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香囊,大鵝?鴨子?
幽崇意會般将她的右耳貼近心口,用輕得只有彼此才能聽清的聲音說:“感覺到了嗎?每一下跳動,都是因為你。”
她想起幽崇的疤,那般猙獰的一道,深深刻在心口,讓人無法忘卻。
他們曾經生死與共,福禍相依,卻是在表露心意後,開始變得猜忌懷疑。
第二天醒來時,殷零的頭下枕着幽崇的臂膀。嫩黃的絲綢被褥被她全數占去,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穿着白色中衣的幽崇側躺在旁,見她醒來,滿眼都是掩不住的幽怨。
小丫頭氣性沒過,狠狠一腳踢上幽崇的小腿骨,他并無設防,疼得一聲悶哼,掀開被沿便将她摟進懷中。
本想掙紮的小姑娘感受到貼近的冰冷,這才安靜地軟了手腳。
“身上這般涼,也不知蓋被子。”她悶悶地嘟囔,心卻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幽崇笑着将她摟緊,白皙的臉頰漸漸染上紅暈。
“不妨事,我怕吵醒你,現下給我捂捂便好。”他怎舍得凍着他的小姑娘,便是将最涼的手腳伸遠,生怕挨着了她。
殷零忽閃着睫毛想了很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師父,你待玲珑那般好?是因為念及舊情,還是,一心真可屬意二人。”
她眼底滿是委屈,讓幽崇心生不忍。
“非也,玲珑可能知曉一些事,與我的爹娘和族人息息相關,所以,我必須穩住她。而現下不知其中可有危險,故而我也不能把你摻和進來。”
幽崇心裏有擔憂,有懼怕。自當年國土分崩離析,父母親眷皆亡,他便以為自己再無軟肋。如此滴水不漏地密謀多年,只待有朝一日,收複國土,報仇雪恨。
玲珑此番突然回來,只道這些年失了記憶,許久才能恢複一些。
她堅稱父王母後并未亡故,可是再道細節,已是無法想起,只能待她慢慢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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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回殷零時,他在幽溪山尚且不足一年。是她,讓他慢慢走出陰霾,開始有了笑容。
那些年,誰人都道是小丫頭黏着幽崇,卻不知,只有同她一起,幽崇心裏的冰川,才會慢慢溶解。
那些她哭鬧不肯入睡的夜,也只有她在身邊,夢裏才不會出現那喧嚣的戰鼓和連天的血焰。
她不是他的拖累,而是他的救贖。
不知何時開始,殷零慢慢長成了他的軟肋,拔不走,斷不去。
二人步出房門時,玲珑已在前廳準備早膳。她滿臉柔和地招呼二人,心中卻早已暗潮洶湧,無法平息。
“妹妹現已豆蔻,哥哥如此宿在她處,對她的名節不好。”玲珑輕聲曼語地說道。她顯是知曉二人互動,卻仍是裝着溫柔大度,一副正宮的做派。
“無妨,待零兒及笄我便娶她。”幽崇頭也不擡地往殷零碗裏夾菜。
殷零一臉驚愕地擡眼,雖已鳴蜩,卻還是因為受寒而緊緊裹着襖子,顯得格格不入。
玲珑看着二人,險些将手裏的玉筷折斷。她目露寒光地瞪了許久,終是沒有忍住,轉身走出門外。
“師父,你這般刺激她,若是她想不起來該怎麽辦。”殷零有些後怕,生怕玲珑就算想起了,也因為自己,而不願告知真相。
幽崇眼中眸光閃動,一臉無謂地勸慰道:“無妨,她若不說,我可以自己查。留下玲珑,是因為她是我的妹妹。玲珑身世可憐,又被我族牽害,讓她在外流落,我着實放心不下。”
殷零了然于心地覆上他的手背,她的掌心依舊冰涼,剛一觸及,幽崇便擔憂地讓她捂上盛着熱粥的白瓷碗。
她想起因桃祈而負氣出走的日子,心有餘悸地寬慰道:“我無事,一人在外太苦了,我定會記得他是你的妹妹,你莫要擔心。小家夥眼睛溜圓,一臉信誓旦旦的樣子。
用罷早膳,殷零便吭哧吭哧地搬來幽崇的紅木嵌螺钿扶手椅,在院中邊曬太陽邊悠閑地繡起香囊。
她素來不會女紅,此時更是小手腫成了蘿蔔,才歪歪扭扭繡出個鴛鴦的雛形。
今日幽崇出外辦事,她才悄悄尋了這個機會。想着從前,自己總是紅口白牙地嗤笑,稱這不是修習之人該做之事。
直到日落西山,香囊還餘大半未繡。估摸着幽崇快要回來,她又吭哧吭哧地将座椅搬回書房。
玲珑正在房中看書,聽着聲響,輕蔑地擡眼看她忙活。殷零美則美矣,但此刻被身上的繡花襖子襯得宛若村姑,姿色盡掩。
她不屑地起身,想看殷零究竟施了何等妖法,能讓冰冷的幽崇甘心給一個小娃娃做保姆。
