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崔所長這幾天心情憂郁,總是一副悶悶不樂,愁眉不展的樣子,來到所裏一張陰沉的臉吓得別人也不敢問他。這天上午,他背着手進了後排那新房,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不知找了些什麽毛病,出來後把站在院子裏正對工人們指手劃腳的許德安罵了個狗血噴頭。發洩完火氣,這才回了自個兒房。

官都成早兩日就看出了崔所長的郁悶,心裏想着可能是她老婆的病又出現了什麽意外了,思想熬煎。這下見他進了房,便小心翼翼地叩門進去,還未等他開口,崔所長便招手示意他坐在對面。崔所長扔給他一支煙,長嘆了一口氣道:“真讓人沒有辦法,盡出難題。前五六天王主任就找我說了,讓咱這兒工程隊抽七八天時間把他家的門樓建一下,你看這不明白着……,讓人家左右為難嗎?”都成聽了,深吸了兩口煙,食指在桌子上摳來摳去,也摳不出一句合适的話來。崔所長見他不言語,輕輕地敲了敲桌子,朝前傾了傾身子道:“都成,我看這樣吧,我就把這事推在你身上。今天下午他又要找我,到時我就說所裏搞建築這事分給你管了,讓他找你行了。你就自己拿主意處理吧,不論如何我都不怪罪你。”都成想了想,幹脆道:“就這樣吧,崔所長,王主任是咱上司,是得罪不起的,可這又是個違法犯罪的事兒,你為國家工作了一輩子,眼看就要退休了,不能讓這事攪得寝食難安,我就擔着吧。”崔所長聽他這麽痛快地應承了下來,心裏才算一塊石頭落地,站起來在房子裏踱了兩個來回,然後打開櫃子取出一個醫療報銷條給了都成道:“半年了,我這吃藥打針輸液還沒給人家診所結算過呢,這兩天來家催賬了,一會兒得把錢給帶過去。”都成接過條子,竟有六百多元,他知道保險櫃裏不夠,便站起身來道:“手頭可能不夠這個數,我去銀行再提點。”崔所長便點了點,再沒有說啥。

果然不出所料,下午吃過晚飯,官都成正要刷洗鍋碗,王主任來了。他慌忙洗了手,敬煙,泡茶。王主任先聊了一會兒閑話,說了些都成入黨的事情,又問了問所裏的工程進展情況。然後進入正題道:“我想用咱這邊工程隊把我家那門樓建成,你看這事可辦不可辦?”都成因有思想準備,再加上求官心切,便不加思索地說:“那有啥不可,王主任你盡管用就是了。只要你那邊看準了日期,就是這邊暫時先擱上幾天也沒啥。”王主任聽了這兩句話,心裏覺得還可以,再想想崔所長,哼哼哈哈得瞻前顧後,處事猶豫不決的樣子,覺得他确實應該提前退休了。都成見他那杯子裏水少了。又要去添,王主任擋住他的手,站起來道:“我也不坐了,就這事,大後天一早我在家裏等你,你把活安排好就是了。”說罷便走。都成痛快地應諾着,客客氣氣地将他送出。再說都成雖然嘴裏已經應諾了王主任,但心裏卻沒個底,第二天崔所長一來,他便将此事說與他。崔所長聽後沒有表态,只是說:“你看着辦吧,別讓太多的人知道了。”都成出了崔所長房,便把許德安叫到自己屋,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通。許德安他不管這些,只要給錢就行,,便向他保證抽幾個手藝高一點的,只消半月時間,便可完工。都成這才放了心。

還生來到學校,待安頓好之後,便立刻給蓉生寫了封信,他怕信寄到醫院後,被郭燕發現,便不敢在封面上寫自己的祥細地址,只寫了“內祥”兩字。在這第一封信裏他确實飽含了感情,敘說了自己對她一見鐘情後,如何倍受相思煎熬,如何與她在夢中規劃未來的一幕幕情景。現在真誠的相愛了,那孤獨的心總算有了落腳的窩,那火般的熱情總算有了燃燒的港灣。然而這一切都太短暫了,遙遙的三年學期,将給他無盡的思念,他除了學習之外,惟一的企盼便是每個星期能收到她的一封來信,便會如見了真人一般,心兒滿足,飯香覺酣了。

