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題
傅思遠和牧言夕趕到醫院的時候,歐陽倩雲已經從手術室裏出來。
在特護病房裏,牧言夕看到一臉病态的婆婆,早已沒有了平常的光鮮亮麗,連保養得極好的發夾雜着白發也恹恹地搭在枕頭邊上,褪去化妝品的遮蓋,整張臉看上去不僅蒼白而且憔悴。
她慢慢地睜開眼,有些混沌的視線逐一地看向站在床邊的人,最後落在牧言夕的身上,幾乎是在一剎那間,歐陽倩雲的眼睛猛地睜得大大的,情緒很快激動起來,不斷地扯着挂在鹽水的手,指着她,嘴裏不斷地叫喚着。
“牧言夕,你給滾……滾……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滾”聲嘶力竭地叫了出來,那眼睛睜地大大,仿佛兩個窟窿一般,嵌在瘦削的臉頰上分外地恐怖
而那尖銳的聲音一下子響徹整個房間,歐陽倩雲平素極為維護的體面這一刻消失殆盡。
牧言夕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猛地一下子松開了傅思遠的手。
“媽,您別激動,別激動,先好好休息……。”傅思遠回過頭看了看牧言夕,很快很快彎□,靠在歐陽倩雲的身邊,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思遠,如果你不想讓你媽這麽早就死的話,就讓這個女人消失,快點讓她消失。”歐陽倩雲轉頭看着他,哀哀的眼神,聲音卻是異常地尖銳。
“媽……”傅思遠有些無奈,擡眼看了看牧言夕,又看了看自己的母親。
牧言夕已經走上前,握了握傅思遠的手,給他使了一個眼神,再輕輕看了一眼歐陽倩雲,就打開門出去了。
她在病房外,整個人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胸口還在不斷地起伏……那虛掩的房門不斷傳來歐陽倩雲哽咽的聲音
“思遠,你就那麽狠心,這麽長時間也不回來看看媽媽……就為了那個女人連家也不要了,連媽也不要了。”
“媽……對不起,您先好好休息,等有勁再好好罵我。”
“思遠,你小時候生病了,晚上睡不好,又哭又鬧,媽每天晚上抱着你,搖着你。那時候你真乖,會睜着眼睛沖着媽媽笑,會用小手摸摸媽媽眼裏的淚水,那時候你真好……”
“兒子,其實媽沒有病,媽就是想你了,想你了,想到心都成了一個大窟窿……”
病房裏傳出一陣抽搐的聲音……
牧言夕藏在眼角的淚水一下子就下來了,心一抽一抽地疼,婆婆這個樣子讓她想起自己的父親,那一年他中風病倒,也是這樣的憔悴傷心,也是這樣的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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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言夕一個人回到家,從市場買來一些食材,一回到家就開始忙碌起來。
陳秀蘭看着女兒微紅的眼,有些奇怪,就問了一句。
“婆婆生病了,我想熬點湯……”牧言夕擡了擡了眼皮,手裏的活不停。
“言言,你要好好照顧婆婆,真心真意地孝敬她,凡事要多多忍讓,。”陳秀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嗯,知道。媽媽。”牧言夕利落地把所有的食材放進砂鍋裏,再放上調料,開大火炖。
“言言,你知道嗎?以前你爸生病的時候,是思遠安排的醫院,找的醫生,我們家小門小戶,哪裏有錢去住那麽好的病房,找那麽好的大夫。”
“媽……思遠,怎麽可能呢?我們相親的時候,他們才第一次見到他?”牧言夕一愣,偏過頭去看着母親。
“言言,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那時候,你光顧着傷心,也不想想。爸媽那裏可能認識像思遠這樣的貴公子,更何況他用得着相親找媳婦嗎?”
