心來,道:“有娘娘這句話,臣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若如此,臣倒有個計策。”

“什麽?”

霍岩眼眸一沉,道:“讓奉之用他的戰功求陛下為太子與允禾賜婚,想來陛下不會反對的。”

皇後有些遲疑,抿唇道:“本宮會再勸勸景修的。”

霍岩看了她一眼,道:“那臣便靜候娘娘佳音了。”

他說着,站起身來,行禮之後便走了出去。

皇後見他走了,方才低下頭來,輕輕揉着自己的太陽穴,道:“桑柔。”

桑姑姑應聲走了進來,一邊幫她按着頭,一邊道:“娘娘,大将軍可是為殿下的婚事來的?”

“還能是什麽?”皇後一臉厭煩,道:“景修那孩子也不知怎麽想的,允禾有什麽不好?端莊賢淑,性子又沉靜,模樣雖不算出挑,卻也算清秀了。”

桑柔勸道:“殿下自小心中便極有主意,他認準的事,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什麽道理?還不是為了顏凝那丫頭!”

桑柔笑着道:“說句實話,顏姑娘生得傾國傾城,性子也活潑,若是奴婢,也更喜歡她些。”

皇後看了她一眼,無奈道:“誰說不是呢……少年人誰沒動過真心呢?”

“不若娘娘勸勸殿下,納顏姑娘做個側妃,也不算薄待她了。”

“側妃?”皇後冷笑一聲,道:“只怕給她做正妃,景修都怕她委屈呢!”

“母後所言極是。”

皇後一愣,只見謝景修已大步走了進來。

他氣宇軒昂,俊美無俦,只站在那裏,便讓人移不開視線。

桑姑姑有一瞬間的遲疑,這才緩過神來,行禮道:“殿下。”

“姑姑請起。”謝景修笑笑,便坐到皇後身邊來,道:“母後對兒臣的脾性倒摸得極清楚,難怪人家說,知子莫若母。”

皇後看見他便生不起氣來,只悶悶道:“你少哄本宮了,本宮知道你的心思,你又怎會不知道本宮的心思?如今這康王府的手伸得越發長了,都伸到你舅父府裏去了。”

“兒臣知道。”謝景修勾了勾唇,道:“此事兒臣自有應對,母後不必憂心。”

皇後看了他一眼,道:“你一日不與允禾訂婚,本宮的心便懸着一日。你本事再大,又如何抵得過太後懿旨?”

謝景修略一颔首,指節修長的手指輕輕撚着桌上的茶盞,道:“兒臣自會去和舅父解釋,舅父和允禾都會滿意的。”

“你同意了?”皇後震驚不已。

謝景修沒回答,只是笑笑,道:“如此,母後可放心了?”

皇後下意識的看了桑姑姑一眼,笑着道:“阿彌陀佛,今日本宮總算能有一件順心的事了。”

桑姑姑道:“殿□□恤娘娘,奴婢就說殿下是個有主意的。奴婢恭喜娘娘心願得償。”

皇後點點頭,道:“如此甚好,早日定下來,本宮的心也能落到肚子裏了。”

謝景修含笑看了她們一眼,便站起身來,悄然離開了。

出了殿門,他瞬間便斂了臉上的笑意,只遠遠看了壽康宮一眼,便大步朝前走去。

“姑娘,咱們收這麽多糧食做什麽?便是過年也用不上這麽許多呀。”

知書說着,不解的看了顏予潭一眼。

顏予潭搖搖頭,道:“別看我,二姐讓我幹什麽我便幹什麽。”

顏凝笑笑,道:“母親前幾日囑咐我,今年表哥也要在咱們府裏過年的,若是他中了進士,只怕舅母也要進京來,等真到了那個時候再采買便晚了。”