夏蓉生收到信後,因封面沒有署名地址,當時還不知是誰的,便當着郭燕的面将它撕開了。還未完全展開那紙,便一眼看見了那“親愛的蓉生”幾個字,立刻臉紅到了脖子根。再看郭燕,似乎她還沒發現什麽秘密,正在那兒若無其事地站着。蓉生立刻疊了這信,裝入口袋,盡力恢複常态,假裝沒事的樣子,撕了幾片手紙出去。她出了門,見到處人來人往,吵吵鬧鬧,竟沒個僻靜處,便去了廁所。這裏雖然氣味不好,但卻安靜多了。她蹲在那兒,展開信,字斟句酌,一連看了幾遍,她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心跳,似像還生就在眼前,在撫摸着自己的臉頰,在親吻着自己的雙唇。直到雙腿覺得麻酸後,才疊了信出來。還生這首封熱辣辣的情信讓蓉生蹲在那臭哄哄的衛生間裏給享受了。

蓉生回家後,臉上蕩漾着幸福的笑。她母親見了,笑問道:“今天碰到啥好事了,看把你樂得那個樣。”蓉生“嘿嘿”一笑算是回答了她。晚飯後,父母去舅舅家了,她一人坐在房裏把信又看了個夠,然後拿來筆,鋪開稿紙,給還生回了一封用自己的情,用自己的心寫成的信。

從第一封信開始,還生和蓉生便都有了一種責任,那就是無論如何,每個星期都得互寄一封信。哪怕是一些粗茶淡飯,生活瑣碎之類的話語,也覺得是親切的。

崔所長和都成也都接到了還生的信。崔所長知道還生在外學習不容易,一切都得花錢,便對都成道:“咱所裏稀稀拉拉這十個人,出了這麽一個大專生,也算是所裏的一個好苗子吧。我看還生的工資、福利這些就不要參考外單位了,和咱們一樣,全發了吧。我也知道,他母親常年有病,家庭條件也不太好。”都成當然沒有意見,點頭道:“那是,那是。等還生放假回來,我一定把你的好心善意說給他,讓他清楚你崔所長對他的支持與關愛。以後就是發跡了,也別忘了你這份情。”崔所長聽了,笑着說:“在我眼裏,他還是個孩子哪,不過能看出來,這娃聰明,有心計,是不會久居人下的。”都成聽了這句話,心裏竟然有點兒不是滋味,覺得還生以後就是和自己奪權奪利的人,便道:“但願他是個有良心的人,咱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這兒沒問題,每月按時将工資給他彙過去就是了。”崔所長這幾天見許德安不露面了,工人也少了,估計是去王主任家了,便低聲問道:“王主任那邊開工了?”都成伸開一個手掌:“都五天了。”崔所長點了點頭,便沒再說啥,看看牆上挂鐘,也快到午飯時間了,便起身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家。

他倆正要出門,王主任興致勃勃地來了。崔所長心裏不禁“咯噔”一下,不知他又要辦什麽事了。王主任笑着和他倆握過手,這才道:“早就想和你倆喝幾盅,可總是抽不出空閑來,政府辦那邊整天都有千頭萬緒的活,搞得人焦頭爛額。今天我也豁上了,不去管它,只管來喝酒。”崔所長想推辭,但卻說不出口,只得和都成一道随他去了市招待所。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幾圈過後便都開始暈乎了。人一喝酒便膽兒也大了,話頭也多了。他幾個又一番稱兄道弟,叔侄親密後,大概都多了,王主任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都成和崔所長都只覺得天旋地轉,如在雲波霧海中,哪還能正常走路,兩條腿像軟泥。服務員見是王主任領來的客人,便喊來兩個力氣大點的男服務生,将他倆連扶帶背送進一間客房。

