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人落水
玲珑巧笑倩兮地越過衆人,邊走邊用餘光悄悄觀察殷零。她拿不準小姑娘是否知曉這間房為她所用。但現下看她那吃癟的表情,心裏的得意更是草長莺飛般生長。
“零兒,她是誰啊?看看人家,沉魚落雁,儀靜體閑,再看看你這猴樣,多跟着學點。”青嬈不知死活地開口鬥嘴。
殷零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滿臉平靜地回道:“這是師父的青梅,一心傾慕與他。”說罷自顧走開。
青嬈愣了愣,狠狠拍了兩下自己的嘴,這才颠颠兒地跟上。
“我說笑的,這不是為了逗你嘛。那個女子哪有你好,她,她,她怎麽看也不如你好看嘛。”
青嬈憋了半天卻是說不出殷零的優點,氣得殷零又再狠狠跺了跺腳。
打趣歸打趣,青嬈自是怕人欺負了殷零,便整日賴在幽溪山上不肯離開。
山間本就沒有其他消遣,不過半日,青嬈便悶得趴在小涼亭裏不住哼唧。
幽崇在書房內處理事物,玲珑便跟在一邊描描畫畫。殷零探着頭想進去看看,卻又顧及面子,不願動身。
蘇夢玄見她探頭探腦心不在焉的樣子,只得笑着步進書房做「監工」。
過不多會兒,玲珑拿着一只巨大的「蝴蝶」從房中走出。她嫣然巧笑,彎着眉眼對園中的二人說道:“我們去放紙鳶吧。”
不得不說,玲珑的手是真的極巧,便是護着殷零的青嬈見了,都贊不絕口地誇上半天。
幽崇和蘇夢玄無事,也陪着三個姑娘一同出門。小白在前方跑着,殷零便跟在身後撒丫子追趕,全無半點端莊。青嬈跟着蘇夢玄套近乎,而玲珑,則與幽崇一起走在最末。
“零兒可真鬧騰,像個男娃似的。”
聽聞身後二人提及殷零,走在前面的青嬈頓時豎起了耳朵。
“無妨,她還小,天真些更顯可愛。”見殷零朝這邊跑來,幽崇眼底滿是化不開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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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捕捉到他眼中的情愫,負手往他面前一站,俏皮地問:“那我呢?哥哥喜歡我嗎?”她眼裏滿是期待,一臉認真地望向幽崇。
幽崇定了定神,仍是微笑着回答:“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
“那我的清白呢,誰來負責,以後我如何嫁人。”
剛拉起青嬈的殷零,突然聽到這段對話,頓時僵住了腳步。
而青嬈更是立時捂住殷零的耳朵,一臉憤怒地看向幽崇。
幽崇眼裏有慌張,有不安,他伸手向前,殷零卻裝作沒聽到般拉着青嬈便走。
直至走出很遠,她才雙腿一軟,無聲地癱倒在地。她的心,無法安寧,就像大風肆虐後,卷碎的一地殘渣,破敗不堪。
青嬈心疼地低下身來,同她坐在一處。
“也許是有誤會呢,零兒,無事,還有我,你不要憋着,難受就哭出來。”
她顫抖着語句破碎,雖不曾體會男女之情,卻仍是徹骨地為殷零心疼。
而殷零始終慘白着臉不肯說話,像個破敗的布偶般,頹靡地席地而坐。
身後傳來蘇夢玄的呼喊。小白會意地低下身,待殷零一躍而上,便飛速往樹林深處跑去。
她還是這般無用,除了閃躲,根本無法應對任何場面。
他們趕來時,只剩青嬈呆滞地坐在原處。玲珑輕柔地上前扶她,卻被青嬈狠狠推搡在地。
她什麽也說不出口,只是用恨極的目光看着他們,似是想要看清,這華麗的皮囊下,究竟是安了顆什麽樣的心。
青嬈恨恨走向林中,離開前,用沙啞得連自己都認不出的聲音說道:“若是肅不清原來的關系,就莫要招惹他人。”
蘇夢玄不放心地跟着青嬈,而幽崇和玲珑則選了另一條路前往。
小白馱着殷零,只能不停地向前奔跑。直到前方出現一個松軟的草垛,他才輕輕将殷零置于其上,用舌頭舔了舔她的臉。
過了這麽長的時間,腦中依舊混沌。她縷不清其間因果,只知若是幽崇,定不是那般負心之人。她信他,卻仍是介懷玲珑口中的過往。
直到天色漸暗,她仍是呆滞地坐在原處。
幽崇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她慌亂地帶上小白,往更深的地方跑去。
眼尖的玲珑看到一尾白毛,扯過幽崇便讓他至另一個方向尋找。而她自己,則是不緊不慢地上前,慢慢往殷零離開的方向步去。
“妹妹,這般亂跑可是會讓姐姐擔心的。”妖媚般的聲音至身後響起。
殷零惶恐地打了個顫,回身便是玲珑那張鋒芒畢露的臉。她狠戾的表情與平日大相徑庭,靠近的步伐像厲鬼般讓殷零生懼。
