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蘇瑾瑾被陶母打發去摘香椿芽,她自己在房裏做針線活,聽到木門開合的聲響以為是兒媳婦回來了,在房裏招呼,“瑾瑾,怎麽去了這麽半天?”

陶碩聽到母親的聲音,就知道她誤會了,主動先到母親房裏知會一聲,“母親,是兒子回來了。”

陶母有些驚訝,“今日怎麽這般早?”

“兒子有些不舒服,管家便準了我半天假。”陶碩此刻頭很暈,回話也很費力。

陶母放下針線活,走出來看,關切問,“是哪裏不舒服?可有找大夫看過?”

“沒事,可能是昨晚沒有休息好,睡一覺就好了。”感染風寒也不是什麽大病,陶碩向來身體底子好,并沒有往心裏去。

陶母心疼兒子,忙趕他回房休息。

睡得昏昏沉沉間,陶碩覺得額頭上傳來一陣溫熱,他擡手去抓,是一條擰幹的錦帕。

“哎!你別抓啊,你額頭很燙,正發着燒呢?”蘇瑾瑾又扯回帕子搭回他額頭。

蘇瑾瑾沒有照顧人的經驗,但她從小就容易感染風寒引發高熱,所以才知道用溫帕子敷額頭可以退燒。以前采兒還會用溫帕子給她擦拭身體,她和陶碩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自然不能做到這個地步。

“要不,我去燒水,你泡個澡吧,興許燒就退了。”

陶碩只覺得身體軟作一攤爛泥,哪裏還提得起勁來泡澡。“不用了,我睡上一覺,發發汗就好了。”

蘇瑾瑾重新擰濕一條帕子,試探着說,“我給你擦下脖子好不好?”

陶碩突然睜開眼,不知道是不是發高熱的緣故,一雙眼睛通紅,直直盯着蘇瑾瑾看。

蘇瑾瑾被這個眼神盯得不好意思,臉頰隐隐發燙,她喉嚨一幹,偏開頭将帕子又放回熱水裏,“以前我發燒的時候,采兒就是這樣做的。”

“小姐。”陶碩喚她一聲,聲音低沉,“以前我們說好,等你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到時候你我各自另擇婚嫁,再無幹系,你找到那個人了嗎?”

蘇瑾瑾不可思議地看向他,母親說陶碩在她前面回來沒多久,她不得不猜測剛才在村頭應付秦沛那一幕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陶碩沒有避開她的眼神,所以她眼裏的驚慌失措他看得一清二楚,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很不是滋味。他就這樣靜靜看着蘇瑾瑾,很想要知道她會怎樣回答。

手裏的帕子被捏得緊緊的,蘇瑾瑾意識到讓她害怕的并不是陶碩發現了她和秦沛的事,說到底她和秦沛也沒有什麽事,陶碩口中的“另擇婚嫁,再無幹系”才是她懼怕的理由。

如果那個人不是陶碩。

想到這個可能,蘇瑾瑾心口像是缺了一塊,過了很久,手裏的帕子都已經冷透了,她終于給了陶碩一個答案。

“沒有。”這兩個字說得極為篤定。

聽到這個答案,陶碩竟然松了口氣。他撐起半邊身子,接過蘇瑾瑾手裏冷掉的帕子在脖子上粗略擦拭一圈,扭過頭想要把帕子扔回盆裏,正好對上蘇瑾瑾複雜的眼神,以為她還在擔心他的身體,他安撫地笑了笑,“小姐放心,我睡一覺起來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蘇瑾瑾看了他半晌,點點頭,扔下一句“晚飯時候叫你”,就端着盆出去了。

出得門外,被風一吹,思緒突然清明了。就剛剛,一個突兀的念頭憑空跳出,也許她不會再遇上一個比陶碩更好的人,那句“沒有”與其說是在給陶碩答案,不如說是在給自己答案。

晚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陶碩還沒醒,蘇瑾瑾憂心他會不會餓着,進屋去叫他吃飯。

陶碩被蘇瑾瑾喚醒,睡了一下午,他恢複了一些精力,掀開被子,拿過一旁的外衫往身上套。蘇瑾瑾就蹲在一旁看着他,“本來打算用椿芽炒蛋的,但是我聽老人們都說惹了風寒不能吃雞蛋,否則半天好不了,所以我讓母親拿來涼拌了,你喜不喜歡吃?”

陶碩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奇怪的風俗,“我不挑食,什麽都吃的”,他穿好衣服起身,見蘇瑾瑾還蹲在地上,“走吧,去吃飯。”

蘇瑾瑾站起身,約是起得太猛,腦中天旋地轉,差點摔倒,陶碩及時扶了她一把,“怎麽了?”

“頭暈”,蘇瑾瑾一手回拽陶碩胳膊,一手撫上腦門,站了一會覺得好多了,才往外走,陶碩不放心她,緊緊跟在她背後。

蘇瑾瑾早就乖巧地擺好了碗筷,陶母坐在長輩的主位等他們,見到陶碩關心地問,“睡一覺可有感覺好些?”

陶碩答,“兒子已經好多了。”

陶碩剛感了一場風寒,飯量不及從前,蘇瑾瑾卻是不知何故,吃得也比往常少。

陶母見她一直偷偷在瞟陶碩,知道她有話想問,笑着夾了一筷子椿芽放進蘇瑾瑾碗裏,話卻是對着陶碩說的,“白日裏隔壁家的纖兒姑娘來家裏做客,碩兒之前見過她沒有?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呢!”