下午六時許,官都成才醒來,但卻還伴有陣陣的頭疼。再看崔所長拉着長酣,呼呼大睡,便輕輕推他醒來。崔所長一看時間不早了,立刻起身要走,都成本還想再歇一會兒,這下也只好跟了下樓。崔所長走後,都成一個人站在街上不知所向,肚子裏陣陣難受。這時許德安騎着車悠閑着過來,他見都成在那兒站着,臉色泛青,便趕忙停了車子,還沒問話就被那酒氣沖了個明明白白。他拉住都成的手問吃了沒有,都成搖晃了一下身子,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再也不多喝這酒了,這裏邊的滋味可真難受。”許德安知道這是酒精在作踐胃,自己也曾受過這份罪,便道:“走,我帶你喝兩碗雞蛋馄饨,解酒我試過,挺管用的。”都成咋一聽馄饨,便來了食欲,坐在許德安的車後去了那家趙還生與夏蓉生第一次吃飯的店裏。

飯後已是夜色朦胧了。夏天晝夜長,八點多了才能完全黑下來。都成這下肚子舒服了,也不去坐許德安的車,将他打發走,自個兒背了雙手,溜達着朝回走。街燈初放,還沒有完全亮開,給人一種昏黃的感覺。三三兩兩的人群都是一種悠然自得的神情,有的搖着扇子,有的竊竊私語,更有那年輕男女借着這昏暗摟腰搭背,摩面擦耳。都成看着,心裏便産生了沖動,想起了小燕,想起了芳蓮。小燕現在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還是去芳蓮那兒吧。已經有近半個月沒去過啦,今天正好借了這酒興去會會她,發洩一下這十幾天來的壓抑。

他慢騰騰地就要到西街口了,這時派出所那戶籍員楊雲哭哭啼啼着走了過來,他想上前打聲招呼,卻又覺得此時不妥,便任她抽泣着走過去。一拐彎才發現她家門口站了好些人,一打聽知道又是夫妻打架了。院門敞開,滿地狼籍。都成早就知道這對夫婦感情不合,同床異夢,吵架鬥嘴是經常的事,但還未聽說動手打過,今天看這陣勢,再聽聽那些人的言語,估計這婚姻恐怕是走到盡頭了。他扭頭正要走,卻突然發現芳蓮正與一個男人相跟着走了過來。過了楊雲門口,那男的便走了,芳蓮也湊到人群裏聽熱鬧。那男的四十歲左右,白白淨淨,文質彬彬,像是個文人,就連那走路都是腳步兒輕輕,腰板兒筆直,目視前方,從不左顧右盼。單從那外表上看就與芳蓮這伶牙利齒,風風火火的性格格格不入。芳蓮這時也看見了都成,便擠到他的身後,在他的腰裏掐了一下。都成心裏明朗,但還裝作不知,吃驚地回過頭。芳蓮白了他一眼,便返身離去。都成自然心神領會,待她走遠了,這才尾随而去。芳蓮進了門,關了屋內的燈,躲在院門後準備吓都成一着,都成推開門,見屋內屋外黑燈瞎火的,便嘀咕:“搞什麽名堂,明明見她回來了,難道沒進門,去別家串門了。”說着便朝後退。芳蓮見他要走,便撲了上來,一下吊在了他的脖子上,沒鼻子沒眼得親了幾下道:“怎麽,準備打退堂鼓了,我也想浪漫一下,給你個黑咕隆冬的驚吓。”這才松了手,反鎖了門,緊緊地抱了他的腰,擁着回屋。

