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雲素釵

“小的不敢。”

“不敢?那往後你便專門守恭房。”慕冥聲音冷淡,似乎不像在開玩笑。

“別,主子!我這就扔!”侍衛吓得不輕,抓起一團雪便掌間用力,向前方擲去。

“還有你們,不想守恭房的都給我扔!”慕冥見被砸得嗷嗷亂竄的二人,滿臉都是得意的壞笑。

“你們,都給本公主過來!”青嬈氣得哇哇大叫,身邊呼啦啦地圍過她帶來的一衆侍衛。

一時間,雪球紛飛,笑聲震天,每個人的頭上,身上都落滿了雪花。

殷零一時招架不住,嗖的一聲便竄到樹頂休息。青嬈目瞪口呆地看着,連吃了兩個雪球才反應過來。

“你是猴嗎?給我下來!”她在樹下嗷嗷叫喚。慕冥見殷零不在,更是肆無忌憚地朝青嬈臉上「招呼」,直打得她要哭着回去告狀。

見青嬈哭喪着臉,殷零有些不忍地翻身下樹,拎着青嬈又嗖的一聲上去了。

青嬈從未爬過這般高,吓得摟緊了殷零的脖子不敢動彈,她悄悄往下看了一眼,嗷嗷叫着便往殷零的懷裏鑽。

“嘿嘿,真軟。”正想安撫的殷零見她一臉傻笑,忍不住伸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個暴栗。

衆人玩得全身濕透,只得找了處幹燥的地方生火取暖。探路的侍衛們扛回兩只鹿,殷零掏了匕首便獨自處理了起來。她的動作幹淨利落,手起刀落間,便把一整只鹿分成了小塊。

“零兒,你真粗俗,都不像個女娃娃。”青嬈一臉嫌棄地看着她。

“我覺得零兒姑娘很厲害,長得好看,還什麽都會。”方才被殷零「特殊照顧」過的那個侍衛紅着臉誇道。

“咳咳……”慕冥吃味地黑着臉,吓得侍衛膽寒地退了兩步。

殷零沒有搭理他們,慕冥向來有些孩子氣,但對下人也都是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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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接過侍衛們削好的樹枝,将抹上調料的鹿肉一一串好,架上火堆。

青嬈哪見過這般陣仗,向來她的膳食都是烹制精美後,才端至面前,何曾露天吃過現打的野味。随着香味溢出,她靠殷零愈發的近,時不時還砸吧兩下嘴。

殷零笑着翻了翻,找了塊烤好的遞給青嬈。青嬈本想推讓,可看着滋滋冒油的鹿肉,愣是沒忍住,呼呲呼呲地就張嘴咬了一大口。随着香味在唇齒間四溢,青嬈瞪圓了眼,滿臉皆是驚喜。

“零兒零兒,太好吃了,你怎麽什麽都會。”青嬈一口又一口,吃得停不來,邊吃邊讨好地靠近殷零幾分。殷零自小便喜歡溜到山上烤食野味,這些自然是不在話下。

見都烤得差不多了,殷零才拿起一塊鹿肉,爬上樹頂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遠處似有金光在閃,閃過一下便立即暗淡。殷零揉了揉眼,想是雪天晃目,沒有理會。

可那道金光似是在同她玩耍,一下一下地躍動在前,讓她不得不在意。她狠狠咬下最後一塊肉,撫了撫掌。

“我去那邊看看,你們先吃。”殷零擦了擦手說道。

慕冥急忙起身。

“我陪你去。”

“不用,只是消消食,吃飽了我們再獵只大蟲回來。”大家都還餓着肚子,沒必要叫那麽多人陪她去看一道莫須有的光。

“那你早些回來,不要走遠,有事便喊我。”慕冥略有些擔心地交代。

殷零揮了揮手,獨自朝金光的方向走去,只是看似很近的距離,卻出乎意料地遠。且越是靠近,身上的內力便越發激烈地湧動,似是在呼應着什麽。

直到一處山崖斷了去路,她才緩緩停下了腳步。面前已沒有了任何金光,她不安地探頭看了看,崖壁高懸,底下是一塘幽靜的死水,黑沉沉的,似有詭物潛伏,讓人深感窒息。

殷零怕水,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故而在幽溪山上,她只敢在清淺的水中摸蝦,絕不敢涉足深塘。

