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陶碩算着時間,若是腳程夠快,天黑之前就能抵達滇州境內,于是,再不耽誤,拉着蘇瑾瑾繞出巷子回到客棧去牽馬。

“公子,公子,等一下。”自從知道陶碩二人不像是壞人,小叫花對他們的态度也變得客氣起來。方才他同二人辭別,各走各的,心上還是惦念着當年那位小公子,反正他無處可去,也無一處不可去,便想通過陶碩打聽下小公子的家鄉。沒走兩步,等他再回頭在人群中搜尋二人身影時,發現這二人早已不知去向何處了。正當沮喪時,回頭就見陶碩拉着蘇瑾瑾從一條巷子走出來,他連忙跟了上去。

陶碩停下腳步,看清來人是先前遇到的小叫花,問道,“請問還有什麽事嗎?”

小叫花浪跡天涯這麽多年,從沒有在哪個人口中聽到過“請”字,見陶碩這般客氣,他有些受寵若驚,不好意思地摳摳腦袋,“公子,我正想離開這處,不知道上哪兒去,就想着去小公子家鄉看看,看能不能再遇見他。你知道小公子的家鄉在哪裏嗎?”

陶碩低頭沉思,考慮過後覺得沒什麽不可以透露的,正欲開口,背後忽然傳來騷動。“死瘸腿,擋大爺的道,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三人同時看過去,三個當地打扮的壯年男子手提苗刀站在街道中央,放粗話的是其中一個腦袋上纏着白色布巾的異族。他口中的瘸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似乎行動不便,被提苗刀的男子一腳踹倒在地,半天都沒能爬起來,竹編背簍倒在地上,面上蓋了一層黑布,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

蘇瑾瑾面露不忍,想要上前扶一把,被陶碩拉了回來。蘇瑾瑾回頭,臉上露着不解,“相公,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陶碩對她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解釋,“看到他們手裏的刀沒有?這三人和剛剛客棧裏生事的不是一類人,他們手中的苗刀不知沾過多少人的血,畢竟不是在宛城,還是別惹事的好。”

蘇瑾瑾乖乖點頭,看到那三人兇神惡煞的模樣,不自覺地向陶碩身邊靠去。陶碩感受到她身上的不安,握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事實上,還有個原因陶碩沒敢同蘇瑾瑾說,倒在地上的瘸腿中年,努力撐着胳膊想要爬起來的時候,陶碩一眼就看到了他露出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青黑印記,不像是金屬利器留下的傷疤,具體是怎麽弄成的,陶碩也不能确定。

陶碩拉着蘇瑾瑾向後退了三四步,瘸腿中年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方才動手的男子冷笑一聲,“還有力氣爬起來,看來是我踢得不夠重。”居然又想上前補一腳。

眨眼之間,瘸腿男子袖中飛出一枚赤紅的利劍,比提苗刀男子的腿更快,接下來是令人細思極恐的一幕,苗刀男子的動作僵在半空,瞳孔驀然收縮,抽搐倒地,不到片刻功夫,他渾身肌膚迅速由灰入黑,像一具被吸幹血肉的死屍,等人群反應過來,他早已經沒有了聲息。

“蛇!有蛇啊!”

人群中爆出驚呼,按理來說,此地靠近滇州,路上看見蛇應該算是稀松平常的事,為何當地人會這般慌張?

蘇瑾瑾談蛇色變,吓得心驚肉跳,她往地上看去,才發現方才從瘸腿男子袖中飛出來的并不是什麽利劍,而是一條尾指粗細,渾身赤紅的小蛇。

又有人發出一聲尖叫,蘇瑾瑾這方驚魂未定,被陶碩握住的手冒出密密麻麻的細汗,她尋聲望去,傳出尖叫聲的那一處,人群不知道被什麽沖散,紛紛往兩邊退去。她透過人群散開的空隙,看到地上的那一幕,險些吓暈在陶碩懷裏。

方才倒在地上的竹編背簍,黑布掀開一個角,幾條不同大小的毒蛇從背簍中陸續爬出,有長有短,有粗有細,蘇瑾瑾只覺渾身的汗毛豎起,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正當她被吓得不知所措的時候,陶碩松開她的手轉而摟住她的腰,将她的臉按在懷裏,在她耳邊低低耳語,“不要看。”

小叫花就站在陶碩旁邊,他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奇人怪事,雖然比蘇瑾瑾鎮定一些,但還是被陸續爬出的毒蛇吓得頭皮一緊。

陶碩輕聲開口,“應該是滇州過來的耍蛇人。”

小叫花附和,“地上那些蛇顏色鮮豔成這樣,肯定都是身藏劇毒的毒蛇,除了耍蛇人,也沒人有這個膽子背這麽一大筐蛇在大街上走了。”

被毒死的那名男子的兩個同夥看到這一幕,已是肝膽欲裂,瘸腿中年一瘸一拐往前走,兩個同夥被吓得掉頭就跑,瘸腿中年臉上沒有表情,從頭到尾,他都是木着一張臉,沒有多餘的表情,也沒有多餘的動作,正是這樣,才越發讓人不寒而栗。