知書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看着手上的銀票一張張花出去,還是有些心疼。

今年雨水多,到處都是豐收的,米價實在不算高,還眼看着要一日日的低下去,雖說臨近年關物價會漲些,可也實在犯不上買這麽多東西。

這個道理知書不懂,顏予潭卻是知道的,他看了顏凝一眼,只當她是憂心太過,便沒有多言。

顏凝帶着顏予潭和知書跑了一整天,直到囤好了各種米、面、肉、菜,才略略安下心來。

坐在馬車上,她閉目養着神,心底卻在盤算着日子。

如果她的記憶沒錯,來年春天黃河會決堤,到時流民四起,整個大宋将遇到百年不遇的災荒。

而那時,陛下也會在視察災情時被流民所傷,自此一病不起……

她記得,上一世赈災之事是交給謝景修的,可康王從中作梗,仗着陛下病重無人約束,慫恿官員大批貪污,救災的事也因此被耽誤了許多,導致百姓生靈塗炭。最終謝景修費了許多心力才終于緩解了災情,可看到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賣兒賣女,顏凝仍覺得心痛不已。

上一世,她是康王的兒媳,雖覺得康王所作所為太過自私狹隘,卻也無可奈何,這一次,她一定要阻止此事再次發生。

她囤的這些糧,雖不夠赈災,可解決家中吃用,接濟鄰裏應該是足夠了。

除此之外,她還得提醒謝景修早做準備才是。

顏凝想着,看向顏予潭,道:“霍家的慶功宴定在哪天?”

顏予潭一愣,算着日子,道:“好像就是明日……”

顏凝點點頭,還未開口,便見顏予潭湊過來,笑着道:“二姐,你是不是有什麽秘密計劃?帶我一起吧?”

顏凝笑笑,不懷好意的看着他,道:“你确定要幫忙?”

顏予潭遲疑着點點頭,道:“你該不會……”

顏凝低聲在他耳邊道:“明日我要想法子和太子殿下單獨說說話,到時候你給我打掩護,知道嗎?”

“又是我……”

顏予潭指着自己的鼻子,無奈道:“二姐啊,你這樣對你弟弟真的好嗎?”

顏凝揉了揉他的發頂,道:“明日你駕輛車,我和你坐一輛,讓大哥、阿冰陪爹娘坐一輛。”

“哦……”

“不許告訴別人!”

“知道了……”

晌午時候,顏宗翰便帶着家眷一道出發了。

今日是霍府的慶功宴,連陛下也要親臨的,自然沒人敢慢待。

顏凝和顏予潭坐在後面的車上,與顏宗翰等人的車駕隔着半個車長的距離。

顏宗翰回頭看了一眼,看向孟氏,道:“阿凝那孩子怎麽回事?她這樣豈不是讓旁人誤會?人家還當我冷落她呢!”

孟氏笑笑,道:“阿凝那孩子主意大,老爺随她去便是了。再者說了,這滿京城誰不知道,老爺是把阿凝捧在手心裏疼的?”

顏冰在一旁聽着,眼眸一寸寸的黯了下去。

是啊,這滿京城誰不知道顏家的大姑娘、二姑娘是如何的出挑得寵,可又有誰知道她這個庶女呢?她們能嫁王孫公侯,她卻只能嫁給似孟昶那樣毫無根基背景的士子,何其不公!

還好……還好她為自己謀了份前程……

顏冰想着,連手指甲都深深的扣進了掌心裏去。

顏宗翰等人卻未注意到她的神色,只随意聊着天,很快,霍府便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到了!”

顏予淮從馬上跳下來,掀開簾子,扶了顏宗翰等人下來。

大将軍霍岩、霍夫人和霍奉之站在府門前迎接着賓客,見顏宗翰等人來了,霍岩便帶着家眷迎上前來,道:“顏大人、顏夫人,有失遠迎。”

顏宗翰笑着行了禮,介紹道:“這是小女顏凝、顏冰,犬子予潭……”

“阿凝!”

衆人一怔,只見霍允禾從府中跑了出來,走到顏凝面前,笑着道:“你能來真是太好了!”

