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屬于是隐藏高手了
容正山在門口躊躇了一陣, 發現自己插不上話,最後還是鐘甜先注意到他的存在,拍了拍手, 讓大家先停下。
“導演來了,大家安靜會兒, 聽他說兩句。”
三個嘉賓這才紛紛轉過頭來。
容正山:……
為什麽恍惚間讓人覺得, 鐘甜才是這個節目的導演呢?
他走過來道:“錄節目的時候就在種田,現在休息了, 你們怎麽還在這兒幹活?不覺得累嗎?”
記得第一天來錄制的時候,這些養尊處優的明星們一聽到要種田, 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想方設法躲避, 結果現在态度卻來了個180度大反轉。
不僅不多, 竟然還搶着幹!
看看他們一邊揮舞鋤頭,一邊唠嗑的模樣, 已經徹徹底底和下河村的村民們打成一片了。
照他看來, 節目組四個嘉賓, 現在只剩下張文英老師一人不忘初心。
聞言, 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鋤頭,笑起來。
“不覺得累啊,我覺得還挺輕松的。”
“可能是漸漸習慣了吧?現在哪天要是不種田,我總感覺渾身不舒服。”
溫凝聽完頻頻點頭。
“之前經紀人給我安排了新通告, 好幾天都在外面跑, 沒有種田, 可把我憋壞了, 一回到下河村, 我二話不說, 馬上翻了一片地,然後才舒服了。”
容正山皺着眉,用一種很離譜的表情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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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真實版明星變形記?
“好了,大家快準備一下,直播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催促道。
看着幾個嘉賓陸續往外走,他招了招手把鐘甜叫到身邊。
“今天的任務安排好了嗎?”
“早就安排好了,放心吧。”鐘甜肯定道。
這個時節剛好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時候,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根本不用為任務而煩惱。
等所有人回到木屋,此時剛好九點,張文英也化好妝出來了,只是臉上戴着很誇張的遮陽帽,只露出一雙眼,看不出任何異樣。
再加上以前錄節目的時候,她也是這個打扮,大家就都沒有在意。
《世外桃源》直播正式開始的時候,在線觀衆距離容正山剛才看時,已經又多了幾萬人,比以往更加熱鬧。
鐘甜一走進來,看見張文英的打扮,提醒道:“文英老師,你今天的穿着不太方便,大家都去換深色的衣服,然後再出發。”
此時,張文英身上穿着白色套裝,就連運動鞋也是全新的白色,要是平時,鐘甜不會特意指出來,但是今天的任務特殊,很容易弄髒。
張文英卻有些不滿意,這套衣服可是她特意帶來的新款。
“我之前不是也這樣穿的嗎?”
之前就算是澆水撈河蝦的時候,她可都沒換過衣服。
“今天不一樣。”鐘甜從箱子裏拿出幾條下水褲,朝他們道:“今天我們要去插秧。”
聞言,節目組所有人都有些驚訝。
“村子裏的人不是都在割稻子嗎?怎麽這時候插秧?”杜玉食疑惑道。
昨天來下河村的時候,他們就注意到了,這裏已經進入水稻收割季,金燦燦的稻穗迎風而動,把村民忙得腳不沾地。
鐘甜:“下河村地理環境優越,一年能種兩稻,早稻已經成熟了,采收之後犁地翻土,就要進行第一輪種植,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說到最後一句,她咧嘴一笑,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來。
白得這麽多勞動力,鐘甜想想都要給自己當初的決定點個贊。
季繁和溫凝幾人聽說要去插秧,都是眼睛一亮。
以前鐘甜帶他們翻土和澆水,任務都比較簡單,和這些比起來,插秧明顯更難一些。
他們腦海中浮現出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畫面,接過下水褲穿上,躍躍欲試。
