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悔婚

“零兒,這位是?”

面對帝後關切的眼神,殷零不忍隐瞞,還是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并全盤托出。

而帝後聽罷并未過多表示,只讓殷零好好照顧幽崇,接着便獨自步出門外。

幽崇醒來時,殷零正趴在他的身邊皺眉熟睡。他隐隐有些心疼,不知自己這般跟來,可是害了殷零。

只是知曉她要與人成婚,心裏便堵得厲害。

曾經二人相攜,只因同命相憐,皆是一無所有。可如今她乃一族帝姬,自己竟還孩子氣地想要将她強留身邊,實屬自私之行。

他收買南風館的小厮,入宮扮做侍衛,他用易容術換了另一張容顏,只為能跟在她身邊,哄回他的小姑娘。可時至今日,他才知曉,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非分之想。

那幽溪山上的小院,與這戎宮豪庭相比,顯得那般可笑。

他盯着殷零看了許久,直至她睡眼惺忪地擡頭,才慌忙移開目光。

“師父,你醒啦,還疼嗎?”殷零口齒不清地嘟囔,說出的卻仍是那些關切的體己話。

“不疼了……”幽崇開口答道,目光卻還是緊緊盯着殷零不放。

他的小姑娘,可能以後便見不到了,此刻只想将她的一颦一笑,牢牢刻進腦海。

見幽崇看着自己,殷零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頭,她一邊故作忙碌地掖掖被角,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你分明可以抵抗,為何要讓子辰這般傷你。”

她知曉幽崇的功力不在子辰之下,卻不知,他為何要這般任其折磨,不作反抗。

“因為,我想讓我的小丫頭來救我,我只是個侍衛,怎可謀逆主上。”幽崇自嘲地說。他從未這般狼狽,這般看不起自己。

殷零憤憤轉頭,卻是在他身旁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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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你是我的師父,你不比任何人低下。”她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幽崇,頹靡,無助,似是爛了根莖的植物,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枯萎。

“你和子辰,是定了婚約嗎?”幽崇小心地向殷零确認,他多希望殷零可以告訴他不是,可他更希望殷零得到一切她值得擁有的。那些,他給不了。

殷零紅着眼看他,只是嗯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她不曾看見幽崇迅速暗淡的眼神,也不曾看見他身側隐隐顫動的雙手。

原來好日子是有數的,上天一日一日地替你算着,待到過完,便将你狠狠摔入地獄,不得超生。

接連幾日,殷零都在提心吊膽地等着子辰來告狀。

而帝後則是日日陪她賞花,烹茶,聽她和幽崇鬥嘴,說他們在幽溪山的趣事。

她總是淡淡地看着殷零笑,也清楚地明白,二人分明彼此思慕,卻因為一些說不得的原因刻意疏遠對方。

那個原因,他們不提,帝後也沒有多問。她總是相信,只要心有彼此,就算步上岔路,也一定能在對的路口相遇。

她只是個母親,和天下最平凡的女子一般,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樂。

子辰在三天後才來凰城拜訪,他并未提及婚約之事,只是帶了一箱厚禮前來致歉。

帝君坐于高位,對子辰卻甚是滿意。他平日操勞國事,并不能像帝後那般細心。可作為一個父親,子辰無疑是賢婿的最佳人選。

他單膝跪立于大殿上,一臉悔意地向帝君帝後抱拳作揖:“那日是我不好,不知那名侍衛是零兒的師父,故而做了責罰。只是此事關乎一名姑娘的清白,晚輩不得不給那位姑娘一個交代。”

見殿上的帝君變了臉色,一旁的殷零也是憤然拍桌而起。

“你怎麽還信口胡謅,你這般利用紫溪,想過她的感受嗎?”

她繼而轉向帝君,颔首說道:“父君,我要同他退婚。”

子辰臉上有瞬間的憤怒,繼而又轉為失落。

帝君似是并不意外,板着臉便威嚴開口:“胡鬧,婚姻大事豈能如此兒戲,當初既是你自己同意的,此刻就不準退婚。”

帝君與殷零平日鮮少相處,自回宮後,更是一直對她和藹有加。今日為了子辰發這麽大的脾氣,殷零也是着實沒有想到。

但她不願為此事妥協,仍是一臉厲色地向帝君抗衡道:“父君,當初零兒日日蹉跎,才應了子辰的話。但彼時也已說好若不合意,便立即取消婚約,怎的到了現下,還要強買強賣了呢?”她不禁有些激動,語氣愈發加重。

帝君也是怒其不争,站起身便對殷零怒斥道:“所以我們凰城的帝姬便是這般失信與人?還是我的乖女兒放不下內室的男子,就算棄了這帝姬的身份,也要随他而去?”

