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知不覺間,西邊天際已經翻湧上幾團烏漆漆的黑雲來,那是幾天來的烈日炙烤而蒸騰凝聚成的巨大雨雲,隐約間可以聽到從遠處傳來雲層相互摩擦碰撞的雷鳴,看來過會兒就要降下今夏第一場雷陣雨了。

貝紗偏着腦袋,抓着衣領口輕輕抖了抖,空氣有些悶,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此刻,她正獨自一人坐在維多利亞大教堂後門前的那片草坪的中央。

“唉……”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仰頭,天空好似以自己為中心向四周延展,一圈接着一圈像池塘蕩起的漣漪。

與幻影旅團接觸以來已經有幾天了,可是,除了知道團長庫洛洛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書想自己的事情,俠客和飛坦老是抱團打游戲互毆,瑪琪繃着臉時不時地靠在大教堂那花樣繁複的木質大門上望着不遠處的禁林,柯特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鬧失蹤,芬克斯滿嘴說着一些有的沒的的莫名笑話,小滴的健忘需要弗蘭克林随時耐心提醒以外,其他的一切,她迫切想探尋的卻一無所獲。

她仰身躺倒在絨刺刺的草坪上,舉起了左手随意地擱在額頭,那上面纏着很細很細幾乎微不可見的絲線。她沮喪的扯起嘴角,他們到底是怕她趁機逃跑呢還是以防她偷聽呢?

貝紗無聊的開始抛起硬幣,拇指輕彈,硬幣便旋轉着向天空躍起,直到在某個相同的位置剎住接着不得不又被地心引力拉回她攤開的掌心,如此反複多次。

然而,此時在這座教堂最大的禱告禮堂裏,蜘蛛們正為他們下一次的行動醞釀商量着什麽。

空闊的禮堂內并沒有誰去亮燈,即将到來的第一場雷陣雨顯然已經得逞地将一室籠罩上了一層陰暗沉悶,甚至還有不合時節的黴味。

雖然無法在這樣的光線下看清每只蜘蛛臉上的表情,但卻能清晰的從他們的吐息中感受到一股繃緊感和興奮感,蜘蛛們因為某個棘手致命的危險獵物而感到全身緊繃顫抖,也許是躍躍欲試迫不及待,也許是在小心地算計着勝算賠率。

闖入獵人協會的地盤公然搶奪,顯而易見的,這是随時會賠上性命的瘋狂行動,危險,致命,甚至可能一無所獲。

那麽,要不要參與這次的行動?

每只蜘蛛心裏都在權衡。

“因為這次是單方面奪取我想要的東西而已,”沉默片刻後,庫洛洛将視線從高高伫立着的耶稣十字架上收回,他默然的轉過身,深邃的黑眸望向他的團員,“所以,這次不是需要全體成員都參加的行動,各位自願即可。”

畢竟,貿然闖入聚集着世界頂尖的念能力者的地盤

胡作非為,或者換句話可以說是自己找死,那是需要強大的瘋狂因子,要麽某種勢必為之的理由,正被高額懸賞通緝的蜘蛛們雖然嚣張蔑視一切,但也不會随随便便盲目的去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更何況,這次行動的受益人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他不會勉強大家。

庫洛洛雙手□毛毛領大衣的口袋靜靜地等着其他人的回答。

“切!反正最近挺無聊的……”飛坦最先開口,他像是漫不經心地舉起手向庫洛洛示意道,“我參加。”

庫洛洛朝他點了點頭後,望向剩下的人。

瑪琪皺着眉,緊抿着唇,紫眸中透露出一絲擔憂,“團長,這個行動太危險了,需要從長計議……”她試圖勸庫洛洛打消這個念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瑪琪要是害怕的話就不要參加好了!”芬克斯粗嗓門的吼了起來,“老子老早想要狠狠教訓下那幫和鎖鏈手一伍的自以為了不起的僞善者們了!團長!你盡管去拿你的文件,老子給你開道和墊後,殺他個片甲不留!”窩金死不瞑目的仇他遲早要幫他報的!

