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大凡都知道愛情的力量是巨大的,知識多一點的還能往細處說居裏夫婦因為愛的驅使,艱難探索,發現了鐳;馬克思與燕妮互愛互助,有了《資本論》這不朽之作。但卻很少有人願講這種力量,用在了反處是什麽樣。我國五千年古史中便多不勝舉。不是有一位皇帝為取悅愛妃,雖無戰事卻點燃烽火取笑諸侯以博得妃子一笑嗎?等真正兵臨城下,再燃烽火時卻已無及天事了,只得國滅身亡。李自成的覆滅,除由于內部腐敗和狹隘的農民的打了皇帝做皇帝的意識外,難道吳三桂那怒發沖冠為陳圓圓就能沒有一點作用嗎?李以行與楊婷婷的愛雖然沒有這般偉大與悲壯,但卻也氣力不小,讓以行這個拔尖大學生的成績一跌再跌,直到能維持個僅僅畢了業的水平上,若是讓楊婷婷早認識上他四五年,他保準沒有今天,說不定這會兒正在那莊稼地裏出力流汗哪。
李以行吃過晚飯,見別的同學有去玩的,有去自習的,他卻一人去校外的柳樹下拜讀婷婷的來信了。楊婷婷這信一次比一次寫得親熱,一次比一次寫得肉麻,整個兒得讓李以行心跳臉紅,全身酥軟。他看完信便迫不及待回了宿舍,提筆回書一封,趁着天還未黑,就近去了一家郵局給發了。回來後。心兒便不平靜了,腦子裏全是婷婷,一次次,回味着那次與她的初吻,構畫着未來的愛的場景。
李以行有一位要好的同學叫袁志東,見他近半年來不思學業,成績平平,從側面打聽出他是心迷了女人,便來勸道:“以行,你這個人怎麽這般胸無大志呢?咱倆同窗三年了,我知道你有實力,說好了明年考研,你現在卻沉迷于愛情,頹廢學業,那怎麽成呢?”以行知道他說得對,卻無奈不能自拔,只是搖頭苦笑。袁志東撫住他的肩道:“很快就要暑假了,我和你一塊回一趟老家,看看你那戀人是如何的一位國色天香,才女佳人,竟引得你魂不守舍,抛棄前程。以行呀,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來勸你,不是我棒打鴛鴦。談戀愛我并不反對,但你應主次分明,不能因此荒廢了學業,對不對?科學家也要結婚,那是事業之後的事。前天李教授還在我面前談起你,說你這樣下去,必定一無事成。畢了業只有發配老家找個工作了卻此生。你也是有知識的人,智力也不錯,看問題也長遠透徹,怎麽現在就昏然欲睡,癡迷不醒呢?我就不相信,過上幾年天下就沒有你現在碰到的這般女子了,堂堂一個中國之大,才女之多,竟無一個你所愛?李以行!天崖何處無芳草!”袁志東說完,見以行雙手撐頭,幡然悔悟的樣子,便勸他好好想一想,自己才轉身離去。
李以行自聽了袁志東的話,這幾日茶飯不香,覺也睡不塌實。他在不時地思考着這個問題,覺得袁志東說得全對,前途才是第一位的。自己從現在起,應丢掉一切私心雜念,埋頭苦讀,是能趕上的。将來果真讀了研究生,取得了成績,那才是衆望所歸。難道楊婷婷不更希望這樣嗎?想到這,他立刻又提筆給婷婷寫了一封簡短的信。
我的婷婷:
今天我的同學還有我的老師都把我狠狠地批評了一通。責罵我沉迷女色,胸無大志,漠視前程。我現在的功課已拉下了不少,成績下滑到了谷底,如不迎頭趕上,就只能混個大學畢業,考研究生将成為泡影。我經過深思熟慮,咱倆以後盡量少通信,最好不通信。我對天起誓,我沒有一點外心,是深愛着你的,只是想靜下來深鑽學業,想繼續深造罷了。難道你不希望你将來的丈夫是研究生,是博士生,是國家棟梁嗎?咱倆在我畢業前的一年裏先暫将愛埋在心底,我将愛化作動力,你将愛化作企盼,争取我能如願以償。
吻你。
