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偏就這麽巧,隔壁住的不僅是個寡婦,還是個潑辣帶刺的俏寡婦。

村裏的婦人防寡婦跟防狼一樣,生怕一個不注意自家相公就被勾去了心神。蘇瑾瑾倒是不擔心,那寡婦年過三旬,膝下還有個十五歲的女兒,再是風韻猶存,也只能稱之為半老徐娘,相信陶碩不會這般重口味。

夕陽已經西沉,天色灰暗,群山隐在薄薄的一層霧氣裏,陣陣寒意逐漸浸透濕漉漉的空氣,蘇瑾瑾抱着胳膊打了一個寒顫,彎腰去撥門栓。

“聽說新搬來的鄰居,一家子都俊俏得緊,如今一見,确是比村裏那群歪瓜裂棗看起來順眼。”

蘇瑾瑾正躬着身子,聞後直起腰尋着聲音看去,那俏寡婦眉眼含春,斜倚在門框上,抓着一把瓜子邊嗑邊看她,地上散了一地的瓜子皮。

早春的傍晚她僅穿了一件水紅色抹胸紗裙,胸前丘壑分明,确實是……夠風騷。

剛才寡婦的一番話越想越不對味,明着誇,暗着諷,拿着他們一家跟歪瓜裂棗比?蘇瑾瑾也不是省油的燈,嬌俏得笑了笑,“大嬸”。

話還沒說完呢!俏寡婦聽到這個稱謂臉色就變了變。

蘇瑾瑾心底暗爽,接着道:“在大嬸面前說俊俏,這怎麽好意思?大嬸一把年紀了,雖然眼尾已經生了皺紋,看起來依舊是姿态妖嬈風情萬種,我看過這麽多青樓的姑娘,也不及大嬸一半的風情。想是酒越醇越香,人越老越媚,光這一點,就不是咱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羨慕的。日後到了大嬸這個歲數,還能保有這樣的風情,這前半輩子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先是拿她和青樓女子比,後又明裏暗裏諷刺她老,俏寡婦被氣得七竅生煙,只是強忍住沒表現在臉上。瓜子也沒心情嗑了,将手裏剩下的一把抛在地上,她拍了拍手,道:“看來姑娘不僅模樣生得俏,也是個膽大的。”

俏寡婦明顯話中有話,到底是年輕,蘇瑾瑾沒能沉住氣,好奇地問:“怎麽個膽大法?”

俏寡婦理了理衣裳,故作高深地往蘇瑾瑾那邊看去,輕輕嘆了口氣。

蘇瑾瑾被她吊足了胃口,心裏像貓抓一樣。

“這旁邊的老人也是個命苦的,年紀輕輕沒了丈夫,一個人把兒子拉扯長大,想着等兒子成了家也算是熬出頭了,誰曾想,她家大郎卻是個短命的,不過是一場風寒引發高熱,硬是沒挺過去,年紀輕輕就去了。”

這兩日,蘇瑾瑾都刻意不去想那老人的事,她本就怕這些,明智的話就不該繼續聽下去。好奇害死貓,她向來好奇心重求知欲強,哪怕聽得膽寒,也非要把故事聽完整。

俏寡婦裝作沒有看到她眼裏的好奇,停頓了半天,也不開口。

蘇瑾瑾心裏着急,催着問,“然後呢?”

