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小燕從老家歸來,好長時間都從那失去親人的悲痛中不能自拔。她父親今年才剛過六十,卻過早地撒手人寰。
母親告訴她,父親臨死前還在一個勁地念叨:我的小燕,也不知現在咋樣,從小到大都在我身邊,這一去便那麽遠,我真放心不下。小燕聽着,淚流滿面,伏在父親那僵硬的身上痛哭不止。都成怕她傷着身子骨,不時地低聲耐心開導她,勸說她,給她以無微不至的關懷。小燕母親見都成這女婿如此溫順,如此理解人意,心也随之而安。
小燕現在整天懶散的樣子,把生意也看得淡了,半早上才去,半下午就歸。都成知道她心裏難受,便處處順着她。抽了個空回家把孩子接來,這才見她臉上有了笑容,精神也振作了。
都成現在想去哪兒都沒條件,身後總跟着兒子,只有等小燕回來,才能輕松一下。這日他聽婷婷說東街有一住戶要退房,便領着孩子去看了看,他要留下這套房給化工廠的李廠長住。李廠長上個月就托關系找到嚴所長那兒,想要住一套房,嚴所長就把這事交代給了都成。都成見房子裏的家什都搬完了,只剩下了兩張床,女主人正把一些小零碎朝一個大筐子裏裝,見他來了,一眼認出是房管所的,便客氣道:“明天就全搬完了,這些年多虧你們照顧。”都成笑着說:“應該,應該。現在政策好,國家鼓勵你們蓋私房,這下就寬敞了,再不用一家子好幾口在這小屋子裏擠了。”女人笑着說:“那是,那是。”都成看了看,覺得這房子還不錯,便吩咐道:“明天去所裏将住房證退了,我們退你那保證金。”說罷便領着兒子離去。
出門沒走幾步,卻見韓瑩從對面走來。她逗了逗小孩,大眼盯着都成道:“咱倆真是造孽,我一想起你,便一宿一宿睡不着。你可把我害苦了。”都成輕拍着兒子的頭道:“屁股後常天有個這,能有啥法子呢?”韓瑩突然冒出一句:“都成,掏出良心說話,就我這樣的女人你若是離了婚,敢娶嗎?”都成聽了,渾身一顫,不知說啥為好,哼哼叽叽半天說不出話來。韓瑩見他不語,便知其意,也論證了今天那個男人說的話,便氣惱了一聲“你去吧。”轉身離去。都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她今天是啥意思。站了一會,便領着孩子回家。
韓瑩經人介紹,今天見了一面。那個男人比她大五歲,前妻病死了,留下一個十歲的女兒。這男人從側面打聽到了韓瑩的情況,知道她作風不好,坐下後沒說幾句便道:“本來今天沒空,介紹人催得緊,我怕冷落了他,就來坐坐,過會兒還得走。”韓瑩一聽生了一肚子氣,站起道:“我有事,請原諒不能奉陪。”說罷便走。不料那男人擋住她,輕蔑道:“我能來和你談,是擡舉你,你當我不了解你,天下有幾個男人願與你這樣的人結婚?”韓瑩眼淚都快氣出來了,“啪”地朝他那尖嘴猴腮的臉上就是一下,罵道:“老娘就是婊子,也看不上你這貨色。”說罷昂頭走出。
韓瑩沒有去回告那介紹人,自己去到人稀處獨自落淚了。雖恨自己行為不檢點卻也惱這男人如此水平低下。傷心過後,見時間不早便匆匆回家。她見了都成,心想男人難道都是這般模樣,便問了那話,想不到他也是這樣。回到家裏也沒勁去做飯,伏在床上痛哭一場。哭醒後她得出一個結論:男人都是虛僞的,死要面子的。他們既想要賢妻良母式的女人做老婆,又想要上婊子蕩婦的身。可惡呀,女人!可嘆呀,男人!