拉亮電燈,地上明顯地扔着幾根煙頭,屋子裏還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芳蓮見他那狐疑的眼神,便依偎在他胸前,撫弄着他的衣扣,仰臉盯着他道:“人家給我介紹了個對象,今天來家裏坐了坐,剛走。”都成聽了,雖然心裏有那麽一絲不痛快閃過,但還是笑着祝賀道:“只要是個好人就行,我真心地祝福你。”芳蓮見他并無醋意,心情倒還平靜,便泡了杯濃茶道:“趁熱喝上幾杯,解解酒,看你那滿嘴的酒氣,嗆死人了。”都成這時也覺得口幹舌燥,大概是酒精燒的,便坐到桌前,也不管燙嘴不燙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去了。芳蓮擦了一把臉,坐到床沿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便道:“這人姓賈,今年三十八歲,是個無線電工程師,在市電臺做技術員。前妻在商業局工作,聽人說是售貨員,長得挺漂亮,思想開放,去年跟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富商去了深圳,做大生意去了,今年初回來跟他離了婚,并把女兒也帶走了。老賈是個老實人,有一肚子的文化,聽說在單位裏是個頂呱呱的技術骨幹,只可惜這婚姻不順,弄得現在孤苦伶仃,挺可憐的。”都成聽她那口氣,估計這婚事十有八九要成,便欣喜道:“這樣就好,遭受過婚姻挫折的人,更會珍惜這第二次愛情。他只比你大六歲,也算般配,況且他那工作也不錯,只要交往交往覺得稱心,就可以定下來。”“我也是這麽想的。”芳蓮聽後說,“我不願在那廠裏幹,準備另調個單位,好重新做人,擺脫那些閑言碎語,遠離那些怪異的眼光。王主任答應把我調到市土地辦。如果可能的話,我準備在即将去新單位前把婚結了,那樣剛好一點。你認為如何?”都成聽着只顧點頭說好,再看她這會兒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自己也便沒了邪念,喝了幾杯茶,竟站起身子要走。芳蓮見他這樣,立刻上前抱住他道:“不許你走。在結婚以前,我是自由的。都成,我是婦人,不是姑娘。我不嫌丢人,我有性的欲望,我渴望和你做愛。人都是肉長的,誰沒七情六欲?那些故做姿态,扭扭捏捏都是虛僞的,她們的骨子裏和我一樣的。”都成聽了她的理論,自個兒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自知文化功底太差,惟有這一身棒肉了。便一躬身把她抱了起來,也不覺着累,使勁地吻去了。

芳蓮因對老賈滿意,加上又談了一下午的悄悄話,心情兒舒暢,這會兒又被都成連親帶撫,一時竟弄得性起,她潮紅着臉,喘着氣把都成拉倒在床,伸手便插入他的裆間,把那塵根揉來撚去,自個兒一件件剝了衣服,踢掉內褲,都成朝那幽穴中探去,竟沾了一手的精液,還沒等自己動手,女人已将他那褲頭退至膝下,單手托着那尤物在抖動。他也顧不上關燈拉窗簾,翻身照着那誘人處便沖了進去。中醫學上忌諱酒後房事,那樣傷腎,這話一點兒也不假,都成今天不論怎麽咬牙,怎麽憋氣,但卻總覺得它硬度不如往常,“吭哧,吭哧”弄了将近一個鐘頭,反把那本來就黑的臉憋成了豬肝,才無力地射了。這下一點氣力也沒了,直挺挺仰躺在床上歇息去了。芳蓮也感覺到他今天弱了一點,但時間卻長,有一股子韌勁,給了她好幾次的高潮。她這會兒滿足了,但并不覺得累,便枕在他肚皮上,逗那貨色玩去了。

芳蓮獨自玩了一通,見都成恢複了精神,又覺得兩人赤身裸體的不太雅觀,便拉了燈,讓黑暗掩蓋這一切。她枕在他那粗壯的臂膀上,一手攬住他那厚實的胸,似有無限的安全,輕輕地吻了他一下,然後貼着他的耳朵小聲道:“那次王主任來我這兒後,我心裏氣不過,便去了政府辦,可把他吓壞了。他一個勁地求我千萬別大吵,有條件盡管提。我想了想,反正廠子裏把我貶的一文不值,簡直跟那蕩婦沒什麽兩樣。女人們都躲着我,背地裏說三道四;男人們用詭異的眼光看着我,指指點點。我若是一個窄肚腸的人,早已不知死了幾次了。我便要求調動工作,如果不依我,我就無所顧忌了,破罐子破摔,攪他個雞犬不寧。這王主任确實是怕,嘴唇也青了,哆嗦着一個勁點頭答應。這家夥還真有能耐,事情果真有了眉目。那土地辦的李主任我也見了,他說王主任是他多年的老交情,不知道還有我這一位姨妹要調動,要是早說,早就調妥了。聽他那口氣,估計過了公歷年就能上班。那調動令現在還在王主任手裏,這老色鬼還在打我這身子的主意。我有時候夜裏睡不着,便偷偷地哭,起床後枕巾總是濕了一大片。做女人難呀,尤其是像我這樣的寡婦。即使你清清白白,坦坦蕩蕩,別人也未必那樣看你;你就是渾渾噩噩,醉生夢死,別人也未必不那樣看你。為了活着,一切都是逢場作戲,為了活得更好,就得把這假戲演真了,真戲演假了。”都成聽着,嘆了一聲道:“難呀,這個王主任不知使了什麽魔法,上邊竟讓他做官,可害苦下邊了。”芳蓮附和了一聲“就是”便又道:“這個老賈我确實能看中,願意以身相許,和他安安穩穩,攜手一生,但卻不知人家心裏如何,嫌棄不嫌棄我這名聲。”都成在黑暗中撫摸着她的臉道:“他若是個男子漢,便是不會嫌棄的,那都是謠言。看人不能聽名聲,要重人品。我是結婚了,不能對不起那遠離故土的小燕。若還單身,我啥也不嫌,無所顧忌,只要你同意,我便會與你結婚。”女人聽了,苦笑了一下:“說這些幹啥呢,咱倆不是挺好嗎?”都成“嗯”了一聲,便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女人也摟住他又是一個長長的吻。