她說着,低聲在顏凝耳邊道:“我這麽叫你可以嗎?”

顏凝笑着在她耳邊回道:“當然可以。允禾。”

霍夫人還從未見霍允禾這樣高興過,心中不覺感懷,道:“原來這位就是顏二姑娘,我常聽允禾提起,如今一見,果然是玉做的美人。”

霍允禾嫣然一笑,道:“我早和母親說過,阿凝是京城第一美人。”

霍夫人連連稱贊,道:“果然如是。”

孟氏笑着道:“夫人快別誇她了,平日裏已被她爹寵得不成樣子,如今您再誇她,只怕她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了。”

“阿娘……”

顏凝羞紅了臉,猛然擡起頭來,正撞上霍奉之的目光,他似乎也在看着她,見她看過來,像是觸電似的,很快的将目光移到了別處。

正說着,便見顏予淮走了過來,他手上捧着顏府的禮物,恭恭敬敬的交給了霍府的管家,方走到衆人面前,朝着霍岩和霍夫人行禮道:“霍伯伯、伯母。”

又看向霍奉之,道:“奉之兄,多日不見了。”

霍奉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予淮兄,多日不見。”

霍允禾見他們寒暄着,不覺小心翼翼的看向顏予淮,她目光沉靜如水,只在顏予淮向她微微颔首的時候,湧動出一抹旁人不易察覺的情緒來,像是湖底的波紋,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顏凝察覺到她的不同,心底一動。

上一世,她與霍允禾交集不多,只依稀記得哥哥被殺那日,已是太子妃的霍允禾騎着馬闖出了宮,她趕到的時候,顏家上下已經問斬,只有顏凝在刑場上哭得撕心裂肺,幾欲昏厥。

那時,霍允禾翻身下馬,踩着和着血的紅色的雨水,一步步走到顏凝身邊,她問她:“顏予淮在哪裏?”

謝以安緊緊抱着顏凝,冷聲道:“太子妃娘娘,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那本宮又該在哪裏?”

霍允禾面如死灰,悲憫的看着顏凝,她的表情那樣痛苦,以至于顏凝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

之後,聽聞霍允禾大病不起,再之後,她自請移居冷宮,整日吃齋念佛,再不問世事……

原來,原來她竟是喜歡着顏予淮嗎?

那哥哥呢……哥哥上一世未曾娶妻,難道,也是因為她麽……

顏凝不可置信的看着霍允禾,只見她低着頭,神情平靜木讷,好像和平日裏沒什麽兩樣。可細細看去,她的唇角正微微勾起着,那是她平日裏再不會有的表情。

“顏凝,霍家姐姐,你們怎麽都在這裏?”

平陽郡主笑着走過來,親親熱熱的拉着她們兩人的手,道:“我正說着呢,若今日見不到你們,可無趣極了。”

顏凝笑着道:“今日是允禾哥哥的大日子,我可不敢不來。”

“允禾?”平陽郡主瞪大了眼睛,“你們兩個何時這樣好了?怎麽不告訴我?”

她拉着霍允禾的衣角,道:“霍家姐姐,我也要叫你允禾,好不好嘛?”

“好啊。”霍允禾淺淺一笑,不覺又看了顏予淮一眼,可他的視線明顯不在她這裏。

顏凝搖了搖頭,只見喬缜也走了過來,他和霍家上下見了禮,方道:“母親這幾日身子不大爽利,阿淩有孕在身,便未能來府上,還請霍大人、夫人見諒。”

霍岩笑笑,道:“不妨事,公爺和郡主能來已很好了。”

霍夫人亦笑笑,道:“是啊。”

喬缜又向顏宗翰等人見了禮,道:“父親、母親。”

顏宗翰笑着扶了他起身,道:“阿淩如何了?”

