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瑾瑾起了個大早來梳妝打扮。從前的蘇大小姐上街,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好看到十分才肯出門,如今即使沒有了好看的首飾襯托,也必須要好看到七分。
她的确做到了,先選了一身煙霞銀羅花绡紗長衣,再替自己挽了一個少女感極強的雙雲髻,對着鏡子照了半天,才出門和陶母打招呼,“母親,我上街去啦!有什麽要帶的嗎?”
陶母挽起袖子坐在院子裏擇菜,聽到蘇瑾瑾喊她,回頭看了一眼,随即笑開,“瑾瑾今天這身真是好看極了。”
蘇瑾瑾狀似嬌羞地往外面跑,實則是為了掩飾心底的心虛,陶母不疑有他,笑着搖搖頭,又繼續擇菜。
蘇瑾瑾走到集市時,太陽已經出來了,曬在身上,暖烘烘的。她原本被冷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被陽光一曬,也覺得沒有來時那麽冷了。
她難得出門,沒有着急找成衣店,慢悠悠在街上閑逛。宛城和萬州城離得近,吃穿住行都沒有多大分別,蘇瑾瑾此刻流露出了許多女兒家的心思,站在一個賣胭脂水粉的攤子前就走不動路了。
她從前用的胭脂都出自萬州城裏出名的香粉閣,三月桃花開放之時,閣中的仆婢會相攜前往城外的翠屏山摘取新鮮桃花,然後碾碎桃花取汁,制出來的胭脂清香細滑,色如桃紅,抹到臉頰上會顯得氣色極好。眼前攤子上的胭脂質地粗糙,顏色俗豔,和香粉閣的沒法比。
蘇瑾瑾拿在手裏看了半天,還是原樣放了回去。若要因為一時的落魄而去将就粗制爛造的次品,還不如不要。
蘇瑾瑾從攤子前離開,往前走了幾步,前方男子的背影讓她想起某個人,某個消失了四年,也讓她等了四年的人。
也許就是他呢?
她心裏抱了一絲希冀,沒有猶豫大步追上去拉住男子的手臂,“元祁。”
秦沛正哄着美人呢,就被人拽住,火氣上頭,回頭開罵:“哪個不長眼的”。
看清拽住他不讓離開的是一個長相姣好的小美人,火氣頓時無影無蹤,秦沛對于美人向來憐惜,換上一副笑臉,“姑娘找我有事嗎?”
明白這個人不是她要找的元祁,蘇瑾瑾很失落,放開秦沛的袖子,輕聲道歉,“抱歉,我認錯人了。”
她轉身要走,先前追着的美人早就沒影了,秦沛哪裏舍得讓蘇瑾瑾就這麽走了,“姑娘要找什麽人?我自小在宛城長大,這地方我最熟,你說出來,興許我還能幫你。”
蘇瑾瑾并非不知深淺的少女,打量秦沛幾眼,從他華貴的衣飾猜出他必定是宛城中哪家的少爺,模樣倒是不錯,皮膚白白的,一雙肖似狐貍的鳳眼直直盯着她看,怎麽看怎麽輕浮。
蘇瑾瑾想到陶碩,忽然就對秦沛這樣的酒囊飯袋生了些許厭惡。不過她還沒忘記今日出門的初衷,若眼前的男子真的出生富貴人家,不是正好合了她的意。蘇瑾瑾畢竟出生富貴,對這樣的大家少爺還是有所了解的,拿着親爹掙的血汗錢吃喝嫖賭樣樣不落,跟她是一個德行,都是混吃等死的米蟲,倒也不怕嫁過去拿捏不住。
蘇瑾瑾正對着秦沛,面上浮起點點愁雲,似嬌似嗔,“公子長得極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他與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前兩年說要去京城做生意,掙到錢就回來娶我,誰曾想,這一走就音信全無,連一封家書都不曾給我寄過。”
秦沛沒有其他本事,哄女人歡心他最拿手,看姑娘這樣子就是個好騙的,他壓下心中的歡喜,眼裏的算計卻藏不住,“聽說京城美貌女子衆多,興許他已經在那裏娶妻生子,姑娘何必還苦苦惦記着他。”
蘇瑾瑾不說話,眼中凝起淚花,一副潸然欲泣的樣子。她生得嬌小,做出這副模樣更是讓秦沛憐意頓生,“姑娘何苦在一棵樹上吊死,因為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就要錯過身邊的好男人嗎?”
好男人?你嗎?
蘇瑾瑾擡頭看他一眼,心裏十分不屑,卻并未流露半分。
她側過身子,捏起袖子去抹不存在的眼淚,“可是我如今已經十七歲了,怕是再遇不上一個合意的夫君了。”
“姑娘怎麽能這麽說自己。”秦沛立刻反駁,神情極為認真,“你長得這般美,多少男子求而不得。”
眼看着秦沛就要來拉她的手了,蘇瑾瑾不着痕跡地退後一步,險險躲過。不知道為什麽,面對秦沛她十分不耐煩,更沒有辦法像讨好陶碩一樣去讨好他,可是她得吊着秦沛,不能第一次見面就斷了日後的一切可能。她柔聲道,“公子說得極是,确實是瑾瑾妄自菲薄了。”
秦沛又想去抓她的手,蘇瑾瑾連連退開兩步,“今日遇見公子,瑾瑾甚是歡喜,只是眼下母親還在家中等我,只能先走一步了。”
說完,她将掉落在眼前的發絲撩到耳後,轉身的時候,一方錦帕從袖子裏落出。
秦沛蹲下身子去撿,連忙喚住蘇瑾瑾,“姑娘。”
蘇瑾瑾已經走出一段距離,聞聲回頭,嫣然一笑,“怎的?”