蘇瑾瑾埋着頭不高興地捏着筷子戳碗裏的剩飯,秦沛跟陶碩沒法比,淩纖兒可就不一樣了,比她美比她嬌,年紀還比她小,性子看起來也容易讨人喜歡。

陶碩愣了一下,他與淩纖兒見過不止一次,每次那姑娘一見到他,臉上都飛起兩道紅雲,羞羞答答地跑開,倒把他弄得莫名其妙。“見過的,早上出門的時候碰到她提着糕點,說是親手做的,讓我嘗嘗。”

蘇瑾瑾筷子沒拿穩,掉到地上。她在心底恨得牙癢癢,這姑娘可真不害臊,還沒許人呢,就做出這麽出格的事來,若是被俏寡婦知道,估計要被氣死。

她彎腰去撿筷子,陶碩已經重新給她拿了一雙幹淨的放在桌子上了。

“那你接了沒有?”蘇瑾瑾将掉在地上的那雙筷子放到一邊,深吸口氣,對着陶碩皮笑肉不笑。

陶碩自顧自吃飯,沒留意她是笑還是怒,“沒有,到底還是個未嫁人的姑娘,真拿了她的東西,于情于理都不合。”

蘇瑾瑾笑了,她最喜歡陶碩的一本正經。下午遇到秦沛想出來的計策又冒了出來,俏寡婦喜歡她女兒嫁個有錢人家,那她就幫她一把。

吃過飯,陶碩趁蘇瑾瑾不在,在母親回房前叫住了她。

“母親。”

陶母回身,看了立在檐下的兒子一眼,“怎麽?”

“小姐叫兒子吃飯時,在地上蹲了一會,起身的時候忽然暈頭轉向,差點摔了一跤,這兩日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陶碩并沒有覺得關心蘇瑾瑾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語氣十分坦蕩。

得知兒子這是在關心兒媳婦,陶母在心底偷笑,面上仍舊一派正經,“瑾瑾氣血不足,想是有些貧血,明日我炖一鍋紅棗枸杞湯給她補補血。”

陶碩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陶碩出門後,蘇瑾瑾管陶母借來筆墨紙硯,謊稱是想畫衣服花樣了。她把自己關在房裏,回想淩纖兒的模樣,那死丫頭平日穿得太素淨,若将月白羅裳換成桃粉色的抹胸紗裙,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

幸好陶母閑暇時也愛做畫,顏料不缺,蘇瑾瑾畫花樣在行,畫人就差了點火候,不過她不擔心,将大概輪廓畫好,輔以景物加持,意境襯托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想好就提筆,蘇瑾瑾刻意壓慢速度,可惜畫出來的人始終不及淩纖兒的三分姿色,她将畫好的那張宣紙一把揉了扔到一邊。

重新拿出一張宣紙,用紙鎮壓平,約莫半個時辰,一個粉衣少女躍然紙上,似有風吹過,裙角随風而動,少女逮着一根花枝隐在一株綴滿桃花的桃樹背後,只露了半張臉,一雙眼波光潋滟,像是盛了盈盈水光。

當真是人比花嬌。

蘇瑾瑾十分滿意,淩纖兒站在桃樹下大概也就是這個感覺了,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畫技尚還未達到這個高度,只能準确畫出淩纖兒的身形,至于臉嘛!半隐半現才更加誘人不是嗎?

等畫像風幹後,蘇瑾瑾小心卷好用麻線捆了,在房間裏轉了兩圈。她想的是,這幅畫可千萬不能讓陶碩看見,萬一他看見了被勾了三魂七魄可怎麽辦?她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他們一家搬進來不久,房間裏也沒什麽東西,床旁邊有一方矮櫃,因為挨着窗子的櫃子放所有東西都綽綽有餘,所以這方矮櫃一直被閑置,平時也不會有人去翻。

反正只放今日一天,明天之後這畫便沒有用處了。

蘇瑾瑾拉開矮櫃的櫃門,想将畫放進去,卻被一個長方形的紫檀木錦盒引去了視線。

這不是她的東西,那便是陶碩的。錦盒的材質竟然是上好的紫檀木,裏面會放什麽呢?

蘇瑾瑾将畫像放到一邊,小心翼翼地取出錦盒。她在猶豫要不要打開,放置錦盒的矮櫃算不上隐秘,只不過平時很少有人打開罷了,應該不會是太私密的東西。

蘇瑾瑾沒抑制住好奇心,撥開錦盒身上的金屬扣,輕輕打開,盒子裏放的是一枚綠色香囊,香囊身上沒有多餘花樣,只繡着陶碩的名字。

陶碩連腰間玉都不會佩戴,又怎麽會佩戴香囊?她将香囊翻到背面,驚奇發現背面也繡了字。

“翩跹”,蘇瑾瑾喃喃念出上面的繡字,結合前面的名字來看,這也許是女兒家的小名。

她從未聽說陶碩有個未婚妻,那這個叫翩跹的女子又和陶碩是什麽關系呢?香囊已經開始褪色,陶碩還一直周到地保存着,想是非常珍惜。

蘇瑾瑾只覺得一口氣哽在心裏下不去,從發現這個香囊開始就一直悵然若失。這位翩跹姑娘到底是什麽人呢?會不會是陶碩的心上人?

這個猜想讓她更加難受,她賭氣将香囊放回錦盒,又将錦盒狠狠推回原位,“嘭”地一聲響,櫃門被粗暴摔上。

她站起來往門外走,想起畫像還沒收起來,折轉回去拿起畫像,随便扔在了她放衣服的櫃子裏。

她恨恨盯着和她衣服擱在一起的畫像,賭氣想:被發現就被發現吧,他紅顏知己這麽多,也不怕多淩纖兒一個。

越想越氣,她提起裙子在衣櫃上狠踹一腳,這屋子裏到處都是陶碩的留下的痕跡,沒法待了,于是氣鼓鼓地往屋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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