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宴會再遇牛二花
回來時,幽崇已坐在前廳用茶,他修長的手指攏起杯盞,聽着動靜,眉頭稍稍緊了幾分。
“師父——”殷零谄媚地坐到幽崇身邊,摟上他的手臂。“徒兒好餓,餓得肚子都叫了,不信你聽聽。”
雖已是個半大的姑娘,卻還是改不了兒時撒嬌的那套,她圓溜溜的小眼濕漉漉地看着幽崇,幽崇便只得嘆氣。
“王媽,給小姐備飯吧。”
王媽是殷零的奶娘,素來知曉幽崇嘴硬心軟的脾性,早早便将飯食備好,只等殷零回來。
稍稍梳洗後,來到前廳。想是因為午膳沒用,晚膳便都是她喜歡的吃食。
殷零平素喜甜好肉,但獨獨不愛紅燒肉上的那層肥膩,幽崇平日又不喜浪費,她便只能用筷子戳來戳去地挑着。
幽崇平時話不多,用膳時更是不輕易開口,見她這般,只能蹙了蹙眉,輕咳兩聲。
聽着動靜,殷零了然于心,不情願地扒拉了幾根面前的菜葉子,滿臉可憐兮兮地盯着盤中的肉。
幽崇嘆了口氣,夾起幾塊紅燒肉,放入空碗,又用筷尖将精瘦和肥膩處分開,才将碗放到殷零面前。
“吃吧,不喜歡的剩給我。”說罷,又不嫌油污地為她剝了兩只大蝦放在面前。
殷零一言不發地将蝦和肉吃完,吃罷舔舔嘴唇意猶未盡地将碗推到幽崇面前,“還要。”
從小到大素來如此,只要有幽崇在,紅燒肉沒有肥膩,而蝦也不會有殼。
幽崇雖生着悶氣,卻還是默默将碗底所剩撥到自己碗中,繼續為她挑肉剝蝦。
“過幾日便是桃源君主的生辰,屆時你給為師安分些,莫要搗亂。”幽崇面無表情地說。
“哦……”殷零的注意力只在幽崇指尖的大蝦上,過了許久才頓時醒悟,“什麽,你要帶我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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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那我可以穿裙子嗎?”
“明日帶你去買。”
第二天,天未大亮,殷零便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幽崇門前。待聽得屋內響起動靜,更是急不可耐地嘤嘤叫喚。他聽得頭疼,只能簡單束發,便拎着她下山趕集。
幽崇極少帶她下山,故而一到集市,殷零便覺得這也好看,那也新鮮。
只是心裏揣着事,顧不上細逛,拉上幽崇便往成衣鋪趕。他們去的是此處最好的成衣店,雖價格不菲,卻皆是孤品,并無二樣。陳列的衣服或華麗,或清新,好看得讓殷零挑花了眼。
她的目光緊盯一件紅色軟紗拖地百水裙,腰間以黑色絲緞點綴,看起來明豔又張揚。
只是細問了價格後,殷零又瑟縮着選擇了另一件便宜的。幽崇冷臉看她猶豫不決的小模樣,不耐地掏出銀錢說:“就要那件紅的。”
抱着衣服的小姑娘一路都在傻笑,看着她那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幽崇不禁反思平日是不是苛待了她。故此,當殷零提出要上茶樓聽書時,幽崇破天荒地沒有多說什麽。
她啃着糖葫蘆,一臉興奮地晃着腳。平日殷零最喜歡的便是聽書看話本,想她小時,貪玩成性,卻在一日抓着袖管便要幽崇教她識字。
本以為她這是懂了事,通了竅,卻在不久後發現,她識字不過是為了看那些書房裏的話本子。且日日挑燈看至深夜,氣得幽崇罰她抄了一百遍自己的名字。
彼時的小人兒苦哈哈地抓着兔毫,一筆一劃地寫着,邊寫邊扁着嘴哀嚎:“這筆畫也太多了,師父,你給我改名叫殷一一吧!”