這一晚他倆也少了睡意,說了好多好多的話,不知不覺誰家的雞都鳴叫了,一看表,淩晨四點了。芳蓮道:“快睡吧,還能小歇一會兒,天亮了你還要上班。”都成按住那鼓脹的乳房,逗弄着挺拔的乳頭道:“上班也是坐着,想睡随時都可以,你摸我那東西又來興致了,幹脆就再讓它快活一次吧。”說罷便上了女人的身。倆人又忘了疲倦,掐着,捏着,扭着,喘着氣,喊着聲,雷鳴電閃般地在這拂曉良辰愛了一通。

都成回到家裏,照了照鏡子,見兩眼熬得通紅,又覺得渾身疲乏,便沖了三個雞蛋安慰了一番隐隐難受的胃,插了門躺到床上睡去了。

都成在昏昏沉沉中還沒歇足勁,便被一陣“乓乓乓”的敲門聲吵醒。打開房門見是郭燕,便立刻沒了睡意,倒有一點驚喜。郭燕陰沉着一張臉,張口問道:“還生給你來過信沒有?你知道不知道他的祥細地址?”都成見她那氣色,怯道:“來過一封信,我這就拿來,上面有地址的。”郭燕抄了地址,話也沒話,扭身便氣沖沖地走了。都成站在那兒,滿腦子的莫明其妙,不知這兩個小戀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搖了頭,又躺下和自己那張床親近去了。

郭燕苦苦地等一個多月竟不見還生的半點音信,心裏又急又氣,腦子裏便胡思亂想,一種感覺告訴她,還生是在騙她,利用她。近幾日這種想法,時時刻刻纏繞在她心頭,她有時甚至不禁氣恨交加地獨自落淚。這下拿了他的地址,也沒了姑娘們的⒊鄭哪管身邊有人沒有,便俯在桌子上給他寫了一封信,信中先是責怪,後是思念,很是動情。然而她卻全然不知,就在她眼裏醮着淚,用心去寫的時候,蓉生正側身躺在她身後那張床上,偷偷地細讀還生的信。蓉生一會兒偷喜,一會兒臉紅,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被還生疼愛的海洋裏。就在這一天,蓉生照例給還生寄了一封信,和郭燕的幾乎是同時。兩個女人都找了個借口,又不分先後的回來,都是了卻了心上事,如釋重負的樣子。

還生同時收到兩封信,一看那寄信地址,便知多了一封郭燕的。他和蓉生之間的信函,已進入了程序化,七天一封雷打不動,當即就回了一封。然後腦子裏便考慮着如何措詞去回複郭燕。一直過了八九天,蓉生的又一封信都來了,他這才敷衍了一頁半紙寄與郭燕,字裏行間沒有半句燙人的話語,客氣得像一封公函。郭燕看了,品不出一點适口的滋味來,便扔到抽屜裏不去理它。只是用心思考着還生肚子裏那心在想些什麽。還生與郭燕就這樣保持着這樣索然無味的若即若離的最低度聯系。