秦沛看到她的笑容酥了半邊身子,癡癡地說,“你的帕子掉了。”
“公子若是喜歡便自己留着吧!”蘇瑾瑾眼尾上挑,柔柔一笑,唇邊帶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秦沛嘴唇一動,咽了一口唾沫,為她那一笑丢了心魂,癡癡看着蘇瑾瑾離開。
蘇瑾瑾在回身時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她發現自己并沒有因為遇着一個吃穿不愁的又明顯對她有意的公子哥而高興,相反,對秦沛,她是滿心滿眼的厭惡。真要為了富貴生活和這樣一個腦滿腸肥的人生活一輩子嗎?她又想起陶碩對她的遷就,心裏不确定了。
想不通就別想了,她咬咬唇,繼續朝前走。
“娘親娘親,孩兒想要這個。”
被奶聲奶氣的童聲引回心神,蘇瑾瑾尋聲去看,前面賣木刻的攤子前站着一對母子,那孩子看上去差不多六七歲大,左手指着攤子上的一把木劍,右手正搖着母親的手撒嬌。
想到答應給陶碩買的匕首,蘇瑾瑾瞧着一堆長長短短的木劍樂開了,先前的愁緒一掃而空,現在她滿腔心思都是為陶碩買一把匕首,要有花紋,還要好看的。
她蹲下來挑了一把同陶碩撿到的那把差不多長的木劍,攤主很有心,還為木劍制了相同材質的劍鞘。
蘇瑾瑾付了錢,找到一家賣彩瓷小人的攤子,借來筆和顏料,沿着劍鞘邊緣畫了一圈繁複的花紋。她記起陶碩撿的那把匕首叫龍麟,龍字不能用,那就叫虎麟吧,也很霸氣。
她提筆在上面寫下“虎麟”二字,花紋和字都用的是紅色朱砂,剩餘的部分都被她塗成了黑色。
她嘿嘿笑出了聲,攤主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笑着問,“木劍是小孩子玩的,是送給親戚家的小孩嗎?”
“不是”,蘇瑾瑾眯着眼,笑着搖搖頭,“是送給我家相公的。”
等顏料風幹後,蘇瑾瑾向老板道謝,揣着木劍去找成衣店,不到二兩銀子,當然不能要求樣式好看做工還得精致。蘇瑾瑾找了一家中等成衣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挑挑揀揀半天,在店主黑臉前終于選了兩身價錢合适,又合她心意的。
一條鵝黃紗裙,一條蓮青色煙羅裙。蘇瑾瑾抱着衣服揣着木劍,歡歡喜喜回家去了。
陪陶母用過午飯,蘇瑾瑾一下午都急吼吼的,在房間走來走去,恨不得立刻捧着她加工後的木劍給陶碩看。
晚間,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回了她要等的人,陶碩還沒來得及把晚飯吃了,就被過于殷勤的蘇瑾瑾拽進了房裏。
“這就是你要給我買的匕首?”
陶碩雖然沒指望過她會真的給他買,卻沒能料到蘇大小姐也是個言出必行的,果真給買了一把回來。
看着劍鞘上的“虎麟”二字,陶碩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
蘇瑾瑾谄媚道,“這花紋是我畫的,字是我寫的,好不好看?”
陶碩回答艱難,“好看。”
蘇瑾瑾極為滿意地點點頭,“好好好,這個你可以随時帶在身邊,不怕人看。”
陶碩看向手中的木劍,說不清是好笑還是無奈,要是被人知道他堂堂七尺男兒,随身攜帶一把木劍招搖過市,指不定要被笑成什麽樣子。
所以,這把“虎麟”只能藏在櫃子裏,陪着“龍麟”一起不見天日了。
陶碩将木劍收好,招呼蘇瑾瑾吃飯,蘇瑾瑾抱着白日新買的衣服跑到他面前,問:“我今天新買的衣服,好不好看?”
蘇瑾瑾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她怕衣服疊起來看不到全貌,還貼心地拎起來展示給陶碩看,如同獻寶一般。
陶碩道,“好看。”
蘇瑾瑾斜睨他一眼,也太不誠心了,于是追問陶碩,“哪裏好看?”
陶碩只覺得頭又疼了,兩件衣裳顏色都很清淺,材質不同,樣式卻差不多,光看衣服除了一句好看他也給不出別的評價了,但今天要是不說出點子醜寅卯來,蘇瑾瑾定是不肯放他走的。
他認真看了兩眼衣服,又看向蘇瑾瑾亮晶晶的眼眸,道,“就這般看着只能說顏色好看,其他的要穿在身上才看得出來。”
陶碩原本是敷衍蘇瑾瑾,沒想到這個回答讓蘇瑾瑾很滿意,她将衣服收起來,随着陶碩去廚房。陶碩剛松一口氣,又被她接下來的話給提了上來。
“那就等哪天我穿上的時候你再說哪裏好看。”
一個大男人總是要求評價女子的衣飾穿着,陶碩的心情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