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笑死人了。這要讓你媳婦知道了,還不鬧個天翻地覆。回屋吧,我走了。”還生伸長脖子,瞪大兩眼細細地辨認這個漸漸遠去的女人,好像在哪兒見過,但絲毫認不出來,只覺得有點面熟。心裏便對都成那模模糊糊的認識開始逐漸明晰起來了。

趙還生蹑手蹑腳地回了房,大氣不敢出,靜靜地坐到桌前看他的書去了。天徹底亮了後,他才洗了臉撩開門簾讓室內換換空氣。雨已經停了,街上是匆匆忙忙的上班者,他端了牙缸蹲在門前的臺階上刷牙。這時崔所長早早地騎着車子來了,他剛将車子放穩,便對還生道:“還生,你一會去一下劉書記家,對,就是從建委退休的那個。劉書記準備退房,讓給他妹子住,我已經答應人家了,你去看一看,将手續倒過來,把住房證換到他妹子名下。”還生滿嘴的牙膏沫,點了點頭,拿水濑了濑口道:“行,我吃了早飯就去。”劉書記患有骨剌病,行路特別得不方便。自家的新房也已建好了,比起這房要寬敝得多。子女們都很孝敬,為了能更好地照顧他,便要他搬回去住。劉書記卻惦記着自己的妹子家住房緊張,有心讓與她,前幾天托人給崔所長說了情,崔所長總算點了頭,這下才放心了。這兩天哪兒也不去,備好煙茶單等着崔所長派人來辦手續。

還生進了劉家,打了聲招呼,徑直朝屋內走去,掀開門簾卻讓她吃驚不小,楞在了那兒,心跳加快,神情緊張。夏蓉生坐在沙發上,見了還生,便瞪着一雙大眼盯着他,臉上似有一層紅暈。劉書記吃力地站起身子招呼還生坐下,還生這才回過神來,小心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滿臉迷惑得問蓉生道:“你怎麽也在這兒?今天不上班?”蓉生亮着那大眼,瞟了一下劉書記,笑道:“我咋不能在這兒?這是我舅舅。”說着便“咕咕咕”地笑了起來。還生這才清楚了,摸了摸頭,領悟道:“這麽說原來是你家要來住!歡迎,歡迎。那咱們以後打交道的時間可就長喽!”蓉生見他那興奮的勁兒,便婉爾一笑。劉書記将自己那住房證拿與還生。還生看也沒看便裝進了兜子裏,成竹在胸地說:“沒問題,你就放心吧劉書記。”繼而轉向蓉生,“随便哪天,你來所裏取證就是了。”他接過蓉生端來的茶水,輕輕地呷了一口,便又款款地放下,和他倆談了幾句客套話,就轉身離去。

大約過了半個月有餘。這天上午是交房費的時候,還生坐在桌子前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租房戶三三兩兩一拔接着一拔的來,直到将近下班,才輕松了下來。這時包工頭許德安來了他屋,賊眉鼠眼地環視了一圈,然後對還生道:“小兄弟,我已和崔所長說好了,讓我在你這兒支一張床将就上一個月,你看放哪邊?”還生是個整齊潔淨之人,房裏雖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一櫃,但卻幹脆利落,窗明幾淨。再一方面,他現在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有利于自己學習,有利于自己談情。他聽了老許這麽一說,心裏便不高興,陰沉着一張臉道:“不行,根本不行,你就別打我這兒的主意。別說你,就是崔所長要住也得打個問號。”許德安見他這副模樣便不敢多言,本以為搬了崔所長的面子,便會随心願,這下可好了,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出門見崔所長正要回家,便低聲訴苦。崔所長一聽是還生不讓他住,便雙手一推:“人家不讓住,我也沒辦法。”說罷便走,老許無奈,只好沮喪而去。