“都好。”

顏冰見他們寒暄着,思緒卻飄到了顏凝那裏,她似乎全然沒有受退婚的影響,反而與人人都高攀不得的平陽郡主、霍家大姑娘成了摯友,真是令人羨慕。

她看着顏凝臉上的笑容,只覺得更加落寞。從前,她這個二姐姐待她是最要好的,無論二姐姐有什麽朋友,都會帶着她一并認識,甚至會因為她的好惡決定是否與別人相處,可現在,這是怎麽了?

總有一天,她要和她們平起平坐……

衆人一路說笑着走了進去,一進門便看得出霍府氣派不凡。霍家是武将世家,雖不講究什麽雕梁畫棟,可到底數十年的積澱在,其府內大氣巍峨、下人訓練有素,都是旁的府邸拍馬難及的。

水榭處,顏凝與霍允禾、平陽郡主坐在一處喝着茶,霍奉之則和顏予淮等人坐在離她們不近不遠的地方說着話,不知為何,顏凝總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可當她看向四周,卻又見不到什麽不妥之處,便只當是自己多心了。

“太子殿下到!”

随着一聲通報,水榭處衆人的目光都齊齊朝着門口的方向看去,霍奉之、顏予淮等人更是站起身來,肅然行禮。

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謝景修一身玄衣,似是踏月而來,風姿卓然,又貴氣天成,便是神祗,也該是那久居九重天之上的上神。

他淺笑着,眼眸在顏凝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中的笑意便驟然濃烈了幾分。

霍岩走在他身側,似是與他有要緊事要談,因而他未曾停留,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處。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顏凝才回過頭來,幾乎是毫不設防的,撞上了霍奉之的眼眸。

他眼裏像是凝了霜,冷得不像話,帶着滿滿的責備和憤怒,死死的盯着她。

顏凝并不在意,只挑釁似的沖着他揚了揚頭。

霍奉之氣極,一把抓起身邊的佩劍,猛地站起身來。

他身邊的顏予淮一怔,道:“奉之兄?”

霍奉之沒說話,眼睛卻一直落在顏凝臉上,他怕了拍顏予淮的肩膀,便氣勢洶洶的大步走出了水榭,一路朝着謝景修方才離開的方向走去。

“奉之哥哥這是怎麽了?”平陽郡主皺了皺眉,道:“那架勢和要去殺人似的。”

霍允禾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許是有什麽急事吧。”

顏凝沒說話,只隐隐有些擔憂的望着遠方,想來是謝景修與霍家人有什麽要事要商讨罷。

暖閣裏,霍岩與謝景修将将坐定,便見霍奉之悶着頭沖了進來。

他冷着一張臉,徑自在霍岩身側坐下來,端起桌上的茶盞來一飲而盡。

“沒規矩!”霍岩硬聲道:“見了殿下也不知行禮嗎?”

謝景修勾了勾唇,悠然道:“無妨,都是自家人,舅父不必拘禮。”

霍岩微微颔首,眼裏的神色卻略略緩和了些,道:“殿下如此厚待,臣卻不敢失了禮數。”

謝景修笑笑,溫言道:“舅父一貫謹言慎行,孤心裏哪有不知的?可今日是家宴,又在舅父府中,實在不必太過拘束。”

霍岩嘆息道:“殿下既如此說,便依着殿下罷。”

“是。”謝景修淺啜了一口茶水,神态悠然,像是靜候着霍岩發問似的。

“殿下,有一事……臣不知該不該問。”

“舅父但說無妨。”

“臣想問,關于允禾與殿下的婚事,殿下到底作何想法?”

霍岩說着,凝眸看向謝景修,他眼神深沉而淩厲,仿佛能看透人心。

謝景修斂了笑意,鄭重道:“孤想問舅父一句,舅父要的是這一紙婚約,還是全家人的性命?”