張文英一聽插秧兩個字,卻頓時皺起眉,臉上一百個不樂意,可因為被遮陽帽擋着,根本看不出來。
見大家都在熱鬧商量着,她咬咬牙沒說話。
一直到衆人跟着鐘甜一起,來到外面的水田。
收割過水稻的農田被重新犁了一遍,灌入足量的水,施加底肥,正等待着第二次栽種。
水面折射着陽光,看過去一片銀白,田埂上還放着不少綁在一起的水稻苗,待會兒要分株栽種。
早上的陽光還不算炙熱,帶着習習涼風,和水田隔着一條田埂的,竟然是另一塊正待收割的金色稻穗。
和郁郁蔥蔥的水稻苗遙相呼應,像是跨越了時間的朝暮交輝。
鐘甜卷起褲腿,露出一截細白的小腿,直接走進農田的泥濘中,拿着水稻苗分株、栽種,一邊詳細地講解。
所有人聽得格外認真。
大多數人如果對種田感興趣,就算身在都市,也可以在陽臺開辟一塊區域,感受種菜的快樂,但唯獨種植水稻是不同的。
它需要的種植條件太過特殊,唯有在田間才能實現。
再加上水稻之于炎黃子孫,有着不一樣的神聖地位,足以和其他蔬菜區別開來。
攪動過後的泥水變得渾濁不堪,但翠綠的水稻幼苗矗立在其中,葉片特殊的構造讓它不會被泥水侵染,偶有葉尖挂上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有種不亞于蓮花的高潔之氣。
鐘甜的動作又快又好,每一株水稻都保持同等間距,筆直地在農田裏拉成一條直線,葉尖挺立。
她示範了幾遍,朝其他人招了招手。
“你們也來試試吧。”
季繁和溫凝第一時間行動起來。
但插秧可不是這麽簡單的。
太深會淹沒秧苗,太淺則容易倒伏,所以他們的進度比以前明顯緩慢了許多。
看見這麽新奇的工作,就連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也有些躍躍欲試。
但是張文英卻恨不得離這片泥地三米遠。
本來在節目中,觀衆大多數的目光都會停留在季繁和鐘甜身上,可是她此時穿着一身白,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打扮,而且遲遲沒有動作,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張文英怎麽還不下去?】
【其他人可是都已經開始了,她打算偷懶嗎?】
看見直播間的評論,工作人員連忙走過去,小聲催促道:“文英老師,得開始做任務了。”
聞言,張文英才終于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她還是沒換衣服,穿着一身白,小心翼翼地踩進泥水裏,生怕衣服被弄髒了。
鐘甜見狀,正準備過去教她,可仔細一看,張文英插秧的動作竟然很标準,甚至比季繁和溫凝都要标準。
只是因為她此時一只手拿着水稻苗,另一只手還要拉住遮陽帽,所以動作明顯比其他人更加緩慢,栽種的水稻也歪歪扭扭。
鐘甜不僅有些驚訝。
若是沒有幾年經驗,是做不到這麽好的。
張文英還在別扭地插秧,因為是最後一個下水,所以攝影師給了她幾個特寫鏡頭,本來是想幫她拉好感度,可沒想到看見這一幕,直播間裏的觀衆更加不滿起來。
工作人員見狀有些擔心。
“文英老師今天怎麽了?之前幾次錄制的時候,她好像不是這樣的。”
鐘甜站在一旁,聽見這話便轉頭仔細看去。
張文英的動作很是別扭,好幾次帽子被風吹起來,吓得她連水稻苗丢扔了,連忙雙手去拉帽檐。
這不像是防曬,更像是擔心別人看見她的臉。
一旁的容正山心裏清楚原因,皺着眉,無奈道:“算了,把鏡頭移到另一邊,幫她擋着點,別讓彈幕吵起來。”
不過這也只是緩兵之計罷了。
随着鏡頭的移動,季繁出現在畫面中,觀衆的注意力慢慢被轉移,彈幕果然和諧了許多。
可就在這時,農田另一頭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攝影師下意識回頭,張文英瞬間出現在直播間裏。
她本來正在角落插秧,搬動器材的工作人員路過,不小心挂到了她的帽子,本來蓋得嚴嚴實實的帽子突然被掀開,整張臉徹底暴露出來。
張文英吓得驚聲尖叫,顧不得手上還沾着泥土,倉皇地連忙用雙手捂着臉。
衆人都被吓了一跳。
鐘甜迅速走過去,看見她滿臉都是泥。
“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快把臉上的泥洗掉。”
可張文英現在哪敢洗,她慌亂地看了一眼攝像機的方向,顧不得臉上不斷傳來的刺痛,也不能讓別人發現她臉上的東西,急忙後退。
“我要回去了!這是什麽破任務,我不幹了!”