都成自那次告給郭燕還生的地址後,每每與她相遇時,都發現她變了樣,不像以前那樣熱情了,總是低了頭躲着自己。他便揣摩着可能是和還生鬧了別扭。他也隐隐約約能覺察到還生可能是變心了,但卻不敢果斷,只是替郭燕捏着一把汗。他有時想去信勸勸還生,但一拿起筆卻沒了話,認為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天他在門前站着,碰巧遇見郭部長騎車去上班,便上前去打招呼。郭部長停了車子和他寒暄了幾句,并有意地說了句:還生這娃差勁,太沒禮貌,幫他那麽大的忙,竟連個感謝的信也沒有。都成聽了也無法發表意見,只好點頭搪塞。這時,都成聽得有人在喊叫自己,扭頭看原來是許德安,他便借機和郭部長告辭。許德安告訴他王主任家的門樓今天就可徹底交工了,讓他去看看,并随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交給他道:“這材料與工錢都祥細地在上面列着。”都成推開門把他讓進去,自個兒站在桌前一行一行地細看,算了一下竟一千一百元,心裏不覺一驚。許德安見他看完了,便提錢的事。都成沒為難,從保險櫃裏取了五百元交給他道:“你先拿着,剩餘的待我和王主任見了面後,再說。這邊你就趕快安排人,抓緊點準備拆房。我看那後排房也能湊合着住了。”許德安接過錢,笑眯眯地用食指醮着舌尖數完票子,道:“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大後天一定開始。”

都成等崔所長來了後,倆人将此事一商量,他便獨自去政府辦找王主任去了。王主任見都成來了,三言兩語打發掉屋子裏的其他人。都成先訴了所裏錢緊的苦,并說崔所長有心出了這筆錢,但卻苦于賬上不豐,實在拿不出來。王主任一聽是這事,起身關了門啓示他道:“把這部分工程量加到你們那裏邊不就行了,到時超預算部分我向上邊解釋,不足部分我去要。你們可真老實,上邊難道還要派人去丈量那兩座破房。”王主任說着竟有點生氣的樣子。都成聽着,內心竟怯了陣,見他說完,便連忙賠着笑臉道:“行,行,行,我聽你的。”一邊說一邊退了出去。

都成回到所裏,滿肚子的怨氣,便向崔所長訴說。崔所長聽了後嘆了口氣,安慰他道:“就這麽回事。就國家這塊肉,只要能啃上都想啃一口。你也別生氣,只要他能拔下款,不用咱所裏出錢就行,随他去吧。你還年輕,路還長着哪,以後便會清楚的。”都成見他也是一副無奈的樣子,像看破紅塵似的,自己也只好照着人家說的那樣辦了。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此話一點兒不假。這天驕陽似火,天氣異常得熱。工人正在夯這二層樓的基礎,個個赤裸着上身,揮灑汗水。崔所長怕基礎出問題,便顧不得熱,站在一旁盯着,連中午飯都是和工人們一起吃的。然而,就在下午将近三四點鐘時,有一個工人,見崔所長軟綿綿地倒了下來,從挖出的土堆上一下溜到那夯實的地基上,便大叫了起來。這下大夥可慌了手腳。許德安忙扔了手裏的活,過去便把崔所長抱了起來。都成這會兒正在房子裏與同事們閑聊,聽見叫聲就朝外沖,見崔所長牙關緊咬,兩眼緊閉,不省人事的樣子,心裏便怕,一時沒了主意。好在許德安年齡大了點,吩咐一名工人将那寬寬的床板取來一塊,都成忙回屋拉來一床被子鋪在上面。一群人相互輪換着,一路小跑把崔所長送到市人民醫院。

診斷結果出來了,是輕微的腦出血,醫生說,幸虧送得及時,否則便會沒命的。就這,留下後遺症是鐵定的了。不多時,崔所長的老婆兒子,女兒都來了,都成這才松了口氣,領着這夥疲憊不堪的工人離去了。

都成見這夥工人們出了大力,幫了大忙,這會兒又見他們還光着膀子,便覺可憐。再看那古銅色的皮膚,淳樸的樣子,又覺可敬,便自作主張,請大夥在飯店裏吃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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