李以行将這封信發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丢掉了包袱一般,沒了思想負擔,如從前一樣認真攻讀他的功課去了。
楊婷婷自收到以行這封信,如墜霧海雲河,不知是什麽意思。她首先考慮到的是這是一封委婉的絕情書,因為李以行是文人,性格又那麽內向,不可能做出快刀斬亂麻之舉。可細一琢磨又不像是那個意思,他是要考研究生,要靜心,不讓自己打擾他。婷婷将信看了幾遍,認為以行并無其他用心,心裏便坦然了許多。晚上回家吃飯時,便将以行準備考研究生這一喜訊告訴了她母親。不料母親一聽,臉色突變,放下筷子道:“憨女子,連這也看不出來,還空歡喜呢。以行若考上研究生,還能回咱這地方來?我常年在市政府上班,在記憶中市裏就沒有回來過一個研究生。他讀了研究生,去了外地,還能要你?再說研究生娶一個高中生我還沒聽說過。你也別把他當一回事,就當多一個朋友,以後還不知咋着哩。”楊婷婷聽了母親這話立刻覺得飯菜索然無味,不吃也飽了。正愁眉苦想,那個包工頭又來了,甕聲甕氣道:“今天忙了一天,還未顧得上吃。”楊富梅見了他,那滿是皺紋的老臉立刻殘花怒放,那關愛之形令女兒心裏難受。婷婷低沉着臉,喝了一碗湯,起身不聲不響地離家去了單位。
楊婷婷沒去看電視,靜靜地躺在床上,兩眼盯着屋頂在想心事。她在想如何才能将李以行的心拴住呢?如何才能讓他自己沒了那考研究生的心思?她想來想去覺得光靠去信與每月寄那二十元錢已無濟于事了。正如媽媽說的那樣,他若果真讀了研究生,那他倆的愛便必定是一場夢,結婚更談不上。那夙願只是想象中的肥皂泡。自己得以在人前炫耀的資本便是缥缈的海市蜃樓。待人們看清了,留給自己的便只有恥笑了。婷婷越想越不敢想,好像都虛幻地看見樊建冬正趾高氣揚地雙手插腰在嘲笑她:“哈哈哈,你那個高中未畢業的破材料還嫌棄我呢,想高攀人家大學生,這下好了,從天上掉下來了,摔得稀巴爛。”婷婷想着不禁渾身一顫,坐起來自語道:“我不能走到那一步,寧可負了以行那前程,也不能負了我這臉面。”她想現在的最後殺手锏便只能是提前奉上自己這身子了。只有它才能使以行意志消磨,沉溺于恩恩愛愛之中。等他大學畢業後分配回本市,那一切就由不得他了,大事小事全得我楊婷婷說了算。婷婷想着,主意也便打定了,緊繃的臉也放松了,不由得會心一笑。
楊婷婷這會沒了心事,見時間還早,便下樓去看電視。卻正好碰到都成回來,她驚喜道:“嗳呦,我的大會計,怎麽多日不見,去哪了?”都成只是嘿嘿一笑,并未作答。小燕,還生,蓉生聽得婷婷說都成回來。都起來站在門口探頭迎接。小燕更是憐愛,問饑問渴,還生和蓉生雖然也在熱情地問着,心裏卻在偷笑個不止。小燕聽他說還未吃飯,便責怪道:“你呀,真不會來事,咋不把你那朋友一塊叫來,我做與你們吃,花了人家一路錢,也不知答謝。”還生在門口聽了小燕這句話,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蓉生見他捂嘴,便趕忙把他推了進來,使勁在他背上捶了一下道:“真沉不住氣兒。”
都成睡了一夜醒來,洗過頭,頓覺精神了許多。嚴所長見他回來了,便點頭示意他來自己辦公室一趟。
