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元(二)
“顏凝, 你這丫頭可不得了啊!宮中三千舞伎,加起來也抵不過你一個!”
顏凝尚未來得及行禮,陛下便急急命人扶了她起身。
顏凝笑着道:“陛下謬贊,臣女愧不敢當。”
陛下笑着為她賜了座, 道:“你父親生了兩個好女兒, 你長姐一曲驚豔, 你這一舞, 卻足以動天下。”
謝景修附和道:“很是。兒臣此生,還是第二次見這樣精妙絕倫的舞蹈。”
“第二次?”陛下不解。
謝景修點點頭,目光卻落在顏凝身上, 唇角含笑, 道:“是。”
太後和皇後皆是沉着臉,見他們說得熱絡, 太後忍不住開口, 道:“只可惜, 顏姑娘才藝雖好,卻不是個惜福的。”
顏凝恭敬道:“太後娘娘說的福氣,恕臣女當不起, 也不敢當。”
太後冷聲道:“顏姑娘好志氣,哀家拭目以待。”
皇後幽幽道:“得隴望蜀, 終是要落得一場空的。”
陛下臉色微沉, 道:“這樣好的日子, 說這些做什麽?依着朕看,這婚姻之事全在‘合适’兩字,合則成, 不合則分, 沒什麽大不了的。”
謝景修道:“父皇說的是。更何況母後所言, 得不到的才是‘得隴望蜀’,得到的,便是良禽擇木而栖,識時務者為俊傑。”
皇後聽着,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道:“得到得不到的,誰知道呢?”
顏凝淺笑着道:“娘娘說的是,得到得不到的,誰知道呢。”
皇後被她氣得臉色發白,又礙于在陛下面前,只得維持着端莊的樣子,沒再開口。
陛下看着謝景修和顏凝,會心一笑,道:“年輕人就該有點志氣,顏姑娘,你若無事,可經常入宮來,陪朕說說話。”
顏凝笑着應了,道:“只要陛下不嫌臣女聒噪便是。”
陛下笑着擺擺手,道:“這宮裏整日死氣沉沉的,就該活泛着些。你若是朕的女兒就好喽!”
謝景修望着顏凝,道:“想來顏姑娘是很樂意為父皇分猶的。”
他說着,一字一頓道:“将來,總有一天會樂意的。顏姑娘,是不是?”
顏凝抿唇一笑,道:“将來的事,誰知道呢?太子殿下,是不是?”
二人說着,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陛下又與顏凝聊了半晌,見天色已晚,才道:“景修,天晚了,你送顏姑娘回去罷。”
謝景修道了聲“是”,便陪着顏凝一道走了出去。
兩人自城樓的石階而下,在月光之下,宛如一對神仙眷侶。
“父皇很喜歡你。”謝景修說道:“孤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高興。”
顏凝腳下一頓,嬌聲道:“那殿下呢?”
謝景修眼眸微黯,道:“孤與父皇不同。”
“哦?”
“父皇的喜歡是欣賞尊重,孤的喜歡……”
他頓了頓,低頭在她耳邊道:“是男女之間的得到占有。”
顏凝面上一紅,道:“陛下是君子。”
謝景修唇角微勾,道:“可孤的阿凝……喜歡登徒子。”
顏凝臉頰緋紅,盈盈望着他的眼睛,道:“殿下如何知道?”
謝景修笑着道:“孤猜的。”
兩人一路走下石階,下面的行人早已漸漸散去了,只剩下無數花燈在街道兩旁搖曳着,美輪美奂,如同仙境。
“陛下,時候不早了,該起駕了。”皇後柔聲道。
陛下點點頭,望着他們兩人的背影,道:“你瞧他們兩個人,多般配吶!”
皇後見太後已起身回去了,便道:“好是好,只可惜顏家沒什麽用處。”
陛下淡淡道:“憑着景修的本事手段,用不着那些。你啊,就是太杞人憂天了。”
“可是……”
陛下擺擺手,道:“起駕罷,這月色啊,不是給咱們看的。”
上元節一過,顏凝便收拾東西搬到了舞陽公主府。
舞陽公主自從知道顏淩府中的侍女是顏凝送來的,便對顏凝刮目相看。她見得多了,這幾名侍女一看就不同尋常,又将顏淩照顧得這樣好,她也就放心了。
再加上平陽郡主日日在她面前說顏凝如何如何好,她便覺得顏凝當真是個可心的姑娘。
因此,此次顏凝前來府中做客,舞陽公主很是熱絡,不僅命下人收拾了最好的客房出來,還叮囑下人一定要細心服侍,千萬不可怠慢。
平陽郡主笑着道:“我原說不必那麽麻煩,你搬來與我同住便很好,只是母親擔心我吵着你休息,才另辟了處院子給你。我依着她也就罷了,可你答應我的,要常來和我說話。”
顏凝笑笑,道:“你放心,我日日都來擾你,只怕你嫌我煩呢。”
顏淩道:“瞧着你們二人親親熱熱的,倒比和我這個親姐姐、親嫂嫂還要好,我可是要吃醋的。”
顏凝笑着道:“酸兒辣女,姐姐愛吃醋,便生個小外甥吧。”
衆人聽着,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阿凝這張嘴真是厲害。”
平陽郡主道:“可不是?這麽些日子,我吵架就沒贏過她!”