很好,這麽一來就有兩個人了。

“那個團長……”俠客尴尬地扯起嘴角撓了撓後腦勺支支吾吾地說道,“我一向對這類什麽的沒什麽興趣啦,所以……”

庫洛洛走上前跟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表示他可以理解。

“既然這樣,那我和小滴也不參加了。”弗蘭克林看了小滴一眼對庫洛洛推辭後,接着沖信長喊道,“喂!信長你呢?”

“诶?!”矛頭猛然指了過來,扛着武士刀的信長一口氣吹掉了指尖上掏出來的耳屎,“我當然不參加啦!團長,不好意思啊,我最近要忙着喝花酒,前街的媽媽桑真的很不錯的!”

“恩,沒事。”庫洛洛勾起唇角笑了笑後扭頭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柯特,“那麽,柯特你呢?”

柯特擡起頭,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麽,陰暗的光線下他的皮膚卻反而顯得越加白皙透亮,大大的貓瞳裏一絲亮光一閃而逝,他輕巧小聲的抛出他的問題,“那份秘密文件是什麽?”

遠方傳來陣陣轟隆隆的雷鳴聲,稀疏滑過幾道閃電,陣雨不久将至。

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衆人的視線也皆因柯特的一句話全部聚焦在了庫洛洛的臉上。

良久,他緩緩開口道:“關于一個人,”他擡頭望向依舊莊嚴伫立着的耶稣十字架,大衣上黑色的倒十字架圖案仿佛就要與之重合,“幻影旅團初代團長,Akra。”

“幹嘛莫名其妙突然想到這個人了?”俠客出聲問道,同時也問

出了在場其他人的疑惑。

庫洛洛閉上眼睛,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才不緊不慢地開口,“菲妮特和兔耳同一時間出現,我總覺得這兩者不是那麽碰巧的。”

聽聞“菲妮特”這個名字,柯特一驚。

“那關幻影旅團初代團長什麽事?”

“是啊是啊。啊,說起來,團長,我那會兒還沒有加入旅團,到底這個菲妮特是怎麽一回事啊?”信長覺得二丈和尚摸不着腦袋。

“弗蘭克林你知道嗎?”小滴扭頭望向旁邊的大塊頭。

“好了好了,”瑪琪不耐煩地打斷了大家紛紛的議論,“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沒什麽要緊的。”

“那麽,柯特考慮好了嗎?”庫洛洛問道。

“切!”飛坦斜了柯特一眼,藏在面罩後的薄唇裏吐出嘲諷的鄙視:“那家夥肯定還要先向家裏打個報告呢。”

柯特沒有理會飛坦赤衤果衤果的挑釁,他歪頭短暫思索了一下,“瑪琪參加的話,我就參加。”

“切!”

他又得到了一記不陰不陽的譏諷。(作者語:話說飛坦為什麽這麽看柯特寶不順眼呢?)

“瑪琪?”

瑪琪僵硬地別開視線,“參加。”

“好。那麽現在有四個人決定參加這次的行動。”庫洛洛開始作最後的總結,“至于具體行動的時間和方案等我想好了再另議。”現在可以解散了。

然而,臨衆人都将離開禮堂之際,庫洛洛卻叫住了落在後面的柯特。

木屐輕擊了下返潮的地面,他炯炯的貓眼疑惑地回頭望向庫洛洛。

“菲妮特和貝紗應該都是三區區長,也就是你奶奶的人。”只是抛過來一句肯定句,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意思。

柯特歪着腦袋,面無表情地開口道:“所以呢?”