兒時,她也曾試圖撒嬌,彼時的幽崇總是冷冰冰地端着臉,讓宮女替她把事做好。
玲珑一度以為幽崇只是不會照顧人,可現下,冷冰冰的他卻是把一個小丫頭給寵上了天。
正想着,殷零袖口滑出一物,被眼尖的玲珑飛速拾起。
她神色異常地看着手裏的荷包,怔愣一瞬,才面帶嘲諷地嗤笑出聲。
“這是什麽鳥?大鵝?”玲珑不遺餘力地拿殷零取樂。
殷零小臉煞紅,一個箭步就要上前争搶。可玲珑豈會給她獻媚的機會,雙手施力,擡手便将荷包的邊線撕裂。
“你作甚!”殷零氣憤地向前推搡,剛搶下香囊,便見玲珑失重地向後倒去。她試圖以手支撐,手腕的玉镯狠狠敲上案面,頓時碎成幾段。
殷零懊悔地将她扶起,卻見玲珑赤紅了雙眼看着地上的碎片。
“你為何要如此,這是我母親留下的唯一物件。”她還是第一次見玲珑如此失态。
殷零一時反應不及,像個犯錯的孩子般,乖乖立在原地。
幽崇剛跨進門,就聽得這震天的動靜。
他匆匆趕至書房,見傻站的二人和一地的镯子碎片,頓時便猜到了幾分。
“哥哥……”玲珑滿臉淚痕地撲進懷中。幽崇想要抗拒,卻是不忍将她推開。
他記得這個玉镯,玲珑進宮那日,手上便戴着它。她只道是生母所留,這麽多年來,一直視若珍寶,不曾摘下。
“哥哥,娘親留給我的镯子,碎了。我再也沒有念想了。”她哭得梨花帶雨,殷零的臉色卻是又白了幾分。
她從小爹娘不在身邊,自是知曉玲珑心裏的苦。只是現下看玲珑哭得傷心,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是我不好,不該同你搶,更不該推你。我只是見香囊碎裂,一時情急,真不是有意冒犯,你莫要怪我。”殷零深深低下了頭,一臉悔不當初的表情。
幽崇僵硬地拍着玲珑的背,俯身撿起碎塊,以帕子包好,并允諾明日便會找人修複。
玲珑還是抽抽搭搭個不停,邊哭邊賴着幽崇不肯撒手。
幽崇無奈地看向殷零,殷零雖不願,但自己惹下的禍不能不管,只能努努嘴讓幽崇好生安慰。
她悻悻退回房中,傻乎乎地捋了一番,卻是越想越委屈。分明是玲珑先手扯壞香囊,怎的到最後卻是自己在道歉。
“豬腦子!”殷零不禁暗罵自己。
此番矯情直到用膳都不曾結束。
殷零氣鼓鼓地看着玲珑惺惺作态,只覺面前擺着的桂花糕都變得不香了。
不就是裝可憐嘛,誰不會!
她默默掏出皺皺巴巴的香囊,往自己面前一擺,小嘴巴巴地就癟了起來。
幽崇看看醜乎乎的香囊,再看看滿是哀怨的殷零,一臉不解地伸手拿過。
殷零本想阻止,可拼命擠淚的情緒影響了她的判斷,一時反應不及,還是被幽崇搶至手中。
“這……”他滿臉漲紅,顯是在努力憋笑。見殷零的小臉怒氣愈深,這才穩下心神,忙不疊地誇贊起來。
“這鴨子好生別致。”
此話一出,殷零頓時傻了眼,一把搶過香囊便不再搭理幽崇。玲珑在一旁暗暗偷笑,看得殷零愈發生起氣來。
幽崇不知緣由,只是看着殷零疑惑問道:“你的手怎麽這般紅腫。”
殷零怄氣地別過頭不願搭理,幽崇卻是耐心地待她吃完,才拿上藥箱随她回房。
小丫頭正在怄氣,黑着臉便将他往外趕。幽崇也不惱,只是握着她的雙手細細擦藥。
“這是玲珑做的?”
他自是不信殷零會故意針對玲珑,可既是發生,其中便定有原因。
“別問了……”殷零悶悶地搖頭,這個中緣由叫她該如何啓齒。
“那是?”
“是我替你繡鴛鴦時紮的。”殷零的聲音越來越低。
“鴛鴦?”幽崇不禁想起那兩只鴨子,眉頭深深地蹙了起來。
“那……十根手指都是自己紮的?”他不可思議地看向殷零。
殷零窘迫地點頭,無比後悔在怄氣時,做了将荷包取出的決定。
幽崇默默點頭會意,眼底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那,你們是怎麽回事?”他接着問道。
大抵是因為臉也丢盡了,殷零一把掏出那個醜兮兮的香囊,情緒激動地在幽崇眼前晃了晃。
“她搶我香囊,還給我撕了,這可是我特地為你繡的。”殷零氣得小臉通紅,一幅孩童告狀的可愛模樣。
聽聞她是為自己所繡,幽崇這才好好端詳起那個破裂的香囊。雖然繡的不算太好,但心裏還是高興得很。
殷零平時最厭煩女紅,幽崇曾以為自己永遠也收不到她親手做的繡物。此番拿在手中,自是珍惜非常。
“你替我将它縫好吧,那鴨子就別繡了,莫要再傷了手。”他又再拿起藥膏細細擦拭起來。
殷零滿臉不悅地看着他。
“鴛鴦!跟我念!那叫鴛鴦!”
他向王媽借來頂針,慢慢看殷零縫完,才心滿意足地将香囊挂上。那滿臉得意的神色,讓殷零心裏暖意融融。
次日,玲珑在幽崇腰間看到香囊,這才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