顏凝挽着平陽郡主的胳膊,道:“那以後我都讓着你,好不好?”
平陽郡主擺擺手,道:“你這麽可愛,我可舍不得和你吵了。”
正說着,便見舞陽公主身邊的嬷嬷走了過來,道:“公爺,公主殿下讓您得空去康王府一趟,去時将庫房裏那支百年人參帶上,也算全個禮數,盡個心。”
喬缜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訴母親,我明日一早就過去。”
那嬷嬷點點頭,道了聲“是”,方退了下去。
顏淩秀眉微蹙,道:“此次世子病得不輕吶。”
喬缜微微颔首,道:“沒事,我明日去看看。以安年輕力壯,定不會有事的。”
他說着,看了平陽郡主一眼,果然她已紅了眼眶,道:“以安哥哥定是因為被顏冰算計了,一時急火攻心,這才病倒了。”
顏凝雖心疼平陽郡主,但還是忍不住道:“顏冰已入康王府不少日子了,若是生病也不會等到現在,許是旁的原因。”
平陽郡主吸了吸鼻子,道:“阿凝你不知道,就是那次你們府上擺宴,以安哥哥接了顏冰回去,這才病了的。聽說他回府後就喝了一夜的酒,翌日便發了高熱,到現在都沒大好。你說,他不是被顏冰氣得,還能是什麽?他那樣芝蘭玉樹的一個人,怎麽會和顏冰做出那種事呢?定是顏冰污蔑他的!”
那可未必……
顏凝想着,勸慰道:“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按照前世來說,他還能活好久呢。
不過,她倒不記得謝以安前世大病過一場,依着她當時對謝以安的上心程度,若他病上十天半個月,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顏凝猶自狐疑着,便聽喬缜道:“平陽,你放心,等我明日去康王府看過他便知道了,等我回來第一個就告訴你,好不好?”
平陽郡主點點頭,道:“好。”
她說着,又看向顏凝,道:“允禾說明日要來看你呢。你今日早些休息。”
顏凝答應道:“好。”
翌日一早,霍允禾便到了。
她們三人窩在平陽郡主的屋子裏,銅爐裏早生好了炭火,将整個屋子都烘得暖烘烘的。
下人将茶點端了上來,顏凝接過茶盞,看向霍允禾,道:“上元節那日一別,可有三五日沒見了。”
霍允禾聽到“上元節”這三個字,不覺紅了臉,道:“是……是啊。”
平陽郡主道:“還說呢,現在全京城誰不知道,顏家姑娘那紅衣一舞,連陛下都驚動了。”
顏凝笑着搖頭,道:“那不算什麽。”
“怎麽不算?我哥哥回來之後都瘋魔了,家中但凡有個歌舞,便說不值一看。你不知道,我爹被他氣成了什麽樣子。”
霍允禾巧笑着,道:“他還帶回來個糖人,自己不吃,也不肯給我。我爹說,他是越活越回去了,孩子氣。”
三人正說着,便見門簾被猛地掀了開來,光線瞬間透過簾子照了進來,直晃得顏凝眯了眼睛,趕忙擡起手來,遮住了光線。
“以安哥哥?”
平陽郡主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還未來得及問下一句話,便見喬缜追了過來,道:“以安,你走得太快了,當心身子……”
謝以安沒說話,只直直的看着顏凝,眼眸猩紅,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只是站在那裏,背挺得筆直,深深的望着顏凝。
顏凝受不了他的眼神,略略走到平陽郡主身後,擋住了他的視線。
“以安哥哥,你身子好了?”
平陽郡主說着,猛地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
他看上去清瘦了許多,面色有些蒼白,眼眶也深深的凹了下去,精神卻還算好。
喬缜見他不答,便道:“我早上去看以安,見他已經醒了,太醫說,他已無大礙了。放心吧。”
平陽郡主松了口氣,道:“那就好。以安哥哥,我好擔心你,你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會病了呢?”
謝以安此時才回過神來,可他的目光卻并未從顏凝身上挪開,只冷冷道:“我沒病,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要緊的事嗎?”
“是。非常非常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