殷零本不願再提幽崇,只待等他傷好便送回幽溪山。可現下帝君如此質問,倒是讓她騎虎難下,滿臉通紅地忤逆道:“對,我就是不想當這帝姬了,現下我便帶他離開,誰要當帝姬誰去嫁。”

她憤然說完便起身向後宮走去,只留帝後一臉憂心地拉着帝君。

“你為何要這般逼迫零兒,你真的了解她嗎?”帝後急得滿眼泛紅,帝君卻是強作鎮定地拍拍帝後的手。

“我這是為了她好。放下身份與那般薄情的男子一起,難道才是對她好嗎?嫁予子辰有何不對,起碼他不會在那般危急的情況下,保護不了零兒。”

“你,糊塗!”帝後頓時濕了眼眶,轉身便往殷零房中趕去。

月籠宮內,殷零并未收拾任何物件。她只是脫下了繁冗的宮裝,換上來時的布衣。

帝後悲戚地看着殷零,猶豫許久,才輕輕憋出一句:“零兒,別走。”

殷零回頭看她,淡淡地擠出一抹笑,将頭靠上她的肩窩。

“娘親,是孩兒任性,我會回來看你的。”她輕輕摟上帝後的腰,心裏難過得皺皺巴巴。

眼淚滑過眼角,在帝後的肩頭氲出一團水痕,她輕輕擡手為殷零拭淨,才悠悠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你沒有錯,這次是子辰的不對。你不用因為父君的話介懷,待他消氣,我便去把你接回。”

她往殷零手中塞了一些銀錢,才派人扶着幽崇,将二人送至宮外。

宮門前,一一已候在原地,因為并不打算在幽溪山上停留太久,殷零便将小白托付給了帝後照顧。

一一難得沒有撂挑子,乖順地俯身讓幽崇上背。而殷零只是深深回望了一眼凰城,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她怕自己後悔,更怕自己舍不得。

故而殷零不曾看見,宮牆上,帝君孤傲地望着她的方向,直至她的身影隐沒天際,仍是桀骜地不願離去。

重回幽溪山,四周略顯清冷。殷零輕輕扣動門環,出來相迎的卻只有管家。他臉上有驚訝的喜色,繼而便慢慢紅了眼眶。

他将殷零帶至她最喜歡的櫻花樹下,那裏立着一個小小的墳包,墳包內,睡着她的奶娘。

一旁立着的無字碑上空無一物,管家輕聲嘆息,只道是等殷零親手為她刻上才好。

他似是老了幾歲,鬓間的須發微微透出細白。殷零知曉他與奶娘交好,若不是因為此事,二人也未必不能湊成一對良緣。只是如今,陰陽相隔,更是讓所留之人,更顯伶仃孤桀。

她默默掏出随身短匕,就着飄落的枯葉,慢慢刻起碑文。

指尖數次劃破,殷零也不曾停下,鮮血漸漸染紅石碑,直至碑面上,印下深深的幾個大字——慈母王氏之墓。

她靜靜靠在碑旁,透過零落的枯枝,看天色寂寥。曾經她最喜歡在這棵樹下玩耍,不過短短時日,便已物是人非,只餘一片凄涼。

玲珑一直在幽溪山上等着幽崇,見她如此真心,殷零也終是可以選擇放心離開。

她獨自回房轉了轉,只帶走了幽崇給她買的紅玉手镯,其餘一件未動。

而幽崇房中,玲珑正坐在床邊認真喂他喝藥。她月眉星眼,淺笑含春,耐心地用小勺将藥湯送入幽崇口中。

而幽崇披散着長發,朱唇輕抿,玉顏雕塑般與玲珑契合,俨然一對璧人。

殷零看得眼眶微熱,過了許久,才輕輕擡手扣了扣門欄。

見是殷零,幽崇眼底有一絲慌亂,他不知殷零可會再因玲珑而心有不快,只能不安地将手向她來的方向探去。

殷零後退兩步,向着幽崇雙膝跪地,深深稽首扣了三個響頭,才緩緩站起身來。

幽崇的心突然鈍痛,他似有預感般伸手,卻仍是無法靠近殷零分毫。

“師父,零兒該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她紅着眼眶保持微笑,似是這一切,就像逛個集市般稀松平常。

幽崇慌亂向前,狠狠跌至地上,卻只是輕聲說了句:“保重自己。”

他緊緊握了握拳,還是決定放她離開。直至殷零的身影隐沒門外,才張口咳出一灘污血。

殷零尚未走遠,聽到玲珑的嘶喊,慌忙轉身回房。在凰城時,傷口分明已經開始愈合。但此時的幽崇卻是滿面慘白,似是得了重症般昏迷不醒。

她心中并非沒有疑問,幽崇雖受過箭傷,身體卻并無大恙。

而這次僅是肩上挨了一劍,就虛弱得無力咯血,這一切,都顯得于理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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