“殿下此言何意?”霍岩捏緊了手中的茶盞。

“舅父久居沙場,只知親上加親、相互幫襯,卻不知帝王心術。”

謝景修幽幽說着,擡眸與霍岩對視着,道:“舅父本就執掌大宋三分之一的兵權,如今奉之剛立了戰功,霍家便更是炙手可熱,宛如烈火烹油,若此時孤與霍家聯姻,舅父讓父皇作何想法?”

謝景修見霍岩不說話,便接着道:“孤自然知道舅父并不在乎什麽權勢,只一心忠君愛國,可于父皇而言,也想霍家的聲望本來就是錯。”

霍岩眼眸微動,沉聲道:“依着殿下的意思,這婚事便就此作罷了?”

謝景修笑笑,道:“舅父忘了,現在孤可以沒有太子妃,可将來,這大宋可不能沒有霍家吶。”

“殿下的意思是……”

“如今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都不算太平,孤與母後還要多多仰仗舅父。舅父只須記得一句話,咱們是一家人,這甥舅一家親,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謝景修眼神篤定而坦率,毫不掩飾的看向霍岩。

霍岩望着他,猶豫片刻,緩緩道:“有殿下這句話,臣雖萬死而無憾了。”

“呵。”

霍奉之冷笑一聲,将茶盞扣在桌子上,站起身來。

“奉之!你做什麽?”霍岩呵斥道。

霍奉之渾不在意的笑笑,道:“沒什麽,這裏太悶了,我出去透透氣。”

“你……”

霍岩還想再說,謝景修卻攔住了他,道:“舅父,孤陪奉之出去走走。”

他說着,款款站起身來,與霍奉之一道走了出去。

“孤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只當孤是權宜之計,是不是?”

霍奉之聽他說着,腳下頓了頓,歪靠在樹上,苦笑道:“難道不是嗎?”

謝景修唇角勾起,道:“孤知道,比起什麽權勢地位,你真正在乎是不過是允禾的幸福。孤答應你,孤會給允禾她最想要的。”

“是太子妃之位,還是皇後之位?”霍奉之眯着眼道。

“是她最想要的,最好的歸宿。”

正午時候,慶功宴正式開始。

因着皇帝莅臨,氣氛瞬間便沉悶了下去,衆人都低着頭,只謝景修、霍岩等人,陪着皇帝暢談。

康王因有公務在身,倒未曾出現,只備了厚禮,倒也給足了霍家面子。

“此次奉之立了大功,不知奉之想要什麽封賞?”皇帝說着,幽幽的瞥了謝景修一眼,道:“便是你要尚個公主,也是使得的。”

“臣不敢!”霍奉之斬釘截鐵的說道:“能為陛下效力是臣的榮幸,絕不敢再要什麽旁的東西。”

皇帝大悅,道:“霍家滿門忠烈,朕是知道的。霍愛卿,你這兒子教得好啊!古人雲,生子當如孫仲謀,朕倒要說,生子當如霍奉之啊!”

霍岩躬身道:“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

皇帝擺擺手,笑着道:“如此,便封霍奉之為正二品鎮國大将軍,另,賞金五百兩,銀三千兩,犒賞霍家軍!”

“多謝陛下!”霍岩和霍奉之齊齊跪下謝恩。

霍岩低着頭,只用眼角的餘光看了謝景修一眼,不覺有些後怕。

皇帝笑着命他們起身,又看向謝景修,蹙眉道:“你的婚事也抓緊些,你母後與朕提了多次了。”

謝景修恭謹道:“兒臣年紀尚輕,婚姻之事還是慢慢來罷。”

皇帝看了一眼遠處的霍允禾,道:“若有好的,便先定下來,你母後也能寬心了。”

“是。”謝景修應着,道:“兒臣若遇到合意的,會早些定下來,不讓父皇、母後擔心。”

“合意……”

皇帝玩味着這兩個字,驟然舒展了眉頭,贊嘆道:“琴瑟相和,自然是天下第一美事。只是這世上有太多人為權勢所迷,忘了本心。”

霍岩聽着,只覺這話句句意有所指,不覺冷汗涔涔。若他方才命霍奉之以戰功相逼,即便得了婚事,只怕也會觸怒龍顏。

他有些後怕的看了謝景修一眼,他卻神情自若,仿佛根本聽不懂皇帝的暗示似的,只含笑道:“兒臣卻只求守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甚好。”皇帝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只津津有味的看着歌舞。

“啪!”