他走上前撿起那條毒死苗刀男子的赤紅毒蛇放入袖子裏,又轉身走到背簍前,将爬出來的蛇一條一條地撿回去,确認沒有落跑的毒蛇,他扯過面上的黑布重新搭回背簍上。随後,在人群驚懼避讓的目光裏,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

“我想起來了,這個人我見過,我遇見小公子的時候,小公子就是在躲他。”小叫花忽然對陶碩道。

陶碩不發一言,目光緊緊追着已經離開的瘸腿中年,蘇瑾瑾掙開他的手,從他懷裏擡起頭,委屈得快要哭出來,“相公,我想回宛城。”

潑皮無賴滿大街蹿她都不會這般害怕,但是背着一背簍毒蛇的耍蛇人,一個就夠她毛骨悚然了。

陶碩揉揉她的頭發,溫聲說道,“別怕,西南毒蛇多,但是耍蛇人并不多。累不累?我們先找個客棧歇息好不好?”

從小叫花口裏聽說了那個耍蛇人可能和小公子有所牽連,陶碩忽然改變了主意,不過眼下他需要先安頓好蘇瑾瑾,才能放心去辦自己的事。

蘇瑾瑾壓抑住心中的恐懼,疲憊得點點頭。

這幾日不眠不休地趕路,她确實累極,需要找一張軟和舒适的床好好睡一覺。毒辣辣的太陽曬得她頭暈,滿街都是她不熟悉的裝扮,蘇瑾瑾最初對西南服飾的與衆不同還生了些許興趣,這下,本來不濃郁的興趣,被耍蛇人這麽一吓,複又紛紛被摁回了窩裏,連帶着對月光草的興趣都消散了一大半。

陶碩伸出食指輕輕撫摸蘇瑾瑾眼睑下的烏青,“這兩日沒有睡好,等會好好睡一覺。”

想起小叫花還在等他的答案,陶碩扭頭對他道,“你家小公子的家鄉在京城,京城在哪裏你知道嗎?”

小叫花重重點頭,眼中迸發了幾絲這個年齡該有的神采。天下之大,四海之廣,活在這塵世總有要追逐的東西,有的人為名,有的人為利,也有單純為生存的,不管為的是什麽,心中有所牽絆,就好比航行在海上的漁船靠了岸。

陶碩看見小叫花神采奕奕的眸子,對他笑了笑,“祝你一路順遂,我與內子先行一步。”

陶碩找了家客棧安頓好蘇瑾瑾,等她睡熟後,他确認窗戶已經鎖好,就拿着獅刃出了門。

耍蛇人身上特征太過顯眼,陶碩一路問過去,很容易就尋到了耍蛇人的蹤跡。耍蛇人選了一個客棧落腳,進入房間後,他在背簍上的黑布上撒了一圈雄黃粉末,袖子裏的小蛇卻是片刻不離身,安頓好一筐毒蛇後,他打開房門往外走去。

見耍蛇人一路順着木梯走到大廳吃飯,陶碩才從拐彎處走出來,拔出獅刃撬開門鎖,打開門閃身而入。陶碩看一眼背簍,避到門後等耍蛇人回來。

等待的間隙,陶碩無聊得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約莫過去一盞茶的時間,門外傳來腳步聲,進門時陶碩直接明目張膽的撬了門鎖,只要耍蛇人走到門前,立刻便會知道有人進了他的房間。忌憚着耍蛇人袖中的那條毒蛇,陶碩不敢大意,将獅刃別到腰間,手裏緊緊握住方才在門口那棵大樹上折下來的一根一尺長的樹枝。

陶碩凝神分辨,門開了,進來的不是耍蛇人,而是一道紅影,陶碩揮枝打開,耍蛇人片刻不離身的毒蛇被陶碩打落在地的同一時刻,陶碩迅速躍出,手上發力,将毒蛇狠狠抵在樹枝下。毒蛇的毒液在于牙齒,陶碩閃電伸出空出的右手,避開頭部,捏住毒蛇的七寸提在手裏。

袖間的毒蛇是耍蛇人的利器,走的是攻其不備一朝得手的路子,然而陶碩先占了一個易守難攻的地勢,耍蛇人在明,他在暗,成功避開毒蛇的機會就大了許多。陶碩沒有用獅刃将毒蛇劈成幾段,而是冒險抓蛇七寸,無非是為了讨一點談判的砝碼罷了。

耍蛇人面無表情的臉色終于有了細微變化,他沒有刻意掩飾,走進門,對陶碩道,“我與公子素不相識,不知公子有何所求?”

陶碩向前半步,畢竟耍蛇人年紀擺在那裏,算是陶碩的長輩,陶碩拿出了對待長輩該有的恭敬,“晚輩今日來此,只是有事相問,必不會傷害前輩或是紅玉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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