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滇州位于西南,越往西南走,氣候愈加潮濕,蘇瑾瑾總覺得空氣裏帶了一絲絲黏膩膩的濕氣,西南小城不似北方,陽光熱辣而直接,曬在皮膚上就生出火燒火燎的刺痛感。
為了抵禦潮濕氣候,當地人十分能吃辣,白花花的面端上來後,都要舀幾勺糟辣子放到面裏,原本看着沒油沒味的面湯頓時被染得紅豔豔,令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蘇瑾瑾趕了幾天的路,啃了幾天的糕點,乍一見到這樣的吃法,口水都快落到碗裏了,于是迫不及待學着當地人也舀了一勺糟辣子放到面裏,猶覺得面湯不夠紅,正想舀第二勺,被陶碩一擡手制止,“這糟辣子是由當地的朝天椒制成,你平日裏本就不大吃辣,放太多了當心胃受不住。”
出門幾天,陶碩從不在吃上面苛刻蘇瑾瑾,蘇瑾瑾自出門來,胃口也争氣得好了許多,陶碩方才一說,她十分聽話,将勺子放了回去,然後拾起筷子挑了大大一夾面放進嘴裏,頓時被辣了個臉紅脖子粗,她将口中的面囫囵吞下肚,一面吐着舌頭,一面伸手扇風,“水,快給我水。”
陶碩忙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蘇瑾瑾一把搶過飲下,還覺不夠,又趕忙将空杯子遞回去,“還要。”
陶碩依言又倒了一杯,蘇瑾瑾喝完水,等緩過這股勁來,碗裏的面是決計不敢再碰了。陶碩将他一筷子沒動的面推到蘇瑾瑾面前,“吃這碗。”
蘇瑾瑾自然而然地将自己面前的推給陶碩,陶碩絲毫沒覺得揀她吃剩的有哪裏不對,拿出一雙筷子就開始吃起來。
旁邊那桌點了一盤炸蜈蚣,黑乎乎的,有點吓人,蘇瑾瑾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好奇得東望西望,店小二正好給旁邊桌上菜,見她一副鄉巴佬進城的猥瑣樣,忙迎上前推薦,“姑娘是外地人吧?咱們窮鄉僻壤的,就蜈蚣毒蛇蠍子多,天熱蛇出洞,正是吃蛇羹的時候,女孩子吃那個好,大補,将來好生兒子。”
蘇瑾瑾情不自禁聯想到草叢裏到處亂竄的菜花蛇,再想到那滑溜溜軟乎乎的身子,她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哪裏還有心思嘗鮮,忙揮手拒絕。
陶碩卻破天荒的問了個讓蘇瑾瑾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的問題,“吃了這蛇羹好生兒子?”
店小二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圓滑人,忙讨好得轉向陶碩,“可不是,蛇羹最是溫補,我們這裏愛吃蛇羹的婦人,好多生的都是兒子。”
蘇瑾瑾心下不以為然,蠻夷之地,怪人怪事就是多,聽說過求送子觀音送麟兒的,還是第一次聽說多吃蛇肉也能生兒子。
陶碩竟然一本正經得問,“意思是生女兒便吃不得了?”
蘇瑾瑾驚呆了:敢情生男生女還有規律可循,好生兒子就生不了女兒?哪門子的怪論。
店小二見風使舵,立馬回,“這要看做湯的蛇是公是母,若這位公子盼的是位千金,我立馬讓廚子捉一條母蛇,給夫人現殺現剮,保證又香又鮮。”
蘇瑾瑾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生怕陶碩聽信了店小二的鬼話,給她點一碗又鮮又香的蛇羹,在陶碩眼神瞟向她時,她臉色慘白,“騰”地一下站起身,立成了一根筆直的木棍子,“不許點,我不要吃,你要是真敢點,別說女兒不給生,蛋都不給你下一個。”
蘇瑾瑾已經緊張到語無倫次,她這麽大的動靜,店裏的幾桌客人均齊刷刷看向她,她俏臉一紅,只當是因為自己嚷得太大聲,半點沒有反應過來會下蛋的都是禽類。
陶碩原本也只是打算逗一逗她,沒料到她反應這麽大,外人面前的陶碩一向正經守禮,四面八方的眼神都聚集在他們身上時,他也生出了一點不自在。小二也被蘇瑾瑾這句到底是該生女還是該下蛋的話給驚呆了,等反應過來時自己打了圓場,“沒關系沒關系,小店還有其他特色菜,也是本地一絕。”
蘇瑾瑾剛剛看到旁邊那桌新上的菜,是滿滿一大盤足味足量的大蠍子,看得她頭皮一緊,随即想到小二口中的特色菜必定也不是她一個土生土長的江南女子能夠理解到的特色,在陶碩沒開口前,急急忙忙拒絕。
等小二走之後,蘇瑾瑾狠狠瞪了一眼明顯沒安好心的陶碩,安安分分埋下頭吃她的面。
陶碩摸摸鼻子,旋即想到,他似乎好久沒看到蘇瑾瑾被他逗得起火過了。
自兩人感情漸入佳境過後,蘇瑾瑾變得越來越依賴他,大事小事都會同他商量,一天裏能待在一起的時間也只剩了晚上,所以每回他一回家,蘇瑾瑾就會變得特別黏糊,有什麽事情要求他幫忙,也不會再像以前彎彎道道轉幾個彎,有什麽說什麽,他也難得找得到機會逗她。
蘇瑾瑾悶不做聲地吃完一碗面,陶碩把後來新上的一疊風幹牛肉端到她面前,西南地域在吃法上和宛城還是有些差距的,幸好蘇瑾瑾沒有水土不服,除了方才小二推薦的蛇羹外,沒有明顯吃不慣的東西,基本是給什麽吃什麽。
“多吃點,臉都餓瘦一圈了。”
蘇瑾瑾夾了一塊牛肉,委屈得想哭,這一路若是沒有陶碩陪着,說不定早在第二天時就不争氣地打道回府去過她的安生日子去了,省得吃風餐露宿之苦。
她咽下口中的牛肉,可憐兮兮地看向陶碩,“相公,我們大概還有多久到滇州啊?”