俏寡婦就等魚兒自己上鈎,用手将掉落在臉上的發絲撩到耳後,“然後啊,那老人家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以為他兒子只是出了趟遠門,沒日沒夜地坐在門前等,等不到就哭。老人家剛去的那段時間,入了夜總能聽到隔壁的院子裏傳來一陣一陣的哭聲,那聲音凄慘得,啧啧,你是沒聽到,吓得我們晚上都不敢出門。村裏人都知道這屋子不幹淨,也沒人打它主意,平日裏冷冷清清的,從這兒路過都覺得駭人,這下你們住進來,我倒是覺得心安了不少。”

蘇瑾瑾果真被吓到,小臉慘白慘白地,她不安地回頭,看向空無一人的院子。陶碩正在廚房燒水,陶母已經歇在了房裏,院子裏冷冷清清的,好像真能聽到風裏夾雜着凄厲的哭聲。

俏寡婦見目的已經達到,無聲地笑了笑,“前些日子,我家丫頭被吓得睡不着覺,正巧前兩天趕集時遇到黃半仙在賣靈符,咱們這十裏八村都知道他的符靈,當然要價也高。我心疼我家丫頭,心一狠就多買了幾張來備着。說也奇怪,我把那靈符往門上一貼,果然就沒再聽到那聲音傳過來了。”

蘇瑾瑾已經被吓得半死,聽到那靈符這麽靈,趕緊問,“那符真就這般靈?在哪裏有賣?”

俏寡婦笑着看她,那眼神跟正看着一只蠢笨的黑驢沒什麽分別,“黃半仙名頭大,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就算見着了,也不一定能買到他賣的靈符。我們也是運氣好,他剛開張就被我們趕上了。這符算是可遇不可求,這鄉間鄰裏也是緣分,正巧我多買了幾張,姑娘若是想要,我便轉賣兩張給姑娘。”

蘇瑾瑾一害怕心就亂了,她很想買,可惜錢都由母親管着,這會母親已經歇下了,實在是不好再去叨擾。

俏寡婦見她猶豫不決,擡手一拍腦袋,“哎呀,瞧我這記性。”

“怎……怎麽了?”蘇瑾瑾被她吓了一大跳。

俏寡婦咬咬下唇,顯得很是為難,“我這才想起昨日高家大嫂說她屋裏不太平,讓我轉賣兩張靈符給她,瞧我都給你說了些什麽?竟然把這事兒忘記了,既然先答應了人家,也不好再賣給姑娘了,還望姑娘莫怪罪才是。”

這高家村是埋着亂葬崗嗎?怎麽家家都不太平。

蘇瑾瑾着急了,趕緊扯着俏寡婦的袖子,百般讨好,“好姐姐,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兩家挨得這麽近,日後有事情還可以互相幫襯,沒理由幫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而不幫你的好鄰居是不?”

俏寡婦在心裏冷笑,剛才還一口一個大嬸,這麽快就親親熱熱地叫着好姐姐了。

她正待要開口,蘇瑾瑾揪着她的袖子開始撒嬌,“好姐姐生得這般俊俏,便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不過如此了,姐姐菩薩心腸,就把靈符賣給我吧!”

俏寡婦被她逗得笑個不停,“瞧這小嘴甜的,你都把我誇到這份上了,不賣給你還真說不過去了。”

說完,就從腰帶裏摸出三張黃符,“畢竟是轉過手的,也不好意思以原價賣給你,我買的時候是兩錢銀子一張,就給你折個半價,三張總共三錢銀子。”

要換成以前的蘇大小姐,三錢銀子還不夠她看的,如今像是撿了天大的便宜,生怕俏寡婦反悔,一把扯過黃符,笑吟吟道,“多謝好姐姐,不過銀子都是我母親管着的,她已經睡下了,我為人兒媳,不好去打擾。你放心,我蘇瑾瑾向來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等明天和母親拿了銀子,就給你送過來。”

俏寡婦聽了她上半句,以為她是想賴賬,把話聽完又覺得不像那麽回事。反正就是三張不值錢的黃符,左右都沒損失,沒哄到銀子,就當是平白捉弄了那嘴欠的死丫頭一回。

蘇瑾瑾高高興興地揣着黃符回屋裏去了,陶碩端着盆進屋,就見她鬼鬼祟祟地往枕頭下塞着什麽東西。

“熱水燒好了,現在洗嗎?”