說完,捂着臉轉身就跑。
工作人員被這突然的變故吓了一跳,急忙追上去。
“文英老師!文英老師!”
可是喊了幾聲,對方并沒有回頭,反而跑得更快了。
這是《世外桃源》從開播以來,第一次遭遇事故,嘉賓竟然當着所有觀衆的面,罷工跑了。
容正山表情有些凝重,朝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看去,連忙吩咐道:“大家繼續,我過去看看。”
聞言,鐘甜也立即放下手裏的東西跟過去。
“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沿着田埂迅速離開,農田再度恢複平靜,剩下的三個嘉賓還在繼續幹活。
但直播間裏,此時卻亂成一團。
【張文英就這麽走了?這也太不負責了吧?】
【拿那麽多公告費,一點不順心就走,脾氣真是大,也就是看她資歷高,不然根本不會請她上節目。】
【所實話,現在四個嘉賓裏,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她,倚老賣老,做任務也經常不配合,經常偷懶,而且妝也畫得很濃。】
【你們剛才都沒看見嗎?帽子被掀開的時候,她臉上密密麻麻,好多小紅疙瘩!】
【我也看見了,該不會是毀容了吧?】
【難怪藏着躲着,不讓人看。】
【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走掉更好,直接下車吧,剩下三個嘉賓我也愛看。】
直播間裏的觀衆議論紛紛。
這頭,鐘甜和容正山一起來到木屋,發現張文英已經回房間,把門反鎖了。
兩人敲了敲門,裏面也沒什麽回應。
鐘甜回想着剛才匆匆一瞥看見的畫面,小聲詢問道:“導演,你知道文英老師的臉是怎麽回事嗎?”
容正山一愣,慢慢皺起眉。
“你也發現了?”
旋即又嘆了一口氣,有些擔憂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要是繼續這樣下去,估計以後節目也會受到影響了。”
他對張文英愛美的性格十分了解,要是一直治不好臉上的傷,她可能會一直戴着帽子,到時候影響錄節目,觀衆會更加強烈地開始抵制她。
鐘甜看着緊閉的房門。
看得出來,張文英對自己的形象有多在意。
把泥巴往帶傷的臉上糊,那得多疼啊,可就算這樣,她也不肯讓其他人看見。
“能治好嗎?”
容正山搖頭。
“文英老師對美容方面有很深的了解,要是連她都找不到方法,估計……”
說着,他沉默下來,幾乎已經判定了結局。
正在這時,手機卻突然響起。
容正山拿出來一看,表情微變。
“是電視臺打來的。”
他低聲說了一句,迅速接通。
那頭立即傳來一聲嚴厲的質問。
“你們是怎麽回事?好端端在錄節目,怎麽人還跑了?現在觀衆正在鬧呢,連我們這邊都接到了抵制的消息,你趕快讓張文英回去!”
容正山面露難色,為難道:“現在這情況有些複雜,文英老師的臉上受傷了,所以才……”
“什麽受傷?我看她不是好端端的嗎?我告訴你,就算腿斷了,她也要給我回去,繼續錄節目!”
“這可能不太……”
容正山還想勸說,沒想到電話那頭的人直接道:“她要是不回去,那就下車!一個過氣明星,誰也不會慣着她!”
說完,便直接挂斷了電話。
容正山臉色難看,還沒來得及說話,嘩一聲,眼前緊閉的房門竟突然打開了。
張文英已經卸了妝,洗幹淨臉,露出臉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疙瘩,看上去有些吓人,甚至呈現出了屬于這個年紀的老态。
她似乎是聽到了容正山剛才那通電話,表情倔強又憤怒。
“下車就下車,這個破節目,我不待了!”