過了這麽多年,陶碩對滇州的路線早就記不大清楚了,故方才進店吃飯前特意問了問店小二,“這裏已臨滇州邊界,明日便可抵達滇州境內。”
蘇瑾瑾松了口氣,只想趕緊找到月光草回宛城去。蘇瑾瑾剛低下頭,準備再吃兩片牛肉,忽然有什麽東西一個大力撞上他們所在木桌的桌角,蘇瑾瑾吓了一跳,筷子上的牛肉顫巍巍晃了兩下,又掉回碗裏。
陶碩先她一步反應過來,起身攙扶起被人踹到腳邊的小叫花。背後傳來一聲粗犷的罵聲,帶着濃重的當地口音,“死叫花子,一個臭要飯的還敢跟小爺搶東西。”
小叫花走南闖北,見識過不少蠻橫不講理的人,臉皮早已練得跟牛皮一般耐磨。他站起來拍了拍屁股蹲上的灰,聽別人吼他,他罵得更兇,“臭不要臉的,那玉佩是小爺我的東西,你這幅德行也只配跟個叫花子搶東西。”
那人鐵定是個潑皮無賴,“你的東西?上面寫了你這個叫花子的名字了嗎?”
小叫花是個十四五六歲的小夥子,也被惹出了火氣,“上面刻了朵花,可不就是小爺的姓嗎?”
錢財本身外之物,那潑皮無賴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當地人,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陶碩身邊帶了個嬌滴滴的蘇瑾瑾,左右出不了人命,他也不欲惹事,當下退了一步,把戰場還給了小叫花和那無賴。
“我聽說西南這邊的人喜歡穿金戴銀,玉佩倒是少見。”蘇瑾瑾長大的萬州城,男子的配飾大多都是腰間玉,她對衣着配飾也向來敏感,就這麽看了一眼潑皮手裏的玉佩,就能看出點門道,“那玉佩色澤通透,應是上品,在萬州城裏也是百兩起價,一般人家買不起。玉佩圖案圖個祥瑞,都是刻的祥雲和瑞獸,刻花的倒是少見。”
再是少見,放眼天下,刻了朵花的玉佩也并不稀奇,陶碩原本沒有往心裏去,忽然小叫花的一句話讓他凜了神色。
無賴就是無賴,那潑皮看小叫花将玉佩細節說得清清楚楚,嗤笑一聲,管小叫花占不占理,他也要兜頭兜腦地潑他一盆髒水,“你一個臭要飯的,身邊能帶上這樣的稀奇玩意,想必也是從哪裏順手牽來的。”
小叫花偷雞摸狗的事情沒少幹,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也不能自拆臺子,伸直脖子杠了回去,“別自己是個心術不正的,就把人人都想得跟你一樣不要臉,這玉佩是一位小公子為報救命之恩贈給我的。”
也許是那潑皮是罵口渴了,也許是看小叫花孤苦伶仃好欺負,潑皮索性也不罵了,能動手解決的事情何必靠嘴,往前一大步對着小叫花踹了過去,背後就是桌子,小叫花避無可避,眼見就要被踹中,陶碩忽然出手一腳踢中潑皮的膝彎,潑皮重心不穩,直直撲向地面,玉佩從他手中飛了出去,小叫花急忙去撿,卻慢了一步,陶碩身形一閃,人已在兩步開外,直直盯着手中的玉佩,眼神變幻莫測,不知道在想什麽。
蘇瑾瑾:“……”
小叫花:“……”
小叫花好不容易等來機會奪回自己的東西,卻半路被陶碩截了道,心中郁憤難平,扯開嗓子開罵:“臭不要臉的,把玉佩還給我。”
小叫花罵那潑皮無賴蘇瑾瑾是喜聞樂見,被罵的換成了自家相公,她怎麽肯幹,當即插着腰怼回去,“小叫花子,你罵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