只聽一聲巨響,顏冰面前的案幾被猛地掀翻,她重重的倒在地上,酒水、飯菜灑了一地。

“三姐!”

顏予潭趕忙跑過來,将顏冰扶起來,急道:“三姐,你這是怎麽了?”

顏宗翰、孟氏等人也都趕了過來,見顏冰面色青白,都不由擔心起來。

孟氏摸着她的額頭,道:“是不是病了?我們快些回府去,請了大夫來瞧瞧就好了。”

顏凝站起身來,冷眼看着躺在顏予潭懷中的顏冰,眼眸一寸寸的黯下去。

在這個當口,她到底想做什麽呢……

顏冰咬着唇,道:“母親,我難受得厲害……怕是,怕是回不去了……”

“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孟氏說着,看向顏宗翰,焦急道:“老爺,阿冰這病症來勢洶洶,怕是……”

顏宗翰趕忙看向霍岩,道:“霍大人,實在是小女病發得突然,能否讓她在您府上歇息片刻?還想勞煩您幫她請個大夫來瞧瞧,您看這……”

霍岩一口應下來,讓霍夫人帶着顏冰等人去廂房歇息,剛要派人去請大夫,便聽得皇帝道:“去傳朕随侍的太醫來給顏三姑娘瞧瞧。”

顏宗翰忙跪下謝恩,道:“謝陛下!”

皇帝擺擺手,道:“不妨事,愛卿不必拘禮。”

周遭很快又熱鬧起來,絲竹管弦之聲響起,舞伎依次上場,紅綢翻飛。

自始至終,顏凝都是冷眼旁觀。她緊抿着唇,眼裏全是冷意,就好像在看一場戲似的。

謝景修走到她身邊,聲音溫和而醇厚,讓人聽着心安:“不去看看?”

“不去。”顏凝坐下來,倒了盞茶水吃着,臉色卻并不好看,好像充滿了戒備。

謝景修笑笑,亦在她身邊坐下來,看着面前的歌舞,道:“看過了阿凝的一舞,這世上便沒什麽舞能入眼了。”

顏凝道:“這麽說,倒是臣女的不是喽?”

謝景修勾了勾唇,道:“孤是感謝阿凝,讓孤見到了那樣的驚鴻一舞。”

顏凝望向他,忍不住淺笑起來,連方才臉上的凝重之色都一掃而空,道:“既如此,殿下打算怎麽謝我啊?”

謝景修柔聲道:“阿凝想要什麽?”

顏凝湊近了他些,氣息與他相互交纏着,道:“我若說,我想要殿下呢?”

謝景修啞然道:“正好,孤也想要阿凝。”

兩人說着,相視一笑。

霍奉之坐在不遠處,眼裏都是殺氣,他自顧自的飲着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倒也未見醉意。

霍允禾走過來,在顏凝身側坐下,柔聲道:“阿凝,你別急,有太醫在,你妹妹不會有事的。”

顏凝點點頭,秀眉微蹙,道:“我不擔心她的身子,只是……”

話音未落,便見太醫一臉凝重的走了出來,緩緩在皇帝面前跪下來,道:“陛下,顏三姑娘這病……”

他說着,看了顏宗翰一眼,顏宗翰不明就裏,只見霍夫人、孟氏和顏冰也一齊走了出來,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顏三姑娘這病到底怎麽了?說!”皇帝有些不耐煩,道:“你若治不了,再去請旁的太醫來瞧便是!”

“顏三姑娘她……她沒病。”太醫說着,回頭看了一眼顏冰,狠了狠心道:“顏三姑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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