說完,竟直接把門一摔,轉身就開始收拾行李。
容正山沒想到事情會愈演愈烈,最後鬧到這個地步,也慌張起來。
“現在該怎麽辦?”鐘甜詢問道。
容正山搖頭,最後道:“如果是在沒辦法,那也只能先讓文英老師離開了。”
他不敢冒險。
他在《世外桃源》這個節目上傾注了很多心血,當初天糊開局,經過這麽多困難,如今一步步終于進入軌道,眼看未來一片光明,實在不想在這個環節上出問題。
鐘甜轉頭看着緊閉的門扉,不知在思索什麽。
看見她不說話,容正山感慨地嘆了一口氣。
料想鐘甜肯定是難過的。
遙想當初第一次錄制結束,鐘甜和張文英依依惜別,看得人眼淚都快下來了,多少也是有點感情在裏面的。
他安慰道:“你別難過。現在的綜藝節目,中途下車換人是很尋常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盡快尋找合适的人準備接替的。”
鐘甜想了想,問出心裏的擔憂:“那她走之前,能把剩下的任務做完嗎?”
容正山:……
“人家都要走了,你還盤算着讓她給你幹活?”
你可當個人吧!
鐘甜搖頭,語氣很真誠:“現在插秧進度太慢了,現在半個村子的秧,都等着咱們去插呢。”
容正山瞪大眼睛。
“憑什麽讓咱們插?”
鐘甜:“我答應大家的。”
現在正是農忙時期,每家每戶忙得不可開交,鐘甜身為下河村的一份子,手上這麽多勞動力,心想,給大家排憂解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容正山聽見這話,臉色一下黑了。
他說呢!
剛才就覺得奇怪,平時錄節目的時候,村民都對他們不理不睬,今天卻格外熱情,出門的時候更是成群結隊站在門口,一個個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們。
加油聲更是喊成一片,熱血沸騰的。
當時他還有些感動,以為是多日相處,終于和村民結下了深刻的友誼。
原來是這麽回事。
容正山滿心的感動當然化成水。
“你自己答應的事,自己解決。”
聞言,鐘甜嘆了一口氣,緩緩道:“如果不能按時完成,接下來一個月,我給節目組布置的任務,可能都是插秧了。”
容正山聽得額角直抽抽。
也就是說,觀衆接下來可能要連續看一個月的插秧!
就算再好看,也會看膩的。
兩人回到農田,季繁三人還在兢兢業業地插秧。
他們動作不太熟練,離開這麽久了,也只完成一小片,而且插得東倒西歪,一陣風吹過,不少幼苗就倒下來,還得再來一遍。
這樣的進度,讓容正山心裏一片灰暗,感覺已經看到了接下來一個月插秧的節目內容。
季繁正好站在路邊,看見她過來,道:“他們讓我來問問,情況怎麽樣了。”
鐘甜微微搖頭。
“她可能要走了。”
聞言,季繁有些驚訝,但肯定又冷靜下來。
“張文英老師說過,她不喜歡種田。”
“她說過?”
季繁點頭。“張文英老師好像是在農村長大的,小時候一直幫家裏幹活,可能是太辛苦了,所以長大後不想再接觸種田,錄制第一期節目,剛知道任務內容的時候,她一度很崩潰。”
辛辛苦苦幾十年,好不容易擺脫以前的生活,沒想到參加一檔節目,給再次打回原形了,放在誰身上都很難接受。
聞言,鐘甜瞬間明白,為什麽張文英平時對做任務那麽排斥了。
“你呢?你喜歡種田嗎?”
季繁仔細想了想,道:“不知道,不過我喜歡跟着你。”
這算什麽回答?
“跟着我不就是要種田嗎?”
這次季繁只想了兩秒,就迅速做出抉擇:“那我就種田。”
說完,他轉頭看了看導演的方向,然後低聲對鐘甜道:“姐姐,我會好好表現,認真完成任務的,別讓導演把我換了。”
季繁好像是真的因為這件事而産生了危機感,眉心微微皺着,湊過來說話的時候很具有迷惑性。
鐘甜向來只會被植物的美打動,其他人在她眼裏都跟野草似的,唯獨季繁是棵蔬菜,挺漂亮的那種。
于是她拍了拍胸脯。
“放心,有我保着你呢。”
季繁立即展顏而笑。
“謝謝姐姐。”
說完,扶了扶草帽,繼續插秧去了。
當天的拍攝中,張文英再沒有出現,大家似乎在沉默中達成了一致,都對這件事閉口不談。
鐘甜還以為她收拾東西走了,結果傍晚時分,路過村口的時候,看見張文英正坐在大樹下面,腳邊放着一個很大的行李箱。
她頭上還戴着那個誇張到可以把整張臉遮住的帽子,目光憂郁地看着天空,時不時擦擦眼淚。
因為這個造型實在太過驚人,吓得幾個小朋友一臉驚恐地看着她。
鐘甜擡腳走過去。
“你坐在這兒幹什麽?”