嚴所長待他進來以後一臉嚴肅地說:“都成,你這副所長恐怕十有九是當不上了。不知誰向市裏捅了婁子,情況反映到了陳主任那兒。那天我去時,他對我說任命你為副所長的文件都起草好了,幸虧沒下發,不然就壞事了。你想一想,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都成一聽,滿臉的失落與絕望,苦澀着道:“沒有啊,咱所裏就十幾個人,關系都處得不錯,是不是外邊的住戶。”嚴所長道:“我看了揭發信的內容,共有兩條。一條是說你道德敗壞,憑借管房子的權力,欺辱女住戶;另一條是說你思想意識惡劣,對住戶橫眉冷眼,惡語相加。根本就不具備做領導的資格。若選了這種人當所長,簡直是給黨,給政府臉上摸屎。”都成聽着生氣,自語道:“是誰這麽缺德,暗地裏幹這見不得人的勾當。”嚴所長見他沮喪的樣子,知他心裏不好受。便勸說道:“事情已經出來了,你也別往心上放。只要咱行得正,走得端,還怕半夜鬼敲門?只是你還年輕,以後為人處事得注意點,多用用腦筋,要知道人心難測呀。”都成聽着點頭,又低聲問:“嚴所長,依你看這副所長是沒門了吧。”“那當然喽,只要陳主任在位一天。安心做你的會計吧。就是我退了另換所長,他能把你怎樣?”都成聽他說的的确對,心想就他還生做了所長,他也不敢把我踩在腳底下,大不了還是個不挂銜的二把手。
都成出了嚴所長房,心裏便裝滿惆悵與失望,覺得一切都和自己過不去,不由得兩腿沒勁,走路也疲疲塌塌的了。回到屋裏斜靠在床上眯眼苦思,忽然想起嚴所長說的檢舉他的第一條,那當事人便是劉芳蓮,難道還能是她?想到這裏,他一刻也坐不住了,立刻騎車去了土地辦,找芳蓮問個究竟。
劉芳蓮上班沒事,便想去商店給兒子買一雙涼鞋,剛下樓正好碰見都成。看他那心急火燎的樣子,便吃驚不知發生啥事,心裏祈禱千萬別沾上自己。
都成一見她,便低聲道:“我有話問你。”那話語又冷又硬,那表情像個判官。芳蓮不禁有些怕,好在她辦公室沒人,便一塊回去。都成一坐下便問道:“有人向上邊揭發咱倆……”芳蓮一聽,臉色突變,咬牙道:“那肯定是王主任,這個老東西狡詐得很,啥缺德的事都能幹得出來。”都成一聽,追問道:”敢斷定是他?”劉芳蓮也一臉生氣,胸有成竹地說:“沒問題,咱們以前那事,他發現過的,他曾對我講過。我向市裏告發了他,你想他能對我不懷惡意?不報複才怪呢!只是你沒能讓他如了心願,轉租房子,吃了你一番輕刀子,當然恨你了!”都成聽得吃驚,怒道:“我不讓他轉房子一事,又沒對你說過,你怎麽知道?”芳蓮嘆氣道:“他女兒不和我是隔壁嗎?整天地指桑罵槐,大概那次你頂撞了王主任後,他女兒隔牆罵道:‘爛貨,用臭身子喂飽了野男人,在我家裏出氣,憑啥不讓我轉房子。’我一聽便知道是罵你讓我聽,他這樣做是要一箭雙雕,既達到了告倒你的目的,又達到了毀我名聲的效果。這老東西也真夠狠的了,這把歲數了,還淨幹壞事,不給子孫積點德。”
正說着,同事來找她,問起了前幾天辦過的一宗土地事宜。都成覺得該問的也問完了,見她正好有事,便不再多談,起身告辭。
都成回到所裏,越想越覺得芳蓮說得有道理,越想越覺得王主任太壞,他簡直像一條急瘋了的狗,逢人便咬。不禁站起來,咬牙切齒,雙拳緊握。這時楊婷婷進屋找他,見他這般模樣,也有點兒吃驚,小聲問:“官會計,你咋啦?”都成聽得問話聲,這才回過神來,笑道:“沒事,身上突然麻了一下,電擊的感覺。是不是要感冒了,來了前兆。”楊婷婷這才笑着說:“我辦公室有個女人交房租。錢沒帶夠,她說認識你,讓你先墊上。你來一下,說說清楚。”官都成還以為是派出所那楊雲或是王文學的妻子,便跟了過去。進門後,兩眼不由得閃了一下,渾身不自在。韓瑩則依舊是那從容的臉,不動聲色地說:“我急着有事,身上忘了裝錢,你先替我交了,過後我給你。”都成連聲道:“行,行,行,啥事把你急成這樣子了,額頭都出汗了。”韓瑩笑着說:“剛剛回來一車皮亞鈉,有幾個紙廠的人現在就等着拉貨,我這就去。”說罷便走。臨出門朝都成擠擠眼道:“晚上我請你吃飯。”都成無奈只得替她墊付了。楊婷婷好奇地問:“這個女人是個做大生意的,一來貨就是一車皮,肯定很有錢吧。”都成不以為然地說:“有啥錢,掙點錢僅夠吃穿。”楊婷婷羨慕地說:“這回我才認準了,她叫韓瑩。人長得多俊俏,多機靈,一看就是個搞交際的那一種人。官大哥,你可得注意點,別讓人家一個媚眼把你給交際走了。”都成笑着說:“我倒是等人家交際咱,就是怕她顧不上,影響了生意。”婷婷聽後“嘻,嘻”一笑,都成拿了票便退了出來。
