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從蘇瑾瑾的一條最喜歡的裙子在午飯時沾上油污以後,她一整天都恹恹的。
晚上陶碩一回家,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怎麽了?”
蘇瑾瑾耷拉着腦袋,一點精神也沒有,聽到陶碩問她話,她仍舊悶悶不樂。
“我的衣服洗不幹淨了。”
菜碟倒到身上的那一刻,她驚抓抓地跳起來,把陶母都吓了一跳。幾乎不需要反應,她立刻跑到水缸旁,舀水搓洗。
搓了半天,一點用都沒有,畢竟已經不是蘇家的大小姐了,這一點她心知肚明,所以沒有馬上扔掉衣服。
但就是很沮喪啊!那可是她現在最喜歡的一條裙子,想到以後都必須穿這麽一條裙子出門,她就想哭。
陶碩知她愛美愛打扮,還在蘇府當大小姐的時候就沒見她衣服重過樣,來到這裏以後看她穿來穿去都是那幾套衣服,着實委屈了她。
他什麽也沒說,轉到廚房燒水,先倒了半盆熱水送到陶母房裏。
陶母素來有記賬的習慣,陶碩進門時,她正執筆在白紙上寫着什麽,陶碩放下木盆,順道看了一眼。
“母親在記賬呢?”
陶母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低頭回道,“都是些瑣碎開支,雖然用不了多少錢,記下來我安心一些。”
“母親一向謹慎,開源節流總是必要的,再過半月兒子便能領工錢了,家裏該添置的東西母親放心添置便是。”
陶母聽着有那麽一絲不對味,半晌反應過來自家兒子是從來不會過問這些瑣碎小事的。
她仍然握着筆,擡起頭,眼裏劃過一瞬的好奇,“你平日幫工也确實辛苦,想要買什麽就買吧!母親會是這般小氣的人嗎?”
陶碩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面對母親探視的眼神顯得極為不自在,不過,想說的話總歸是要說的,要麽直接,要麽婉轉,如果對着的是自家母親,好像也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兒子倒沒有想買的,只是天氣漸漸暖起來,小姐和母親都沒有幾身衣服可以換洗。”
陶母驚訝了,自家兒子是個心細的人,但是還沒有心細到會去留意身邊人穿着打扮的地步。
思來想去,大概還是在心疼媳婦吧!
陶母摸出銀錢口袋,摸了二兩銀子出來。“母親這麽大歲數了,怎麽還能和年輕人比着穿,我沒有想買的,你媳婦是個好穿的,就先給她添置兩套吧!”
聽到母親對蘇大小姐的稱呼,陶碩有些不自在,縱然是自己的母親,很多事情也還是沒有辦法說出口,他低聲應下,拿起錢回屋了。
白日裏陶碩都不在家,只有晚上蘇瑾瑾才能同他說會話,雖然大多時候都是蘇瑾瑾在說,陶碩在聽。今天陶碩回到屋子時,蘇瑾瑾沒有同往常一樣狗腿得迎上去,坐在床上提着被她搓成腌菜一樣的衣服唉聲嘆氣。
陶碩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對一件衣服如此執着,估計已經一個人惱了一天了。
“要睡覺了嗎?”
蘇瑾瑾郁卒地看向他,她白日裏無所事事,沒幹什麽重活,眼下最喜歡的衣服又成這樣了,這叫她怎麽睡得着。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與陶碩成婚之時,父親也是給了五十兩銀子的,如今陶碩自己能掙錢,想必給她買件衣服也不是難事。
衣食父母啊!
蘇瑾瑾直直盯着陶碩的背影看,腦海裏無端冒出這幾個字。讨人歡心也十分費功夫,但是難不倒蘇瑾瑾,這樣的事她沒少幹。心底滴溜溜冒了好幾個主意來,又被她砍得稀碎。對付陶碩這般單純的人,太過迂回婉轉,她還怕他聽不懂,還不及裝可憐裝柔弱好用。
蘇瑾瑾獨自醞釀了下情緒,幽幽道,“當時走得倉促,早知道就多帶兩套衣服了。這兩日早上吹風怪冷的,衣服又薄,每次都等太陽出來了才敢出門。”
剛剛回房的時候陶碩将院子裏晾幹的衣服都一并收回了房裏,有他自己的,也有蘇瑾瑾的。他一件一件疊好,把蘇瑾瑾的衣服和自己的分開放置。
方才一席話就如投入江心的石子,轉瞬就沒有了波瀾,蘇瑾瑾更加郁卒,一直看着陶碩忙。
這人!好歹給個反應。
蘇瑾瑾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說得太過于迂回了,她很想拍床沖陶碩大嚷,“本小姐沒有衣服穿,想買衣服。”
她沒敢吼,陶碩性子雖好,她要是總是這般胡攪蠻纏總會有讓他厭惡的一天。她至今還能記起陶碩當時在蘇府的時候有多厭惡她,她還沒找到下家,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得罪了陶碩。
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再是天仙般的美人,不靠衣飾襯托總是不行的,新衣服必須得買,她還指望着穿上街去碰下運氣,看能不能遇上一個富家公子呢!