還生整理了桌子上的票據,正要洗把手臉,這時門輕輕地開了,露出一條拇指寬的縫,一個眼珠子在那兒閃了一下,“咳“的一聲,夏蓉生便輕盈地擠了進來。還生一見,剛才那一肚子的氣立刻全無,渾身得激動,他立刻拉了椅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喲,蓉生,快請坐。”便去泡茶。一端暖水瓶,才知是空的。便快快地去了都成屋,将他那壺開水端了過來。“下班了?”還生泡好茶,放在她跟前問。蓉生臉上挂着笑,神秘地說:“今天就沒去,讓你那好朋友一個人頂班,你總不怪我吧?”還生聽她這麽說,便不在乎的樣子道:“什麽好朋友,一般化,一般化。我認為你才應該是我的好朋友哪!”蓉生聽了,臉上忽地閃過一片紅暈,忙端起杯子小喝了一口,這才說:“你真會開玩笑,我哪兒能與人家郭燕比呢?人又好,又心靈手巧。”還生聽出了她話裏有話,并猜測她對自己感覺還挺不錯,便道:“先不談這些,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你肯賞臉嗎?”蓉生見他那企盼的眼神,便道:“看你多客氣,給我家辦了這麽大的事,怎能讓你請客呢?我請。”還生一聽她允諾了,便高興地一拍手道:“好,就這麽辦。你請客,我結賬。”他見蓉生又要争說,就伸手輕輕按住她的肩道::“再別多争了,如果覺得這樣不妥,機會有得是,下次咱們倒着來。”蓉生笑了笑沒再言語。還生彎腰打開抽屜,取出那住房證,遞給她。這一瞬,離她很近,他聞到了她身上那淡淡的芳香,那青春的氣息,感到了那種令他欲醉的體熱。蓉生接過住房證,細細看了看,然後放在衣袋裏,站起身子道:“走,咱倆吃水餃去,行嗎?”還生随口附和“就這樣,聽你的。”便從收來的房費中拿了幾張票子和蓉生并肩去了。

飯店裏客人不多,稀稀疏疏的,他倆撿一個較幽靜處的桌子前坐下,要了兩個菜和半斤散裝的甜葡萄酒,邊喝邊談了起來。蓉生談起了她的家庭。她父親是當兵出身,當年,母親生她時,正随丈夫在成都,便給她起了蓉生這個名字。母親在本市的紡織廠工作,過了十幾年的兩地分居生活,直到去年父親才轉業回來,在市檢察院工作。她高中畢業後,待業在家,父親回來後托人給她找了現在這份臨時工。她下邊還有兩個弟弟正在讀書,一家五口便擠在母親廠子裏兩間狹小的宿舍裏。這次她舅舅将房子讓與她家,可算是幫了大忙,全家人都異常得高興。

蓉生喝了兩小口酒,便受不了那微甜微苦的滋味,将杯子裏全部倒與還生。看着他道:“這次找房也多虧了你,可以算是功不可沒了。”還生見她那專注的眼神,便認真道:“這都是應該的,自從我在醫院第一次見到你,心裏便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夢想着有朝一日能為你做點事。這次天随人願,總算讓我心安了,還談什麽感謝,功不可沒?我才應當感謝哪,讓我心想事成。”蓉生聽得心熱,不好意思起來,臉上也起了紅暈。還生見她這樣,便輕聲道:“說心裏話,能湊個空閑咱倆看場電影嗎?”蓉生身子微微一震,擡眼道:“那當然可以了,就擔心你敢不敢和我去,你就不怕郭燕生氣?”還生一聽,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道:“我有什麽不敢的,我一個單身漢,這是我的權利,她生哪門子氣,我又不是她對象,她犯得着嗎?”蓉生見他說着竟有些激動,便覺得自己像是說錯了話,但內心卻是甜甜的。笑道:“我還以為你倆處對象哪,不是這樣就好,不然說真話我還不敢和你去哪。”蓉生繞彎子表達了自己意思,還生當然聽得明白,心裏很是痛快“咕嘟”一口咽下那杯酒,但等着吃那餃子。

飯後蓉生要直接去上班,便只好就此分手。他倆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眼裏全是依依惜別的神情。

還生剛剛到了所裏,就碰見都成在那兒大聲責備許德安。許德安長得雖黝黑粗壯,這會卻不得不低三下四,哈腰點頭,唯唯諾諾了。都成發洩完自己的火氣,便和聲悅色地拍着還生的肩道:“你小子本事還真不小哪,又結交了一個漂亮妞,我看那模樣,起碼比郭燕要強十倍。你可別腳踩兩只船,最後河裏翻。”還生笑着道:“哪能呢,一個高中的同學,今天見了面,免不了談起了上學時的事。”他不加考慮地編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謊言。都成聽了詭秘一笑,嘴貼着他的耳朵低聲道:“下午你哪兒也別去,我給你談件重要的事,不然你後悔莫及。”說罷便忙他的事去了。還生聽得如墜雲裏霧裏,半天猜測不到是何事。見自己門前住房戶正等着交款,便不去想它,回了自個兒房辦正事去了。