官都成知道韓瑩那句話的意思,晚飯後便匆匆去了她家。她今天确實回了一車皮貨,現在都發出去了,這會兒正在屋裏整理票據,見都成來了,便笑着道:“快坐,快坐,待會我讓你看樣好東西,你絕對沒見過的。”都成給自己泡了杯茶,一邊喝一邊從背後欣賞女人那體形。上衣較小,一躬身,便露出白白的一段後腰,光亮細膩,看得都成心裏癢癢的,蠢蠢欲動。韓瑩将那整理好的票據都裝入包裏後,這才站起來,神秘一笑道:“我去關了門,再讓你看。”她關了門回屋後從被子後取出一副撲克牌舉在手裏:“看,就是這。”都成一見是副紙牌,便不屑地說:“我還當是啥玩意,原來是這,還值得神秘兮兮的。”韓瑩将牌塞進他手裏,白了他一眼:“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都成接過。取出一看,媽呀,驚了一跳,這是一副徹頭徹尾的黃色撲克,每一張都是一幅男女做愛的姿勢畫,而且五十四張,張張都不同。都成一張一張地看,看得他心跳加快,渾身燥熱。轉臉再看韓瑩,下巴卡在自己肩上,早已臉紅氣緊,那玉手正在自己的腹部游來游去。都成扔了牌,不願受那刺激的折磨,将女人拉到胸前,抱作一人般親吻了一番。見她那兩眼微閉,桃嘴微開,全身泥軟,便知她在等什麽。他速速脫了女人,像暴風雨澆灌幹旱地一般,瓢潑了一通,這才雲過天晴,溫存說話去了。
都成這次犯了個技術性的錯誤,以致鑄成了大禍。韓瑩每每去發貨,都要刻意化妝打扮一番,這次更是不例外,臉上擦粉不說,衣服上頭發上還噴了好多香水。都成和她又摟又抱,那氣味也吸附到了他身上。他見已是夜裏十點多了,便吻別韓瑩,匆匆回家。進屋後,小燕還沒睡,剛看電視回來。都成口渴去倒杯水喝,擦過小燕時,小燕感覺氣味不對,滿臉狐疑,眨巴着雙眼一個勁地看他。都成被看得難受,便道:“你看啥哩,瞧你那眼神,像是見了外星人。”小燕不做聲,貼近他的身子,細心嗅了嗅,突然照準他的臉上,“呸”的就是一口唾沫,低聲罵道:“你給我老實說,你這死不要臉的東西去哪兒鬼混了。”都成第一個反應便是,糟了,被小燕捉住小辮了。好在此時腦子還活,立刻編了個謊說:“看你那樣,想到哪兒去了,不就是身上有點兒香水味嗎?我明天把我那朋友請來,讓他給你解釋。他那小孩拿的那玩意叫啥,我也不知道,胡亂噴一通,他家裏牆上都是這味。”小燕聽他這麽一謅,肚子裏當下便沒了氣,還後悔自己錯怪了他,白白地吐了人家一臉唾沫,但心裏對都成産生的疑慮卻不能消。晚上睡下後,她思前想後,将都成近來的行為如放電影般在自己腦子裏過了一遍,覺得疑點很多,但卻證據不足,沒有能說服人的地方。她翻過身,見都成如死豬一般大睡,還打着呼嚕,便氣恨道:“你別一天到晚地騙我,等我抓住實事了,非鬧你個雞犬不寧不可。”懷疑歸懷疑,但她卻多了個心眼,打定主意必須暗暗地跟蹤他幾次,看他到底幹些啥。
官都成雖然那副所長的位子對他來說成了沒影子的事,但卻有韓瑩這個浪女人暗地裏陪着,倒也覺得舒心潇灑。只是有一件事心裏總不太滿意,就是小燕把錢看得太緊留給他手裏的僅夠抽煙。小燕這幾日又催他還先前借的那一千元,都成心裏正犯愁,現在除年關發福利弄得那幾百元外,還相差不少,得趕快想辦法弄來給了她,免得夜長夢多,時間一長又要節外生枝。他先給了小燕五百元,說餘下的過幾天嚴所長就拿來了。小燕見了錢,便喜眉笑臉,數了數裝進衣袋,又忙她的生意去了。