蘇瑾瑾很是糾結,方才那番話再婉轉,一般人至少也能聽出點別的意思來。就拿陶碩在飯桌上拿話框她這件事來說,他就并不是聽不懂的人。
若不是聽不懂,那就是不樂意了。蘇瑾瑾是決計不會在這一步心生退意的。
她裝作氣鼓鼓的樣子,“白日裏遇見隔壁的俏寡婦,陰陽怪氣的說我都沒兩身新衣服,是不是相公舍不得給我買。我哪兒能讓她這麽說你,于是回了一句,我相公幫工辛苦,掙錢不容易,但至少掙的都是正經錢,比不得好姐姐,只需要出去抛頭露面,就能逗着男人上趕着來送錢。我一說完,那俏寡婦臉漲成了豬肝色,別提多精彩了。”
想起下午發生的這一幕,蘇瑾瑾倒是真心實意樂開了。當然,她還打着自己的算盤,話都說到這一步了,身為男人總該是有自尊心的吧!激将法很有效。
陶碩将衣服整整齊齊收進櫃子裏,轉身笑着看向蘇瑾瑾,“小姐有句話倒是說得很對。”
蘇瑾瑾迷惑了,“哪句?”
“幫工辛苦,掙錢不容易,多謝小姐體諒,這衣服就以後再買吧!”
蘇瑾瑾怎麽也想不到,等來的是這樣的回答。她其實并不是這樣想的啊!被人說成這樣,是個男人都該憤慨一下吧!就算不憤慨,自尊心也該出來作個祟吧!陶碩他怎麽就不按常理接話呢?
蘇瑾瑾半坐起身子,抿抿唇,一雙杏眼滴溜溜轉個不停,她很着急,半天想不出要怎麽樣才能達成目的。
她的表情變化,陶碩看在眼裏,他實在是很喜歡看蘇瑾瑾總是自作聰明地打着她心底的小算盤,被他一兩句話噎回去就手足無措的樣子。
蘇瑾瑾急了半天,轉為辛酸。仰人鼻息的日子就是不能過,她都把自己委屈成什麽樣子了,不開竅的照樣不開竅。
她從床上竄起,光腳下了地,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冷茶。陶碩不認同地看着她,微微蹙起眉頭,“不冷嗎?”
蘇瑾瑾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回頭看向陶碩時,氣勢驟然降了大半,硬擠出一個笑容,“不冷。”
陶碩見她雄鄒鄒地走過來,喝了一杯茶又雄鄒鄒地走回床邊,意識到腳髒,她只是坐在床沿,沒有把腿搭上去,白嫩的腳趾在滿室的燭光下特別顯眼,陶碩無意間瞥見,趕緊收回了目光。
“母親說天馬上暖起來了,确實該給你添兩身衣服,銀子我放桌上了,明日你自己上街去選兩身。”陶碩掏出銀子放在桌上,轉身向外走去,不知道是不是蘇瑾瑾的錯覺,總覺得他步子有點趕,不似平日裏沉穩。
蘇瑾瑾才不管這許多,急急跳下床蹦跶到桌前,一把抓起桌上的銀子,生怕別人搶了去。
廚房裏,陶碩舀一勺水倒進鐵鍋裏,又彎腰給竈裏添了一節柴。離水燒開還有一會兒,他不知道要做些什麽,就愣愣站在原地等,不知怎麽就想到蘇瑾瑾那一雙在床沿來回晃動的白嫩腳丫。
他想起下人間常說的一些葷話。還在蘇府時,沒有活幹的時候下人們的生活是很單調的,有家有室的就湊在一起讨論老婆孩子,沒成家娶妻的,話題繞來繞去都繞不出女人。
有一回,一同幹活的一個家仆問他跟女人好過沒有,他當時就羞紅了臉,吶吶地說“沒有。”
其中一個家仆繼續打趣,“別告訴我你小子至今還是個雛。”
剩下幾個家仆嘻嘻哈哈笑開了,其中一個對着方才說話的人“呸”了一口,“說得你好像就不是個雛了一樣。”
那個家仆急急為自己辯解,“我雖還沒有娶妻,醉紅樓可沒少去。”
那幾個人當然知道醉紅樓是什麽地方,又是嘻嘻哈哈一陣笑罵。
“那你說說裏面的姑娘都是什麽滋味?”
方才的家仆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眼神迷離陶醉,仿佛想起什麽,癡癡笑了起來。“裏面的姑娘美得很,尤其是琴香姑娘,皮膚生得白,最妙的是那一雙飽滿白淨的腳丫子,摸起來又滑又嫩,說不出的好滋味兒。”
鍋裏傳來開水沸騰的聲音,陶碩恍然回神,大腦一團亂麻,想要刨出未燒完的一節柴火,竟然赤手伸進了竈裏,指尖硬生生被燙了一下,趕緊縮回了手。
看着手指被灼傷的痕跡,陶碩苦笑一聲。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