還生忙完收款後,見都成也閑了沒事,站在門前的臺階上東張西望,便把他請了進來。都成進屋後直截了當地說:“我下午剛上班就聽崔所長說他侄子要上大學深造,并在我面前将侄子誇了一通。他侄子在工業局當通信員,也是頂替的,和你一樣。人家局裏把他給報上去了。我看那陣勢,估計是定了。你可不敢再馬大哈了,得盯緊點。”還生一聽,竟急出了一身細汗,失聲道:“那可怎麽辦呢?我怕是耽誤了”說着便心慌意亂地在屋子裏兜起了圈子。都成見他那樣子,自己也沒了注意,便坐在那兒寞不作聲。還生踱了幾個來回,便道:“不行,我得去找一下郭燕她爸,不然就完了。”說完便走,也顧不上了其他。都成只好替他鎖了門,回自個兒屋去。

郭燕一家正在吃飯,見還生來了,都顯得很熱情,又是招呼吃又是招呼喝。還生哪有心思去吃,急不可待地将上學之事說了。郭部長早就知道還生的心思,也更清楚他與自家閨女的關系,便安慰他道:“還生呀,這事你也別急,急也沒用,待明天我上班給查問一下有關部門,争取給你弄一個指标來。”還生聽了這,才定下心來,喝了兩碗稀粥,和郭燕爸媽談了一會兒話離開。

郭燕出門送他,便一起來到他屋子裏。一進門,還生便抱住她吻了一通道:“我的心肝,這段時間想死我了。那天是我不對,惹你生氣,今天給你賠不是。說着便又對準她的額、她的眼、她的唇親了一番。女人都是這,好話一聽,熱唇一暖,便啥也忘了,顯得很大度,不計前嫌。郭燕輕輕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嗲聲嗲氣道:“壞家夥,再不來找我,我就要尋你算賬了。”兩人便同時“咕咕咕”地偷笑了起來。

他倆坐在床上一邊玩着撲克牌,一邊說着親昵話。還生反正三句不離本行,要她催她父親為自己辦上學的事,郭燕一個勁地應承:“知道,知道。我盯着辦還不行麽?”看看時間不早了,還生便将她緊緊地抱住,四條腿彼此纏繞在一起,在床上滾來滾去,直吻得萬物無聲,口幹舌燥,這才起得床來,相擁着将她送回家。

郭部長上班後立刻打了一通電話,才知道有帶薪上學這回事,可政府辦沒有指标。後經打聽得知建設委員會還有一兩個指标可以活動。再想想還生這管房子的好賴和建設也能沾上點邊兒,便用老臉加地位替他要了一個,然後親自去了王主任那兒,把此事辦妥。前後只用了幾天的時間便讓還生了卻了此生心願,弄了個省建築工程學院在職職工進修的名額。消息傳到所裏,全所人員都替還生高興,吵鬧着要他請客。崔所長更是吃驚不少,這小子哪門的路子,竟然讓政府辦點了名讓他上學深造!

還生這段時間極盡所能,哄得郭燕團團轉,又借查房看房,抽個空便往蓉生家裏去,盡力和她拉近彼此間的距離。這天晚上他約了蓉生看電影,但又怕他倆相跟着被郭燕發現,便在蓉生家門前不遠處的一個路燈下等。見她出來後,拍了拍手,招呼她從另一條街去了影院。

電影已經開演了,還生沒了看的心思,便和蓉生一起溜達着去了市體育場。這裏一到晚上,特別是夏天的晚上,就如同鬧紅火一樣熱鬧。跳舞的,練劍的處處皆是。他倆沿着足球場的邊緣一圈一圈的轉,這裏沒人,更無打攪,連彼此間那細微的呼吸都能聽得見。還生見蓉生緊跟着自己只顧低頭散步,一句話也不說,便想打破這局面,找個話題來,可卻想不出個所以然。忽然一個念頭襲上心來,他膽子竟然大了起來,拉住她的手,聲音顫着問:“蓉生,不管我說得對還是錯,你都聽好,千萬不要錯怪我,更不要罵我,行嗎?”蓉生聽了,似在思考,沉默了片刻,便以既親昵又責怪的口氣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要怪你,就不跟你來,還男子漢哪。”還生聽了她這麽一說,內心受到鼓舞,便道:“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的心便被你拿去了,腦子裏整天想得都是你。我愛上你了,想和你處對象,想讓你以後做我的媳婦。今天若再不說,以後便沒機會了,我要去省城上學了,一去便是三年,我等不得。”蓉生聽了,暫時沒有說話,只是在黑暗中瞪着一雙大眼看着他,突然撲進他懷裏,依偎在他胸前,仰着臉輕聲道:“傻樣,你還看不出來。”還生心頭一熱,不由得抱了她一下,輕輕地吻了她一下。