晚上小燕要去王文學家結賬,都成沒事也跟了去。王文學夫婦這幾年運氣紅,能看得出發了不小的財,家裏那大彩電,冰箱這些當時的奢侈品都已擺上了。王文學見都成也來了,便顯得格外熱情,又是泡茶又是遞煙。
兩個女人碰賬去了。王文學從冰箱裏端出一盤醬豬蹄,一盤花生米,從床下拉出半箱啤酒盛請都成喝去了。酒這東西就是好,是一種親近劑,能在瞬間将陌生者變成朋友,能将相識者變得親密無間。三四瓶下去,他倆便更是無話不談了。王文學拍着都成的肩道:“兄弟,當哥的也看出來你是個直心人,就實話實說告給你了。你一年才能掙幾個錢?抵不上當哥的一個月。我看小燕現在的收入都比你高。只要我這買賣不倒,保證把你扶持成一個富翁。”都成見他說話如此慷慨,便替他斟上酒道:“王哥,我信得過你。我對你咋樣,你還看不出來?就包括他國家幹部,有誰一人能住兩套公産房?”王文學聽他這麽一擡舉,生意人的身價地位好似忽地提高了,笑着點頭道:“那是,那是。我知道兄弟在單位也是個說話算數,舉足輕重的人。”正談笑間,王文學兒子回來了,他兒子和他簡直一個樣,像是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見了都成,客氣地點了點頭。王文學向兒子命令道:“文革,給你都成叔叔敬杯酒。”文革聽了老子的吩咐,滿滿地倒了一杯酒雙手端與都成。都成只好接了,一仰脖子:“咕嘟”一聲就下去了,撫拍着肚皮道:“爽快,就是這裏邊快盛不下了。文革這小夥長得多帥,多精神,跟着你早早地學着,以後定能成大器。”王文學搖頭道:“成啥大器?腦子笨着哪,連個高中都沒讀。我也是沒法子,只得帶他出來。要不在鄉下,爺爺奶奶管不了,淨給我惹事。”都成見自己誇獎錯了,便不再多言。王文學“唉”了一聲又道:“我也不想讓他跟了我幹,我想讓他正兒八經地幹公家那事。只可惜咱是農民,不是城鎮戶口,招不了工。”都成一聽,立刻想到了楊雲,便透露道:“我倒是有一個關系,就是管戶口的,不知人家願不願幫忙。我給你問一問,看能否幫了大哥你這忙。”王文學一聽,喜上眉梢,馬上握住他的手道:“你趕快去問,這事得抓緊,咱娃今年都二十歲了,再不就遲了。”都成指了指院子裏坐談的小燕小聲道;“她和我兒子那戶口就是人家幫忙辦的,要了三千元。”王文學有的是錢,拍着胸脯道:“別說三千。就是四千元我也舍得出。這可是大好事,幫我兒子跳了農門。以後咱也嘗一嘗做這城裏人的滋味。”
小燕在院子裏和王文學女人聊天,擡頭見已是滿天星辰,便知時間不早了,卻見都成他倆還在那兒喝,便起身道:“都啥時辰了,還在沒完沒了地喝,你看都成那樣,坐都快坐不穩了。”王文學畢竟大一點,見小燕來擋駕,便停了酒,言明事成之後再一醉方休。喊來文革,叫他幫小燕扶都成回家。
都成對王文學所托之事不敢怠慢,他想從中再賺一點,中午吃過飯他便去了楊雲家。楊雲家的大門從裏邊反鎖着,他敲了半天才見她披散着頭發出來,打開門将他迎進去。她趿着鞋,穿着寬大的睡衣睡褲,臉色紅潤,像是從熟睡中走來。她閉了院門道:“大中午的有啥事?”都成編了謊言道:“我有一個姑表哥,在外地做生意,兒子大了卻不願跟他去,我表哥想通過關系把兒子轉了戶再招了工了卻心事。我想問問你,現在這轉戶還行嗎?”楊雲一聽是這事,白了他一眼,笑道:“看你這人,真是的,有啥行不行,又不是外人。這兩天我忙,後天晚上你來吧,帶上相片,和你那一樣。”說罷,便開門,是送客的意思。都成不計較這個,反正知道是能辦,心裏便高興,一溜煙跑回了家。