蘇瑾瑾被他吓了個哆嗦,半個身子趴在被面上。

陶碩忍俊不禁,“你先換衣服吧,我在門外等你,你洗好了叫我。”

地盤就這麽寬,總共也就兩間房,陶母身為長輩自然是不可能跟蘇瑾瑾擠一間房,合計下來,也只能是她跟陶碩共用一間房。新婚夜雖然沒圓房,兩個人總歸是在一個屋子待了一晚上,除了到這裏的第一天晚上蘇瑾瑾有些變扭,後來就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

就是換衣服梳洗的時候不大方便,不過陶碩很照顧她,每回都打好熱水給她端進屋子裏,然後走到門外等,等她梳洗完畢窩進被子裏,他才進門把蘇瑾瑾用過的熱水端去倒了。

兩個人還是和新婚當晚一樣,一個睡床上,一個睡地上。蘇瑾瑾睡慣了懶覺,往往等她睡醒後,陶碩就已經出門了。

蘇瑾瑾脫下外裳,只穿了裏衣,覺得冷,正巧凳子上放着一件外袍,蘇瑾瑾想也不想,直接抓過來披在身上。

等洗漱完,蘇瑾瑾爬回床上,向門口吼了一聲,“我好了。”

陶碩走進來,往凳子上看了看,那裏本該有他的一件外袍,這會卻空空如也。外袍不知去向,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彎腰端起木盆,擡頭時見着本應該放在桌邊凳子上的外袍正随意搭在床腳旁的凳子上,和蘇瑾瑾換下來的衣服混在一處。

他什麽也沒說,端起盆向門外走去。

這一晚,蘇瑾瑾睡得極不安穩,總聽到屋外傳來隐隐約約的哭聲。她摸出枕頭下的靈符捂在胸口,心裏還是不踏實,連着翻了幾個身,最終轉向床的外側,盯着陶碩的背影看。

朝夕相處了幾日,蘇瑾瑾覺得,陶碩這人不僅勤快,還很貼心。不僅貼心,還很正經。半點沒把她當妻子看待,或者說是半點沒把她當女人看待。

晚上睡在一個屋子裏,陶碩都是老老實實側向門口的方向,從來不會趁她不注意就趁機偷看她。

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結果人一聲不吭得抛棄她走了。好不容易長到十七歲,偌大的萬州城竟然連一個上門提親的人都沒有。心不甘情不願地嫁了人,人家卻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蘇瑾瑾在黑暗裏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難道真就差到了這個地步?

屋外突然起了大風,窗戶紙被拍得“撲撲”作響,蘇瑾瑾吓了個激靈,嗚啊嗚的風聲真像俏寡婦形容過的凄厲哭聲,這下靈符也不管用了,蘇瑾瑾抱着被子摸黑下了床。

陶碩睡得迷迷糊糊,就覺得背後傳來一股溫熱的氣息,他睜開眼睛,大驚,“你怎麽在這裏?”

蘇瑾瑾裹着被子躺在陶碩背後,離他有一掌左右的距離。因為離得近,借着月光還能夠看清她在眨眼的時候,濃密的睫毛就像扇子一樣輕輕顫動,陶碩稍稍向旁邊退了退。

蘇瑾瑾眼神裏滿是乞求,“我聽說這宅子鬧鬼,我有些害怕,今晚我可以挨着你睡嗎?你放心,我不會占你便宜的。”

“不可以。”

陶碩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跟女孩子這般親近過,他是熟讀四書五經長大的,做不出這麽出格的事情。

蘇瑾瑾諄諄教導,“沒關系的,你想啊,我們都已經成親了,本來就是該睡在一起的。你也別不好意思,我就挨着你,什麽也不做。”

其實蘇瑾瑾也不知道夫妻倆挨在一起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麽,長到這麽大也沒人跟她講過這些。

陶碩寸步不讓,“你去床上睡。”

蘇瑾瑾睜大眼睛瞪着他,這人怎麽就這麽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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