“我……”她惶然不敢出聲,玲珑卻是不死心地追問。
“你可是心悅幽哥哥。”
殷零臉色白了白,卻還是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
玲珑輕蔑地白了一眼,唇角微翹地挑釁:“我的清白給了幽哥哥,所以他,我是必然要争取的。”
“而你!最好自己消失!”玲珑一步步靠近殷零,潔白的裙袂在月光下森然冷凝。
而殷零一步步往後退着,直至被逼近冰冷的湖邊。
她的臉上露出邪惡的微笑,突然閃身拉住殷零的手推向自己,在湖面上掀起滔天漣漪。
“玲珑!”幽崇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殷零怔愣着回頭,眼裏只有幽崇急切得嗜血的表情。
見玲珑在水裏苦苦掙紮,殷零頓了頓,還是毅然決然地跳入水中,抓住玲珑的手。
冰冷的湖水紮心刺骨,殷零想起那日的深潭,心中的恐懼愈發強烈地在胸口翻湧。
她似是看到玲珑得意地朝她媚笑,只一瞬,便又轉為慌亂。
幽崇的身影探入湖中,将殷零托上岸後,才複又下水抱起玲珑。她孱弱地窩在幽崇懷裏,臉色青白地緊閉雙眼。
不待殷零解釋,幽崇便抱着玲珑與她擦身而過。
他的眼中有憤怒,有怨怼,唯獨失去了曾經的深情和缱绻。
大抵他們的感情不過如此,殷零如是想。她更懷念從前,單純地做他的小徒弟,就算只是一個眼神,都可以明白對方心裏所想。人若是有了貪念,就一定會心生恐懼。
衣角濕噠噠地往下滴水。聞聲趕來的蘇夢玄趕忙脫下自己的披風将殷零牢牢裹住。
她紅着雙眼站在原地,早已凍僵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走吧……”青嬈用雙臂摟緊殷零,試圖為她帶去一絲溫暖。
之前的傷仍未痊愈,現下便因玲珑再度落水,情這個字,當真讓人糊塗至極。
他們回府時,幽崇已在玲珑房中生起火盆。他顧不得換下濕透的衣服,忙前忙後地為玲珑準備湯婆子。
殷零看着他的模樣,深覺眼熟。想起那年怄氣睡久了寒冰床,幽崇也是這般擔心地看顧自己。
只是物是人非難免唏噓,她深深嘆了口氣便轉身回了自己房中。
奶娘見幽崇抱着玲珑回來,只當是玲珑落了水,跟着悉心照料。可現下看殷零濕噠噠地獨自回房,心裏不禁怒火中燒。
她停下熬煮姜湯的手,一把搶過幽崇的湯婆子,便滿臉怒容地來到殷零房裏。
殷零換好衣裳裹在被中,青嬈一邊為她絞幹濕發,一邊不停地絮絮叨叨。
奶娘摔門走入時,二人吓得微微怔愣。她沒有言語,只是眼眶微紅地替殷零生起火盆,并怒其不争地往她懷中塞了那個搶來的湯婆子。
“王媽!”殷零無奈,只能用軟軟的語氣撒嬌。她鮮少見過奶娘生氣,便是再大的事,也不曾看她紅過臉。
王媽慢慢掀起被沿,将殷零凍僵的雙腳浸入熱水,這才擡眼看看鼻子凍得通紅的小姑娘。
“嬢嬢疼你這麽久,不是讓人平白欺負的。咱們囡囡生得這般好看,不怕找不着更好的男子。若是這處容不下你,嬢嬢明日便帶你走,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到我的丫頭。”
奶娘刻意扯着嗓子說話,似是生怕鄰屋的二人聽不見。說着說着,自己卻是難受得哽咽起來。
殷零怯怯地拉着奶娘袖口,想道那只是誤會。可記憶分明停在玲珑刻意落水前的那幕,便還是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奶娘早覺二人相配,想着姑娘還小,不用着急。可如今見幽崇抛下殷零只顧他人,頓感失望難耐,心覺所托非人。
不知是受了風寒還是舊傷未愈,待到入夜殷零便發起了高燒。
青嬈早在落鎖前就回了公主府,奶娘也已回房休息,現下只餘她一人在房中,迷迷糊糊卻輾轉難眠。
恍惚間,似是看到幽崇的側臉,棱角分明,眉目如畫。他輕輕撫了撫殷零的臉,便徒手将她打橫抱起。
殷零無力地耷着手,像是重又墜入那片深潭般,無助,恐懼。
而蟄伏在旁的人心,更是陰暗得宛若最深的一隅,想要把她吞噬,啃盡。
周圍的溫度突然降下,殷零微微睜眼,見是放置寒冰床的冰窖,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幽崇将她撐起,在寒冰床上仰躺平整後,才讓殷零在自己身上趴好。
冰冷的寒氣透過幽崇的身體,被他以內力中和,再緩緩傳到殷零體內。那股沁涼驅散了她的灼熱,也消除了她心裏的大半不快。
指尖緩緩觸上幽崇的臉,直至确定不是做夢,才委屈地兀自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