都成回到家便琢磨楊雲的話,那最後一句“和你那一樣”是說錢數一樣呢?還是說要的這相片張數一樣呢?”想來想去,覺得是錢數一樣。相片哪能你三張他五張,這是個死數字對誰都一樣,用不着吩咐。自己當時掏了兩千,現在讓王文學也掏兩千便有點太便宜他了,起碼要比自己說與他的高,就說四千吧。想好後,便顧不得睡,起身去了王文學家。
王文學還未回家,他女人在。都成便将此事告給了她。見她只是喜歡,卻當不了家的樣子。都成站了一會便離去,約好了晚上再來。
王文學一聽事情能辦,立刻找來兒子新近的五張照片,連同四千元錢一并交與都成。都成接了錢便不久留。回到辦公室裏私存了一千五百元。将剩下的兩千五百元及相片用一個牛皮信封裝好,準備随時送與楊雲。
都成這下心裏安了,随時都可以将那五百元還給小燕,自己還私藏一千。這錢可千萬不能再讓小燕知道了,不然自己連個活動經費都沒有,一旦來了緊事,只能是手忙腳亂。他站在辦公室自得其樂,悠然的樣子,背手踱步至窗前,不經意朝街上看。這一看卻讓他醋意滿腹,他看見一個男人騎着車子帶着韓瑩朝她家方向去。那男人戴着墨鏡,看不清相貌。但車後的韓瑩他卻看清了,雙後輕攔男人的後腰,笑眯眯的,令都成難受。都成想也沒想便立刻下樓尾随而去。
韓瑩的門已經從裏面反關了,但卻沒有挂鎖。都成找來一小截細樹枝,伸進去鼓搗了一下,竟把那關子卸了。但卻不敢進去。他耳朵貼着房牆聽了半天啥也聽不見,心裏急得直出汗,便蹑手蹑腳輕輕進來,并将大門敞開着,以便自己逃跑時道路暢通。順着牆邊溜過去,側着半個臉朝裏一瞧,腦子裏都要炸了。韓瑩比和自己做起那事來還要浪,赤身裸體,兩條白腿提得老高,還唉呀,唉呀地大叫。都成氣得渾身發軟,不忍再看下去,順着原路又退了出去,依然關了那門,又費了一會兒力用小樹枝将那關子挂上,這才暈暈沉沉地離去。
都成回到單位,腦子裏亂哄哄的,坐也不安,站也不寧,不知如何是好。一會兒在屋裏,一會兒又上樓進了辦公室,反反複複幾個來回。楊婷婷和蓉生正在家裏聊天,見都成神經質的樣子,不知又發生了啥事,相視一笑,只顧去說話。
都成直到下午,太陽已至西天的盡頭時,情緒才算穩定了下來。他慢悠悠地正準備起身下樓,卻見還生興致勃勃地來了,便只好重新退回,問他有啥事。
今天下午是還生他此生最激動,最難忘的一個下午。吳主任領着他去市委彙報工作,在市委書記那寬大的辦公室裏,七個常委都在。還生開始有點膽怯,兩腿并攏,端端正正地坐着,表情嚴肅,目光誠懇。絲毫不敢亂動身子,不敢左顧右盼。待吳主任說完,他早已身疲力乏。卻聽見吳主任對常委們介紹說:“這是小趙,大學生,具體情況他比我還清楚,就讓他也說一說吧。”還生聽了這,趕忙站起來,朝領導們鞠了一躬,便開始講。開始時還有些結結巴巴,但看領導們那信任鼓勵的目光,緊張的心情便緩緩放松,膽子也大了,越說越有勁,越說越精彩。講完後,他又鞠了一躬,這才退後坐下。有一個常委竟當衆誇獎道:“吳主任,看來你手下招募的這些人可都是好材料。你看這小夥講得頭頭是道,不錯,是棵好苗子,好好培養,很有前途。”吳主任點着頭,一雙關愛的眼看了看還生。吳主任又彙報了些別的事,還生聽清了是要追撥辦公經費。書記當下便點頭答應。吳主任見該彙報的,該說的都完了,便領了還生告辭。
還生遞給都成一支煙,笑道:“你猜我今天都見了啥人?”都成哪能猜得出,一雙眼迷惑不解。還生神氣道:“市裏的七個常委,我今天全見了。那場面呀,真是讓人既膽怯又向往,既緊張又放松,是一種全新的感受,讓人倍受鼓舞。”他陶醉的樣子,眯縫着眼,深深地吸了幾口煙,吐了幾個圈,才将那過程托盤說與都成,非常的認真,只害怕漏掉一個細節。