都成回到所裏,見一個小夥子在婷婷那收款室門口站着,定睛一看便認準是那晚自己讓座的那一位。婷婷出來鎖好門,一臉不高興。這小夥子好像全然不顧,執意要請她吃飯。都成見他倆拉拉扯扯,自己不好意思去看,便拉了孩子去了小燕那兒。
婷婷見都成去了,所裏再沒外人,便道:“我已經有對象了,怎麽又能和你處朋友呢?市裏好姑娘多得是,像你這麽帥的人,還愁找不下?”小夥子也固執,懇求道:“你有對象不要緊,咱倆還不能交個朋友?請你吃頓飯都不行,怕我是壞人不成?你回去問問你媽,她就了解我。”婷婷想了想,道:“好吧,既然你存心要請我吃飯,我也就不推辭了,只好破費你一回。”小夥子見婷婷同意,便高興地笑了。萬事開頭難,這頭總算開了。
吃過飯天色還早,小夥子随婷婷來到了她屋。小夥子一進屋便看見了牆上那條幅。仔細看了看,笑道:“我若沒猜錯的話,這大概就是你那對象送給你的吧。”婷婷點了點頭,誇贊道:“你一下就說準了。”小夥子見婷婷坐在床上看書,便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談了一通自己的人生經歷。他見婷婷聽得沒趣,上下眼皮不停地親近,便問道:“你困了吧?”婷婷迷迷糊糊中聽得這問話,便趕快睜開眼道:“不困,不困。我在聽着哪。”小夥子繼續道:“我這人最愛競争,不管幹什麽都要争個勝負。男人嗎,活在世上就要競争:競争上學,競争功名,競争愛情。否則還有什麽意思呢?就像咱倆談朋友,我也可以競争嗎?和你那對象争,難道你我就不能朝更深一層發展嗎?”婷婷聽了他這話,又好笑又好氣,覺得此人腦子有問題,連回敬他一句都懶得開那口。小夥子見婷婷抿嘴微笑,低頭不語,便站起來來到床前,緊挨着她坐下。婷婷見他如此狂妄,便沒了姑娘家的羞澀與遮掩,站起來道:“你就別天花亂墜般地吹了,我已是他的人了。”小夥子一聽立刻傻了眼。看來今天這飯是白管了,只氣恨婷婷為啥不早說。他低頭坐了一會兒,如洩了氣的皮球般,再也吹擂不起來了,聽得樓下有人說話,便苦笑着告辭離去。
小夥子下了樓垂頭喪氣,走到街上,還不停地搖頭跺腳,自言自語道:“下手遲了,下手遲了。誰知小荷才露尖尖角,卻早有那蜻蜒在上頭呢?”“嗳”一聲長嘆。
婷婷見他離去,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憋了出來。這時蓉生上來,見她這般模樣,笑問咋回事。婷婷指着窗戶外道:“神經病,神經病,還有這樣追女人的。”她見蓉生在不停地為還生織着毛褲,便拉出自己那半截子毛衣道:“我還說要下去請教你,你看這寬窄行不行?”蓉生也見過以行,便道:“我看他與還生那身材差不了多少,當時就按那起的針。不過有人手緊,有人手松。我看你不能算手松,手緊了織出來肯定就窄一點。”婷婷後悔道:“那可咋辦,都織這麽多了,又得返工重來。”蓉生想了想道:“要不讓老孫先這樣試一下,他與你對象身材也差不多。我見他就在下邊。”婷婷出門見老孫正在與都成聊天,便把他喊上來試了試。還可以,就是略緊一點。蓉生便說:“就那樣吧,穿上撐一撐就寬松了。別拆了,離冬天也沒多少日子了。要重織你那對象就得多受幾天冷罪了。”婷婷道:“對,管他呢,還不比他沒有強?”老孫在一旁也笑着說:“你們現在這年輕人就是大方,沒結婚就這呀那呀的。我們那時候,說真的,結婚前連她的手都沒摸過。”兩個女人聽得“咕咕咕”直笑。婷婷道:“那能怨誰,誰讓你那麽膽小呢?那還能電着你。”老孫聽後笑了笑,見再沒啥事,便轉身下樓。