還生接到入學通知後,先是禮節性地去了趟郭燕家,一是深表謝意,二是算作告辭。郭燕雖想和他單獨坐一會,但卻被他以種種理由搪塞過去了。臨走前一天中午,還生邀上崔所長,官都成像模像樣地吃了一頓,算是喜請了。然後晚上去蓉生家。蓉生爸只知道他是房管員,為自家換房幫過忙,并不知道他和女兒的這層關系。他顯得很熱情,聽說還生要上學,便将自己那枝心愛的英雄牌鋼筆送給了他。還生坐了一會兒,如同一個工作負責的職員,告訴她家以後住房上有啥事找所裏的官都成就是了,那是他的一個好同事。一番家常話後便告辭,蓉生出來了送他,站在路燈下,還生握住她的手:“我走後,請你多珍重,我會常來信的,時刻想着你。”蓉生點着頭,上下唇使勁地咬着,眼睛裏閃着亮亮的淚花。

都成将還生送上列車這才往回走,臨出站口,他見一對年輕夫婦抱着孩子那親昵的模樣,便想起了小燕和兒子。好長時間沒回家了,也不知母子倆咋樣,小家夥變了沒有,他便打定了回村的主意。他騎着車子還沒到所裏,就遠遠地看見許德安像一個等娘的孩子一樣站在臺階前翹首張望,這下見了他,便奔了過來,獻上一只煙道:“好我的大會計,可把你等來了,你看能不能解決一千元?”都成心裏急着回村,便沒好氣地說:“後天再說,我要回家看我娃,現在沒工夫。”許德安聽說他要走,趕忙拉住他的袖子祈求道:“求你了,萬萬不可。你看這七間主體框架都起來了,也該給大家夥發點工資了,要不然,都鄉裏鄉親的,他們要責怪我的。”都成見他那可憐相,便松了口,“那等一下,我去買袋奶粉,回來給你到銀行取款。”許德安聽了,說了聲:“你等一下,就十分鐘”便飛奔去了。不一會兒,便提來一大包的東西。他破費了六七十元,買了不少的奶粉、白糖還有玩具,一并放在都成桌子上。都成要給他錢,他哪兒敢要,倆人裝模作樣地推辭了兩下便作罷。都成開了一張現金支票交給他道:“我現在是一門心裏要回家,沒時間,你拿着自己去取吧。”許德安接過支票,笑眯着臉道:“老弟,你看還生那房空着,就別讓我一天兩趟幾十裏地的來回颠了。再說眼下這室內活也是個細活,我得盯着點。”都成想,反正這房子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要拆了,還生自己的東西也帶走了,他也不可能再住了,還不如趁機會做個順水人情,就把鑰匙給了他,吩咐道:“那桌子、櫃子你可不要亂動。”許德安接過鑰匙,喜得笑臉全是紋,點頭道:“那你就放心吧,就我自個兒住,別人不許來的。”

都成進了家門,小燕正在院子裏晾尿布,見了他,便大聲道:“你可回來了,看小家夥幹得這活。”說着便指了指那幹柴上面攤着的那一片片濕尿布。都成見小燕白了,也比以前胖了。進了窯洞再看小家夥,瞪着兩眼,圓乎乎的,伸胳膊踢腿,都成摸他的屁股,捏他的小腿,看也看不夠,眼睛裏全是慈愛與柔情。

這幾年,農村實行了生産責任制,老天也來湊興,連年得風調雨順,農民手裏都有存款,日子也好過了。都成他爸是個相信自然的人,他認為母奶是最好不過的嬰兒食品,他又是廚子,就那平常的東西在他手裏便變了花樣。把小燕和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他見都成提了那麽多的奶粉,便生氣,不讓孩子喝,送到村裏的一個小商店寄賣去了。

都成在家停了一整天,他見小燕也能适應家裏生活,和門前門後的年輕媳婦、姑娘們也處得熟悉了,很是放心。臨走前,他對小燕說:“你就安心在家坐着吧,我這段時間忙,不一定能常回來。所裏後邊那排房子才上了梁,等湊和着能住了,就要拆咱現住的那排房。等到明年,孩子一歲,開始學着走路了,所裏的房子也就全建好了。我想,到時咱不住樓,就占後排靠北邊那三間。”小燕是個通情達理之人,聽了後,便說:“去吧,家裏挺好,你不用替我和孩子操心。工作忙,事情多,可千萬別給人家出錯。”

都成回到所裏,心情很是彷徨。想想小燕那純情的人兒竟搭上了自己這個在外沾花惹草的孬種,便覺得人家确實太虧了,自己也确實算不到好人數裏,在臉上輕輕地×肆較攏算作自責。可他也知道自己見了稍微有點姿色的女人,心裏便急燥,便想幹那事,什麽都可以忘到九霄雲外,更別說什麽良心,什麽道德了。都成覺得自己這恐怕是一種病,一種無法治愈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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