帶着濕氣的風吹進來,拂過他細碎平整的額發,拂過他繁複和服的下擺。

接着,他學着他大哥伊路米的樣将右手握拳敲進左手掌心,“啊!”像是幡然醒悟一般,“菲妮特是我大哥的未婚妻。揍敵客家的人不會做出對不起揍敵客家的事。”

“是嘛……”庫洛洛挑起眉梢。

“恩。”柯特乖巧得點點頭,“最近揍敵客家也受到兔耳騷擾,菲妮特不可能是和兔耳有關的。”

“哦,那就最好了……”庫洛洛垂下眼簾,低聲呢喃道。

“既然這樣,”瑪琪突然插話進來,“那貝紗也就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吧。”既然菲妮特她什麽都沒有想起,又不是和兔耳一夥的,那就最好了,她看向柯特,“

你介意?”畢竟是他們家那邊的人。

“不會。”得到了柯特簡單幹脆的回答。

“不急,”庫洛洛阻止瑪琪漸起的殺氣,“這次的行動也帶上她吧。”

“什麽!!”為什麽不殺了,還要留着她!

庫洛洛若無其事的笑了笑,越過了他們,離開禮堂。

“唉……”這是貝紗第二次忍不住嘆氣了,硬幣第N次落回掌心,陣雨卻依舊沒有降下來,風倒是大了不少。

她坐起身,撣了撣後腦勺上沾着的草屑。

這時,她的通訊器響了。

貝紗看了眼屏幕,又疑惑地将視線移向自己正前方百來米遠的那個人影身上,時而肆虐的風吹鼓起那人暗紅的和服腰帶。

她按下了通話鍵,“你好奇怪啊柯特,到底幹嘛?”

明明隔着這麽近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的給她打電話?

話筒那端卻傳來他接連不斷的輕笑聲,清晰的,真切的,似乎還帶着一抹得逞的幸災樂禍。

貝紗覺得不解,她手握着通訊器,同時眯起了眼望向立在遠處一身暗紅在風中笑得招搖的他,笑聲那麽的近。

從視網膜上呈現到腦海裏的景象變得恍惚模糊,縱然從萬丈高空傾瀉下來豆大的雨點,仿佛帶來了他身上獨有的香氛,仿佛他就在自己耳邊露着酒窩歪着腦袋輕聲笑一樣。

瞬息到來的恣肆的狂風暴雨中,隔着這段距離,她與笑得一臉明媚燦爛的他。

明明這樣的笑容與周圍的環境是多麽的不協調……

“柯特……”貝紗輕輕呢喃着,心房猛烈地跳動,“好奇怪啊……”

殘酷冰冷的他,霸道嚣張的他,目中無人的他,威逼利誘的他,貝紗不太願意承認自己竟然會因為眼前這個被暴雨淋得濕透卻還肆無忌憚笑着的柯特,被這樣子的柯特給驚豔到了。

這樣的笑容,那個年紀才有的笑容,天真無邪。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雨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不是應該更清醒才對嗎?(作者語:人嘛總是會因為某些一瞬而逝的虛像迷失了心智。)

良久,柯特收斂了笑聲,帶着獻寶似的得意的嗓音和混雜着響亮的雨點拍打聲的雜音透過某根無形的線傳遞到了她放在耳邊的聽筒這頭:“我知道了哦!”

“知道什麽啊?”莫名其妙的句子,每次和柯特講話,她總是覺得自己跟不上他跳躍斷點的思維。

只是轉瞬,柯特又恢複到了一貫的那個柯特,那好似透着算計的平淡語調傳了過來,“目的。你千方百計混入

旅團的目的。”

讨厭,讨厭這樣肆虐的風雨,将剛才單純的柯特全都打散了。

貝紗皺起了眉頭,握緊了手中的通訊器:“我說得很清楚了,我根本沒有什麽目的!”

又不得不開始周旋了。

突兀的,又一次傳來的他的笑聲打斷了她的聲辯,只是這次的笑聲和上一次的完全不一樣。

“唔……”他略微停頓了下,似乎在思索如何表達,“你想調查菲妮特,也就是我未來的大嫂,和幻影旅團之間發生過的那些過往。”那些無從可考的陳年往事。

他猜得對嗎?