故此,蘇夢玄時不時便打趣地喚她一一,引得她雞飛狗跳地追着蘇夢玄打。
話本先生未到,殷零便在一旁耐心候着。她伸手将糖葫蘆遞到幽崇嘴邊,一臉谄媚。
“師父,吃,孝敬你的。”
幽崇板着臉搖頭,殷零卻不死心,死皮賴臉地将糖葫蘆怼上幽崇的唇,“不管,你碰着了。”
幽崇無奈咬下一顆,滋味酸甜,不算讨厭,但眼瞅小姑娘已至豆蔻,卻還是懵懵懂懂,撒潑耍賴,實屬不像個大家閨秀。想來是因為日日住在深山,又無娘親照拂,着實讓人憐惜。
他有些煩悶地想要出去走走,殷零只顧聽書,點點頭便乖乖坐着不動。
經過銀樓時,想起殷零如獲珍寶的紅裙子,鬼使神差地拐進了門。
臺子上擺的飾品大多相似,金銀玉飾華麗無比,卻略顯庸俗。
他粗略看了一圈,一眼便相中店裏唯一的紅玉镯子,掏錢買了下來。
紅玉镯子透着绮麗的光,他小心用帕子包好,然後貼身收起。
老板娘本就因他異常出衆的俊顏而盯了半天,現下更是含笑打趣道:“公子長得一副好皮相,對娘子還貼心,屬于難得。”
幽崇低低嗯了一聲,沒有多語。
回到茶樓時,小人兒正哭得一抽一抽。幽崇蹙眉想問,卻發現她不過是被臺上的故事吸引,頓感無趣地坐下。
他捏着茶盞聽了一會兒,才知那故事說的是君王皇後恩愛相攜,卻因後妃善妒離間,致使二人産生嫌隙,最終引得皇後自缢的爛俗橋段。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殷零抽抽,一副看智障的模樣。
“嗚嗚,師父,若是他日你收了新徒弟,她有意挑撥,你會不會因為我又蠢又笨便不要我了。”
她說得認真,幽崇卻只覺好笑,一個她就夠自己頭疼了,還再收一個,真當他是名門大派。
心裏這般想,嘴上卻是淡淡地回了個字:“會。”
這下小人兒哭得更慘,甚至引來他人側目。
“你這個負心漢,不如現在便把我丢了吧。”她嗷嗷哭得認真,幽崇卻又好氣又好笑。他從懷中掏出新買的玉镯,攤開帕子擺在面前。
“莫要哭了,否則我收回去了。”
殷零平素練功,不戴首飾,梳妝臺上唯一有的也不過是蘇夢玄送來的一支素銀釵子。她兩眼放光地看着玉镯,豆大的淚珠都顧不上擦。
“給我的嗎?”她眼裏的驚喜讓幽崇很滿意。
“嗯……”見她哭紅了眼,終是沒忍心逗她,只是淡淡回應。
“謝謝師父,若你以後不要我,我便帶着我的新衣服和新镯子離家出走,讓你人財兩空!”小沒良心一臉認真的地說。
“咳……”幽崇一口茶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來。
轉眼到了生辰宴,丫鬟一早便為殷零束起青絲,梳妝打扮。
她皮膚本就白皙細嫩,只是稍稍描了個眉,畫上口脂,便美得讓人驚心。
換好裙子和首飾後,殷零只覺認不出自己。她一臉興奮地沖到幽崇面前,毫無形象地喊着:“師父師父,你看,好不好看。”
初見的剎那,幽崇滿眼皆是驚豔,只是看她絲毫沒有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不禁後悔只教了她練功,卻沒教好禮儀。
“走吧,你也不小了,平日端莊些,否則我便喊個姑子來專門教你。”
“是……”殷零這才收了正形,提着裙擺跟在身後。
二人出現時,喧鬧的宴廳鴉雀無聲,過了許久才複又熱絡。
人們并未見過殷零,交頭接耳地讨論這是誰家姑娘,生得如此出衆。
幽崇引殷零至女賓位後,才獨自回到男賓席。他雖獨門無派,但仍有不少人上前敬酒。殷零吃着食物,看着歌舞,只覺什麽都新鮮,哪兒都好玩。
席間有不少男賓上前搭話,殷零只顧着吃,嗯嗯啊啊地便應付了去。只是嘴裏雖然塞滿食物,眼睛卻仍是緊緊跟着幽崇。
那個在人群中分外顯眼的男子,薄唇上揚,拿着酒杯與人敘話。
身邊不時有穿着華麗,面容姣好的女子對其舉杯,幽崇也是一一回應,并無半點不悅。
“無恥老賊,平素對着我就兇巴巴,見着穿花裙子的就喜笑顏開。”說罷,惡狠狠地拿起桌上的杯盞便喝了起來。
幽崇向來不讓她喝酒,府內也從未備過酒,她曾在酒樓鬧過一回,幽崇拗不過,只得暗暗叮囑小二拿來一壺最烈的。
入口時,那苦辣的滋味險些讓小姑娘撅了過去。自此,便乖乖斷了念想沒再讨要過。
如今,醇酒入喉,卻是美妙異常,酸甜的口感夾雜一絲花香,讓人回味無窮。
她正詫異間,殿內的光源突然緩緩暗下,笛聲伴着弦音驟然響起,襯着樂聲,從裏間緩緩走出一個女子。
女子身着淡粉色委地絲緞長裙,裙擺以金線滾邊,裙面上繡着大朵大朵的桃花。
她身姿婀娜,随着樂聲舞動,動作間,裙擺的花朵随之搖曳,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殷零豔羨地看着,她自小便跟師父修煉,從未學過歌舞。面前的女子唇紅齒白,只是幾個動作,便讓她覺得宛若仙子降世。
一曲舞畢,女子優雅躬身,臺下衆人無不叫好撫掌,其中最為歡脫,聲音最是高亢的便屬殷零。
她一臉興奮地望着女子,卻見那個仙子般的身影,款款走近幽崇。
她舉杯向他,眉目間皆是風情,而素來淡漠的男子,也是滿眼溫柔,笑着摸摸她的頭。
二人站在一處的場景宛若畫卷,和諧,般配。殷零撫了撫心口,只覺有些難受,她執起杯盞,一杯杯添滿,再一杯杯喝盡,想要沖散心頭的堵悶。
看着女子撒嬌地摟上幽崇的臂,她才知道,師父的溫柔,不是只屬于她。
她的世界只有他,而他,似乎還有另一個她不知道的世界。
從頭到尾,幽崇都沒有往她這裏看過。殷零使壞般又叫來一壺酒,直至喝完,都沒有等來他的冷臉。
曾經只要犯個小錯,幽崇都會上前訓斥,如今佳人在懷,卻是連她喝酒都不管不顧了。
殷零心下委屈,只覺頭又暈又重,只能放下杯盞到後院透氣。
此間府邸修葺得極好,枝繁葉茂,各處栽滿桃花。她尋了個角落倚着,卻是迷糊得看不清虛實。
恍惚間,有個颀長的身影靠近,接着,便是一聲驚喜的:“牛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