“爸媽也不是見錢眼開的人,明知道你和思遠是門不當戶不對,可是我們知道思遠孩子對你真心真意的,不然我們是不會答應他,把你嫁給他的。”
“言言,在那一段時間裏,你不是去泡酒吧,就是抽煙,整天沒有一個整形,失了魂魄一般。你以為你每一次都有那麽好的運氣,躲得過流氓,逃得過地痞。都是思遠在護着你,每一次不是他就是他找的人送你回來的。”
“若不是因為他,十個言言都毀了。”
“媽……”牧言夕掀掀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內裏不斷有東西在翻滾。
“言言,思遠不讓我們告訴你這些,就是不想讓你有什麽負擔。”母親捏捏她的手,親昵地把她的鬓發別到她的耳朵後面。
“言言,以後你不僅要和思遠好好日子,還要把公公婆婆當做自己的父母一樣,好好孝敬。”母親的話不多,卻是意味深長。
母親的話,信息量太大,牧言夕一下子不能全部消化,只覺得很多東西一下子被颠覆了。
那砂鍋已經開始嘶嘶地冒着熱氣,不斷地翻滾,頂起那鍋蓋,而牧言夕卻毫不知情,直到那砂鍋裏的水翻滾出來,沾她的手背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後她才慌忙地揭開鍋蓋,關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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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言夕趕到醫院,卻不敢去婆婆的病房,生怕自己又一次刺激到她。
她把傅思遠叫到醫院裏的花園裏,關切地問道
“思遠,媽怎麽樣?
傅思遠到現在都沒合眼,臉色有些疲憊,他怔了一下,才回答。
“還好……”
“她精神還好嗎?”她想起昨天晚上婆婆失控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
傅思遠擡起眼皮,愣楞地看了她幾眼,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狠狠地吸了幾口。
“還好……”
牧言夕看着他緊皺的眉頭,大概猜到了什麽,把手裏的煲好的湯和便當遞給傅思遠
“別說是我做的,先哄着媽先喝下去……一切以媽的身體為重。”、
傅思遠接過,看着女人溫柔的眉眼,淺淺的笑,心稍稍放寬一些,卻看見女人手背上一大塊紅紅的印記。
他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旁邊,把她的手捧了起來,仔細看了看。
“燙到了?”
“嗯……”牧言夕偏着頭看着男人的側臉,在午後的陽光下,那張臉邊緣仿佛被鍍上一層金邊一樣,心也是暖暖的。
“我先帶你去看醫生,配點藥。”傅思遠不由分說就拉她起來,緊緊地捏着她的手。
她給他帶來的便當,他還是沒有顧得上吃,就陪着她去挂號,看醫生,配藥,然後在給她細心地塗抹上。
牧言夕的眸子一直追随着他,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想起母親給她說起的往事,也許自己真的是大意,真的是太幼稚了,真的是太傻了,想起他說過那一句我愛你。
原來他早就有圖謀了,早有安排……
牧言夕的心有一些甜,也有一些苦,也有一些澀……更多的是害怕……覺得若自己不能像他對自己那般對他,那麽就是一種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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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兩天裏,傅思遠一直都在醫院裏,而牧言夕調休了幾天的年假,變着法子煲不一樣的湯送過去。
每一次她會問傅思遠婆婆喜歡喝嗎?喝完了嗎?
而每一次傅思遠都會點頭,卻不敢看她的眼。
傅思遠越發地憔悴,眼周周圍有濃重的黑眼圈和下巴的胡渣越發地明顯。
牧言夕每一次都想心疼地問問他,只是話到嘴邊又要咽回去。她自己偷偷地跑去問過醫生,其實婆婆的手術很成功,就是術後恢複不是很理想,精神不好,還有一些營養不良。
她心裏隐隐有些不安。
這一天下午,牧言夕如常一般來到醫院見傅思遠,他們坐在花園裏的椅子上。
傅思遠微微地垂着頭,眼裏全部都是血絲,連握住她的手也是在細微地顫抖着。
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抱住言夕的身體,朝着她的唇吻了下去,狠狠地吻着和碾轉,仿佛要把她的五髒六腑全部吸納進去。
牧言夕反手抱住他的背,懵了懵,唇齒不斷地被攪動,翻滾,他似乎要把他的氣息全部度進她的身體裏,她的心裏。
許久,他才松開她已經紅腫的唇,卻還是死死地摟住她。
“言言,不要離開我。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離開我。”傅思遠在她的耳邊低語,灼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耳垂。
“思遠,我不離開你……不離開你。”牧言夕的心顫了顫,反握住他的手,允諾着。
聽到她的承諾,懷裏的男人似乎安心一點,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很快就傳來一陣輕輕的鼾聲。
牧言夕輕輕地拍着他的背,一邊把他的西裝外套攏緊一些,陪着他睡了一會兒。
午後的陽光落在他們依偎的身體上,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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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言夕是在醫院的大門外,碰見傅興國。
傅興國平常保養地很好,也很有精神。而今天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對着她也是欲言又止。
許久後,傅興國才開口。
“言夕,你和思遠結婚也快一年多了吧。”
“嗯,是的。”
“其實一開始我和倩雲都是反對思遠和你結婚,倒不是因為你有什麽不好,只不過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對于媳婦是有要求的。可是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勉為其難地答應。”
“我知道思遠一直對你都是一心一意的,你也是一個好孩子,懂事又孝順。可是我看得出你并不愛思遠,對嗎?”