李以行現在滿腦子私心雜念,沒有一點兒心思用在功課上,和以前比起來判若兩人。學習勤奮,衣着儉樸的李以行已不複存在了,剩下了一個講究打扮,蒙混過關的空殼子人了。學業即将完成,棟梁們正在埋頭苦幹,他卻構思起自己的小家了。他每每想起以後與婷婷并肩街頭,攜手愛河,呢喃情語,耳鬓厮磨,便是一副癡迷的樣子。昨天婷婷又來信了,告訴他毛衣就要織成了。他覺得只要有這心就行了,即便沒有那厚厚的毛衣,也覺不着冷,婷婷現在很會說話,她在信中說她一定用心細細地織,密密地縫,那千絲萬行織成的毛衣穿在他身上便能網住他的心,永遠也別想遠飛。以行讀完信,自語道:“還飛哪,就這點點知識,只能做個雞,在家門口撲騰。”
婷婷在完成織領口時,怕自己把握不準,便去找蓉生。還生也在,早早地下班歸來了。他見婷婷進來,手裏還拿着毛衣,便打趣道:“婷婷,我就不知道你那大學生上輩子積了什麽大恩大德,讨得你這樣好的媳婦,真是八生有幸呀!我若是遇上這般好的人,就啥也不幹了,常天把她抱在懷裏。”蓉生在一旁聽了還生這俏皮話,笑罵道:“虧你說得出,嫌我結婚前給你織得少,是不是?真沒良心。”還生還嘴道:“咱倆認識到結婚多長時間?三年多近四年哪,才穿了你一件毛衣,人家婷婷才多長時間,比起來我好可憐呀!”還生說着,高高地舉起一個手指頭。蓉生反問道:“婷婷對象上學又不掙錢,你當時掙不掙?對了,我爸爸當時還給了你一件大衣,你就忘了?”還生這才想起還穿了岳父大人一件大衣,現在也髒了,舊了,送給了父親,便伸開雙臂道:“怪我腦子不好,冤枉你了,來,抱一抱。”婷婷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蓉生打了一下還生的手,白了他一眼道:“不嫌害羞。”便替婷婷織領口去了。
還生見兩個女人忙去了,自己插不上話,便想去和都成閑聊。出了門正好碰見嚴所長下班回家,便笑着道:“回家去。”嚴所長見還生今日有了禮貌,心想怕是那車子的作用,便點了點頭。都成在樓上站着,見嚴所長出去了,便叫還生上來。
都成扔給還生一支煙,然後坐下道:“和你商量件事,肯定能賺大錢。我想來想去,此事只有你能做得了。”還生聽說錢,心裏便高興,也顧不上點煙,忙問啥事。都成道:“市化工廠要蓋餐廳一層七間,混合結構。我想咱倆把這活接下後再轉包出去。”還生驚訝道:“咱哪兒有那麽多錢,這可不是小數。”都成一手輕敲桌子,一手搖擺着說:“不用的,一個錢也不用咱出。轉包給市建築隊,讓他們幹,咱倆只管結賬就行了。”還生聽了道:“那你自己就能辦了,趙隊長和你連襟,要我做什麽?”都成站起來,輕輕地拍着他的肩道:“這你就不懂了,我能去嗎?就不怕別人說三道四?你出頭露面最好,讓他派上二三十個人,頂多一個月便成,我算過了,咱倆每人至少賺一千元。”還生疑惑道:“那為啥要用公家這建築隊,給咱所裏建房的那許德安你不是挺熟麽,讓他幹不行?”都成見他還不清楚,顯然生氣的樣子道:“你怎麽就聽不懂這個呢?老許一進工地就要錢,咱拿什麽給他?市建築隊不存在這個問題,建成了再給也不遲,你就想不到這個?”還生這才悟了,點頭道:“噢,是這麽回事。”都成見他明白,臉上才又恢複了笑,認真地說“這事得你出頭露面跟化工廠簽合同,然後再跟市建築隊簽合同。懂了嗎?咱倆就掙這個差價。”還生一聽讓自己幹這事,心想都成這家夥真鬼,國家不允許在職人員搞第三産業,他便朝我身上推,出了事讓我兜着,我也不那麽傻。便道:“這我得與蓉生商量商量才行。”都成看上去一身輕松,笑着說:“這有啥好商量的,給她掙錢,她還反對?”這時聽得小燕在樓下大聲喊都成吃飯,他倆才知談了不短時間了,便起身下樓。
婷婷沒回家,就在還生這兒吃。還生問婷婷道:“都成怎麽能跟化工廠的廠長認識了呢?聽起來關系還不錯哪。”婷婷笑着說:“那廠長的小姨子嫌集體宿舍裏亂,不願住,想找個單獨僻靜的地方,自然找到了咱這兒。聽說是嚴所長吩咐的,都成可盡心啦,大概住上都有半個多月了吧。這女的叫什麽呢?我給忘了,明天查一下底簿便清楚。”還生“噢”了一聲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婷婷疑惑,瞪眼道:“你怎麽想起問這個了?”還生道:“沒事的,剛才和他閑聊,談起了那廠長。不知他倆是怎麽認識的,這下算是清楚了。”