張文英看見是她,連忙擦了擦眼淚,倔強道:“等我的經紀人過來,我就要走了。”
以前來下河村的時候,都是搭節目組的車,這裏地處偏遠,就算聯系了經紀人,也得深夜才能到。
她不好意思留在木屋,就提前出來了,幹坐在樹下,越想越難過,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鐘甜打量着眼前的人。
以張文英的年齡,如果自己有媽媽,歲數應該和她差不多,可是因為對方平時有些驕縱,而且保養得十分年輕,很難把她當長輩來看待。
此時已經是黃昏,夕陽從天邊落下,把周圍的一切都染成燦爛的金色。
不遠處,幾個下河村的村民正收工回家,一路有說有笑的,手裏捧着一大把剛割下來的稻子,金燦燦好似會發光,映照着村民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燦爛。
張文英卻看得直皺眉。
“勞累了一整天,一年四季都在幹活,不知道他們有什麽好高興的?”
“現在是收獲季,當然值得開心。”鐘甜解釋道。
張文英搖頭,語氣堅定道:“只要是種田,每天都是辛苦的,而且,種田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工作。”
“誰說的?”
“大家心裏都是這麽想的,但凡有更好的選擇,誰會去種田?就算說出去,也會被人笑話的。”
鐘甜想了想,問:“所以你當明星的這些年,過得開心嗎?”
聞言,張文英卻沉默了,眉頭皺得更緊。
“不開心。”
怎麽可能會開心?
自從進入娛樂圈,一半的生活要暴露在鏡頭下,她需要時時注意自己的妝容,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注意會不會引起觀衆的不滿。
觀衆覺得她皮膚不好,她就馬上聯系美容院做項目。
觀衆覺得她老了,她就開始拼了命護膚。
為了上一個節目,需要讨好的人超乎想象,就算上節目之後,為了鏡頭,她讨好觀衆,讨好導演。
從藝三十年,她需要讨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想到過去重重,張文英皺着眉,表情更加痛苦,再看向那些笑容燦爛的村民,竟然有些羨慕起來。
“我不能變醜,不能變老,觀衆和影視公司會不喜歡,我就會被這個世界淘汰。我臉上長了東西,不能見人,可他們已經被曬黑,皮膚粗糙,不如我一半好,怎麽還敢不化妝就出門?他們怎麽敢的?”
“因為蔬菜不會覺得他們難看啊。”鐘甜道。
張文英沒想到她會回答,驚訝地轉過頭來。
“什麽?”
鐘甜笑了笑,繼續道:“西紅柿不會覺得他們難看,水稻也不會覺得他們難看,它們只會在意,有沒有人給他們澆水、施肥和捉蟲。田裏的蔬菜可不會在乎,給它澆水好不好看,它們可不會因為澆水的人好看,就多結幾個果子。”
張文英愣住,旋即慢慢皺起眉。
“哪有這種說法?明星的生活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可是你三十年了,還是沒有适應,或許,你根本就不适合這個工作呢?或許,你應該換一個方向試試。”
張文英一臉頹唐,道:“我已經五十歲了。”
“唐爺爺八十了,還經常去摘豆角呢。”
“可我不行,好多農活,我都忘記怎麽做了。”
鐘甜想說,看她插秧的姿勢,可熟練得很,一點也沒有忘記。
可是見張文英一直看着路口的方向,詢問道:“那你真的要走了嗎?”
張文英嘆了一口氣,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凄然道:“你不用勸我,我已經下定決心了。現在這種局面,無論你們說什麽,都不會再留下的。”
“其實你……”
“你不用說了,”張文英打斷她的話,道:“我說走,就一定會走的。”
鐘甜睜大圓圓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
等到她說完了,才終于開口。
“不是……我是想說,農田裏還留了一些水稻苗。”她指了指農田的方向,建議道:“文英老師,反正車還沒來,要不你一邊插秧,一邊等?”