“爸,我……。”傅興國的直白讓她有點驚心,牧言夕艱難地掀掀嘴唇,可那話始終卡在喉嚨裏,怎麽樣也吐不出來,素白的小手不斷地攪拌在一起。
傅興國也沒有什麽耐心,朝着他擺擺手,顧自說來。
“言夕,我養兒子,娶媳婦,要的是家和萬事興。可是這幾個月來,我們家從來沒有平靜過。思遠是為了你才和倩雲鬧翻的,為了和你在一起,才會搬到你家,也是為了你,才會不回家。”
“倩雲剛做完手術,可是現在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她在等思遠的一個答案,到底是要你,還是要她這個娘。”
“……”牧言夕的嘴角酸澀。
“倩雲是一個很固執的人,家裏的事一直都是她說了算,而如今倩雲真的和思遠對上了,誰也不肯讓讓一步,倩雲不吃飯,思遠就陪着她也不吃飯,連營養液也不肯輸。我知道他是不想傷害你,更不想讓你受委屈,可我知道他心裏很苦,倩雲是他媽媽,她這個樣子,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所以,我請求你,以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身份,請求你幫幫我。”
“爸爸,您說……要我怎麽做……我都答應……”牧言夕急不可待地答應,焦急着等着傅興國的要求。
傅興國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牧言夕。
“言夕,我知道這很為難你,可是,現在,只有你的話,思遠才聽得進去。”
牧言夕顫抖着打開那一份文件,那文件的擡頭便是“離婚協議書”,這是上次自己在律師樓簽好的,而傅思遠卻一直都沒有簽。
“不,爸,我不能這樣做……不能……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好不好”牧言夕只是瞟了一眼,就把那文件退了回去。
“言夕,如果有其他的辦法,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的,倩雲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雖然有營養液維持着,可是她年紀大了,而且剛做完手術,再這樣拖下去,會出大事的。”
“言夕,我知道這樣做很為難你,可是,你就當你可憐可憐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可憐一個一個父親和丈夫的心。你想辦法讓思遠把這個文件簽了,等過了這一陣,等倩雲身體好了,我們再從長計議。”
“言夕,爸爸不想把你和思遠拆開了,簽這個文件,就當是演一場戲,走一個過程給倩雲看看,騙騙她,安慰安慰她。”
傅興國凄涼地看着她,一臉悲傷,頭上斑駁的白發在稀薄的夕陽下分外地刺眼。
牧言夕呆呆的站在那裏,胸口空空,手拿起那兩張薄薄的紙,那鋒利的邊緣像刀鋒一樣劃過她的手掌,生疼。
“言夕,就當爸求你了……”傅興國在商場馳騁了幾十年,唯獨這一次他束手無策,只能用了這一招。
兩個固執的人,真是一對母子。
牧言夕的眼眸裏那點亮光消失了,她艱難地張了張嘴,慢慢地吐出幾個字。
“爸,我答應您。”
她拿起那兩張薄薄的紙,輕飄飄軟綿綿的,卻要成為捅進傅思遠胸口的刀。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一章是周六寫好,可惜**抽了,死活發不上去,對不起,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