當庫洛洛對他的未來嫂子,還有既騷擾揍敵客家又偷襲幻影旅團的兔耳組織表現的出乎意料的上心時他就産生懷疑了。菲妮特與旅團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為什麽瑪琪三緘其口想隐瞞?憑空冒出來的兔耳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庫洛洛會從兔耳聯想到菲妮特?還有,那個旅團的初代團長又和兔耳和菲妮特有什麽關系?

聽說這位未來的大嫂很不湊巧失去了關于這部分的記憶,那日見到她時也感覺她自己并不想主動去記起失去的這部分記憶,而貝紗卻這麽巧出現在了這裏。

“是奶奶的意思?”他自顧自地開始揣摩起來,是想要她調查清楚些,揍敵客家不需要身家不清白的孫媳婦?

雨越來越大,像是激烈的鼓點,像是左心房快速的搏動。

“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貝紗咬牙切齒道,“說了不是就不是!難道你就是因為這些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的猜測而笑得那麽犯抽麽!”她覺得心跳急劇地加速,一時的慌亂讓口齒也有些不太清楚,“怎麽,你想把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去告訴庫洛洛嗎?”

柯特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不會啊。”

他幹嘛要去通風報信,蠢女人,不管是奶奶的意思還是這個女人自己的個人想法也好,都不重要,調查清楚菲妮特和旅團之間的事也正合他的意,他也不希望一個身家不清白的女人做他大嫂。

“那你到底想怎麽樣!”一股子煩躁湧上心頭,她抑制不了地沖他了吼起來,雨水進到了眼睛裏,她不得不眯起眼。

他到底在搞什麽,猜中了她混進旅團的目的又什麽都不打算做,難道只是笑嘻嘻地打個電話過來像描述今天的天氣一樣告訴她他猜到了,然後再若無其事的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嗎?!

“有什麽這麽好笑的!想我誇獎你很聰明嗎!喂!你是蜘蛛吧,留個炸彈在窩裏随時會把旅團搞得四分五裂這樣子好嗎?”不要耍什麽陰謀詭計有本事直接說出來啊!

“哦

?”句尾向上提起,雨聲中,他的話裏透露出了濃厚的興趣,“原來這個秘密往事還能把幻影旅團搞得四分五裂啊。”

該死的!本來想逼他坦露他的目的現在反而自己中了套!

貝紗咬緊了牙關,握着通訊器的手也微微的顫抖,雨點依舊猛烈地打下來,遠處的柯特變成了一個小紅點,視線模糊不清。

“挺好的啊!努力把幻影旅團拆得七零八碎吧!加油!”他玩世不恭的嬉皮語調弄得貝紗很混亂也很莫名。

什麽啊!還讓她加油分裂旅團,他也是只蜘蛛吧!

“我為什麽要聽一只蜘蛛莫名其妙的話!”喘着粗氣,她覺得她現在腦子打結了。

嘩啦啦啦啦——

兩人之間一陣短暫的沉默,雨聲覆蓋在耳邊,再次眯起眼想要看清楚他。肆虐的狂風暴雨下,他又笑了,發絲飛舞,衣擺翻卷,打落的樹葉打着旋擦肩而過,雨水順着蒼白的指尖彙聚成一條水注向着泥濘的草坪流下。

嘩啦啦啦啦——

他說了什麽……雨聲太大聽不真切………

‘我想要掌控幻影旅團。’

難以置信。

貝紗微微搖了搖頭像是要甩去雨水一般,“你真是瘋了……”

他又揚起了剛才那般的笑容,明媚燦爛。

“吶,貝紗,”輕快的語調中似乎可以感覺到他上揚的嘴角,“俠客給你的這支手機不防水的吧。”

“诶!?”

當貝紗看了眼突然斷線了的手機再次擡起頭來時,那個紅點已經不在原處了。

作者有話要說:容我稍稍解釋下,柯特喜歡瑪琪,瑪琪喜歡庫洛洛,所以柯特想掌控旅團,取而代之,以上。

團粉,庫粉,各種粉勿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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