這麽好的插秧技術,可別浪費了。
張文英一下瞪大眼睛,本來還有傷感,聽見這話的一瞬間支離破碎。
“你的良心不會痛嗎?我都要走了,你還讓我幹活。”
鐘甜笑着道:“我是想說,現在農田裏沒人,你插秧就不用再戴帽子了,就連露出臉也沒關系,水稻是不會笑話人的。”
說完,不顧張文英惱怒的神色,擺了擺手離開了。
太陽漸漸西沉,把餘晖拉得長長的,天邊都染成了火燒的顏色。
張文英看着鐘甜遠去的背影,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枯坐半小時後,才拿起手機詢問經紀人什麽時候到。
經紀人:【直播的事情鬧得有些大,我得先處理完公司的問題,才能過去接你了,還有好幾個小時呢,要不你先回去睡一覺?或者找點事情做?】
回去睡一覺?
現在《世外桃源》應該還在直播,她要是一出現,現場觀衆肯定會不滿吧。
臨走前,她不想再影響節目了。
至于找點其他事情做……
她腦海中突然想起鐘甜剛才說過的話。
——農田裏還留了一些水稻苗,反正車還沒來,要不你一邊插秧,一邊等?
插秧嗎?
張文英皺起眉。
夕陽最後一抹晚霞落下水上,把農田染成五彩斑斓的顏色。
下河村獨特的地理位置,使得這裏一年可以種植兩波水稻,于是在這個特別的時節,農田裏形成了十分獨特的景象。
一邊是金燦燦的飽滿稻穗,一邊卻是剛發芽,如同朝陽一般生機勃勃的水稻苗,這樣交錯着,仿佛晨曦和晚霞交相輝映。
有種奇異又壯觀,獨屬于大自然的美。
夕陽催促着農田裏的村民紛紛收工回家,享受勞作一整天後的悠閑,很快,農田裏便看不見人了,只剩下在風中搖晃的稻子。
張文英盯着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來,朝下午嘉賓做任務的農田走去。
經過一整天的努力,水稻确實種植了不少,可是一眼看去,便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秧,插得也太差了。
一半都已經倒下了,剩下的也是歪歪扭扭,只要下一場雨,估計就會全軍覆沒,成活率極低。
“就當是最後的任務好了。”
一邊嘀咕着,張文英左右尋找一圈,沒看見下水褲,便幹脆把白鞋脫了,卷起褲腿,小心翼翼地走進農田。
拿着秧苗剛彎腰,帽子便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的動作頓了頓,轉頭朝四周看去。
确實一個人也沒有了。
既然這樣,摘掉也沒關系吧?
想着,張文英伸手把沉重的帽子摘去,捂了一天的臉終于重見天日,習習晚風吹在臉上,帶來絲絲涼意,似乎也吹散了紅腫帶來的疼痛。
她舒服得松了一口氣,一整天下來,第一次感覺到放松。
舒展身體之後,便彎腰開始工作。
沒有了帽子的阻擋,她的動作變得快了很多,準确地把水稻種進泥土裏,又快又穩。
太陽已經徹底落下了,月亮高升,皎潔的月光為她提供光亮。
張文英的動作一直沒停。
這是她離開農村之後,闊別三十年再次插秧,竟然沒有想象中的排斥,甚至有些樂在其中,人忍不住想要振臂高揮。
她走來走去,感受着泥土和水流和觸碰,心情很好地笑起來。
“水稻可不會笑話人……當然不會,它們又不會說話。”
鐘甜坦白,其實她對張文英說謊了。
水稻确實不會笑話人,但它們其實是會說話的,至少她能聽見。
不然,自己也不會被它們的告狀聲吵醒了。
她走出去一看。
月色下,一個人影在農田裏張牙舞爪,放飛自我,周圍的水稻被吓得抱團,瑟瑟發抖,一邊還跟她嘤嘤告狀。
[姐姐!這個阿姨好可怕嗚嗚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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