她驚懼地收回視線,往後退了幾步。正想轉身離開,卻發現潭底切切實實發出了耀眼的金光。

渾身的內力又開始蠢蠢欲動,殷零抑制不住好奇,小心地再探頭看了幾眼。

只是待她回頭,金光漸弱,似是同她迷藏,她探究地往前走了兩步,腳底卻突然一滑……

“啊!”驚叫劃破天際,驚起了漫天飛鳥。

殷零蹭着尖銳的山石,迅速往下滑落,她試圖抓住岩壁,卻因雪水而數次滑脫。

身上手上被枝丫和石塊劃傷,周身火辣辣地疼痛,卻抑制不了下滑的速度。

「咚」的一聲摔進冰冷的水裏,四下湧來的未知和恐懼将殷零緊緊包圍。

她不知前方的慕冥是否聽到了自己的尖叫,只能無助地掙紮,任由黢黑的深潭慢慢将她吞噬。

窒息,生命之火似是在慢慢湮滅,全身已經不再疼痛,力氣也在漸漸流失。

她想起幽崇說過她本體屬火,故而讓她睡了那麽多年的寒冰床,只為了讓她不再那般懼水。

可直到此刻,她才知曉,很多一心想逃離的事物,一旦接近,便會被打回原形。

全身的力氣喪失,緩緩沉向池底。失去意識前,恍惚看到金光化成一個圓球,将她籠罩其中。

殷零虛弱地眯眼,只當是消亡前的幻像,可圓球驟然幻化成形,飛入她的掌間,她看不清來物是何,只能攥緊雙手,任意識越發模糊。

似是沉入了一個冗長的夢中,夢裏有她的幽溪山,她的奶娘,和她最牽挂的那個人。

她無憂無慮地看着,會撒嬌,會臉紅,他用那張素來清冷的臉對她笑,笑得天邊的雲,都失了顏色。

殷零是在青嬈的哭聲中醒來的,她全身濕透,手心卻似是傳來一陣陣的熱源。艱難地擡手看去,拳間是一支素淨的金釵。

“這是?”她吃力地蹦出兩個字。

“方才撈你上來時,你手上便抓着了,冷嗎?面色這般青白。”

慕冥心疼地脫下身上的毛皮鬥篷将她包裹緊實,接着便不由分說地打橫抱起,飛速下山。

山下的馬車備了衣服和炭爐,青嬈一路哭着跟随,倒是讓殷零有些意外。

她只覺青嬈恨他搶了慕冥的關愛,卻不知道,她也是那般關心着自己。

幹爽地窩在爐邊,殷零覺得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青嬈認真為她絞幹了頭發,才一把搶過手上的金釵,為她插在發間。

“怎麽還戴這般素淡的釵子,明日我讓下人給你送些好看的來。”聲音裏是滿滿的怨怼。

殷零吃力地笑笑,只覺頭頂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滲透全身。她身上遍是從懸崖摔下時劃破的傷口,青嬈不忍看,只能眯着眼為她上藥。

“是不是可疼了,忍一忍。我告訴你,給你擦藥不是喜歡你,慕冥哥哥我也不會輕易讓給你的,你可別這麽看着我。”她嘴硬地說着,眼底卻是抑不住的擔心。

“我也有……”殷零剛開口,喉間卻是一甜,從嘴角湧出一灘鮮血。

“你別說話,表哥表哥,你快來啊。”青嬈遇事就慌,先哭為敬地喊開了。

馬車空間狹小,慕冥卻是不管不顧地邁開長腿,将殷零摟進懷中。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害怕,害怕得抑制不住發抖。殷零的口鼻汩汩地往外冒血,任青嬈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你別死,大不了以後不兇你了,你看,表哥抱着你我都沒生氣,你要好好活着和我鬥,一定不能有事。”

青嬈前言不搭後語地說着,她從來沒有朋友,而對殷零,她卻是真的喜歡。

殷零只覺身子越來越輕,混沌間,似有一個女聲在耳邊細語:“雲素釵滴血認主,你是它親選之人,願你可以帶着它,再赴榮光。”

再醒來時已在慕王府上,殷零動了動身子,發覺傷口都已包紮上藥。

她想起夢中的聲音,四下尋了許久,才在發間找到了所謂的雲素釵。

釵身十分素淨,卻因鑄了個奇怪的圖騰而莫名好看。她輕輕用手撫了撫,只覺釵體似是有感應般,發出了刺眼的光亮。

“你,選擇了我?”殷零讷讷地問。剛想嘲笑自己怎麽同一支金釵對話,釵身便即刻又亮了起來。

“行吧……”殷零支撐着坐起,想也沒想便用尖銳的那頭,紮破了細嫩的指尖。鮮肉淌出,不待她動作,便被金釵一并融盡。

“你還真不客氣。”金釵回應般發出了耀目的金光,接着便暗淡下來。

才回過神,門外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剛剛應下,慕冥便急急推門入內。

“你玩火了?為何房中突然透出強光。”他一臉焦急,見殷零好端端躺在床上,這才平靜下來。

“未有,你看錯了。”她暫時不打算告訴他人雲素釵的事,不為旁的,只是乏力得不想說話而已。

殷零在慕王府好吃好喝地養着,幽溪山上卻早已亂成一鍋粥。

自殷零離家,幽崇和蘇夢玄便沒日沒夜地尋找,本就清瘦的幽崇現下更是憔悴得脫了相。

雖已明确拒絕婚事,桃祈卻總道是有自己的責任,帶了一批人馬,便在幽溪山上駐紮。

幽崇無心理會,也就由着她去了。平日幽崇下山,她陪着一起尋找,幽崇回府休憩,她就守在近旁照拂。

幽崇白日出外找尋,夜間便癱在殷零最喜歡的櫻花樹旁飲酒。

當初離宮時以為自己已再無牽挂,誰知就是這麽個小丫頭,便讓自己生生沒了半條命。

桃祈不甘地隐在角落,連唇瓣咬得滲血都不曾察覺,她不明白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為何就讓幽崇無法割舍。幽崇眼中的缱绻讓桃祈嫉妒,嫉妒得面目全非。

不甘的唇角突然上揚,美豔的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無比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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