都成本應該與他一起分享這份就算是成功的喜悅吧,但無奈今天受了那刺激,感情死活興奮不起來,總是一臉的冷漠。還生見自己那煊耀沒有受到意想中的羨慕,覺得不太對勁,以為都成忌妒,心裏便生氣,敷衍了幾句,起身下樓回屋。
蓉生正在做飯,見他進屋,開玩笑道:“回來先不見我,去都成那兒是彙報工作去了,還是向他學習取經去了。”還生一聽,趁她不防備,伸手在她奶子上捏了一把道:“兩者都有。”蓉生白了他一眼,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手。還生抽回手,鄙視道:“想不到都成的心還那麽窄,我對他說今天我見了市委那幾個常委,還受了他們的誇獎。他聽了竟一臉的冷漠。幾次動身子急欲離開的樣子,真是的,當不了所長也不應該對我是這态度。”蓉生小聲道:“快別說了,就不怕人家聽見。都成今天一下午都在生悶氣,想心事,滿臉愁容,楊婷婷還以為他和小燕生氣了。”還生聽了,心裏才平衡了,原來人家不痛快,就這不為怪了。
晚上睡下後,蓉生低聲道:“楊婷婷今天告訴我,有人告都成和下邊一個女住戶通奸。你們在一起時間長了,你知不知道?”還生認為說的肯定是劉芳蓮,便道:“我只知道他和一個女住戶關系不錯,睡沒睡到一起,我又沒見,我不敢下結論。但自我畢業回來,我幾乎沒見他倆來往過。這是誰告的狀,他怎麽這般清楚。”蓉生嘆道:“人心隔肚皮,小燕她怎麽能知道都成還是這類貨色呢?楊婷婷那嘴可長哪,用不了幾日,所裏的人就都知道了。”還生笑着說:“就是全市的人都知道了,那有啥了不起,人家是兩相情願。只要小燕一人不知就行了。”蓉生聽了掐了一下他的大腿道:“你們男人這思想就是壞,那還叫什麽兩相情願,說得多動聽,簡直好壞不分。告訴你,那叫流氓鬼混。”說着竟有一點憤憤的樣子。還生把她拉進懷裏,柔聲道:“你看你,開個玩笑,你就把矛頭對準了我。我若當真學了都成,你還要把我廢了不成?”蓉生碰了一下他那寶貝道:“看我不把它割下扔掉。”便笑着抱了還生親熱去了。
王文學将四千塊錢給了都成,眼看着兩個多月過去了,還不見音訊,心裏便急,對都成也懷疑了起來,在家裏問老婆道:“都成這人總不至于騙咱吧?別錢花了事也沒辦成。”老婆更是小心兒,一聽更急,耐不住性子,便來了都成家,見他赤着上身躺在床上,大腿壓二腿悠閑的樣子。便拐了個彎子道:“都成,你近來見你那朋友了沒有?也不知咱娃那事辦得咋樣?”都成一聽,“嘿”一聲笑道:“着急了,是不是?你去問一問小燕,我那用了多長時間。這事又沒法催人家,你就安心等着吧。人家若辦不了,就不會收你的錢。”王文學女人聽這,才放心地去了。
說來也巧,官都成剛剛送走王文學女人,沒事在大門口閑站着,便遠遠看見楊雲背了個小坤包從家裏出來。待她走近,還未等都成開口,她便打招呼,像大姐訓斥小弟一樣的口氣:“沒事就知道往這兒站,就不會幫媳婦幹幹家務。”說着拉開包,取出一個本子交給他,做了個再見手勢,扭身離去。
楊雲上班的地方雖說離這兒不遠,但也有七八百米。但都成卻從來沒見她騎過車子,從來都是步行。她對人挺和氣,年年都是局裏的先進。找過她辦事的人,都佩服她的一不擺架子,二不拿腔作勢,平易可親的樣子。提起她,都會豎起大拇指贊嘆,好同志。
都成打開那本子一看,白紙黑字寫着王文革。這時卻突然犯疑道:“這王文學給兒子起的啥狗屁名字,咋兒子和老子挂上了?一個文學,一個文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