還生想掙這筆錢,卻又不願擔幹系,怕出了問題連累自己,想來想去想起了張林。張林可是個敢上天入地的大膽主兒,卻不知都成願不願意。便去他屋将自己的意思說了。都成搖頭道:“不行,多一個人就少一份錢。”還生道:“是這樣,簽合同仍是我簽,只不過簽上他的名字,蓋他的印就行了,又不讓他知道。街上刻印章的多得是,五毛錢便刻一個。”都成心裏知道還生也有顧慮,想出這個妙法。想想也行,便道:“就這樣,你明天先去一趟建築隊,把這事定下來。我負責與化工廠聯系。”
還生是熟人,一說此事,趙隊長便應承了下來。他叫還生把圖紙拿來細細算一算,再簽合同。
都成趁上午快下班前,去了化工廠。李廠長見他來了,很是熱情,寒暄了幾句,擡腕看表正是午飯時間,便拉住他的手道:“走,咱兄弟倆喝幾盅。”都成見盛情難卻,便跟了他去。露過廠財務科,李廠長進去幾分鐘便出來。他對都成道:“去聚賓飯店吧,那兒清靜,全是小包間。”
李廠長顯然是這裏的常客,服務員見了他個個甜甜地叫着:“李廠長好。”坐下後沒多長時間便進來一個婀娜多姿,滿面風騷的女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廠長說的那小姨子柳萍。都成吃了一驚,大眼瞪小眼,愣了半天才道:“柳萍,你——”柳萍不言語,只管偷偷地笑。李廠長道:“不用介紹了,住你那房時就認識了,她就是我廠的會計。也可以說是我的小姨子。”柳萍見他胡謅亂捏,肘子碰了一下他道:“胡說些啥?”都成在這方面也是有經驗的,便看出了他倆不對勁,必定偷偷摸摸地鬼混,便裝作啥也不知道地說:“小姨子做會計,放心麽。”這時服務員端來了菜,李廠長拿起筷子道:“來來來。吃幾口,咱倆再喝。”
喝至酒酣,兩人的話便多了。都成恭維道:“李哥,我也不叫你廠長了,我有一事相求。我內弟是搞建築的,前半年沒幹下活,光景過得緊巴巴的。不知他咋打聽到咱化工廠要建餐廳,非逼着我來求你不可。這事還望大哥你網開一面,多多關照。”說着眼睛不時地斜視柳萍。其實他是從柳萍那兒得知的,柳萍也答應了活讓他幹。李廠長聽後,打了一個酒嗝,拍着都成的肩道:“兄弟,我還以為是啥大不了的事,原來是這般小事一宗,沒問題,這活就讓你內弟幹。具體事情你和柳會計去談。”都成一聽他答應了,便贊許道:“大哥,不愧是市裏的十大傑出青年之一,你看處理事情這痛快勁就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怪不得有人說,能在化工廠裏做事,不在政府裏做官。”李廠長聽着,笑得合不攏嘴,撫着那圓圓的肚皮道:“咱也不吹牛,市裏那些頭面人物沒有和我不熟悉的。還真別說,我也不稀罕十大傑出青年這稱號,他們硬要給我,我咋好意思推托?你問柳會計,她最清楚。大大小小的領導們每年要在廠裏報銷多少飯呀!這個數。”說着伸出三個手指。都成弄不懂這是三千還是三萬,但敢肯定絕對不是三百。“三萬多哪!多虧化工廠的産品,這幾年市場上奇缺,價格火爆,能賺些錢,不然哪能撐得住。我也不是聖人,也知道自己那能力與水平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就是運氣好。現在我哪有空抓生産搞銷售?整天就是陪着領導們喝酒。今是工業局的,明天是經委的,後天又說不準是檢查指導什麽。他們那些借口,全是騙人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這大魚大肉,美酒佳肴。”柳萍見他亂說,知道他喝得差不多了,便輕輕碰了碰李廠長道:“別亂說了,吃些菜。”李廠長看了看她,一只手在她背上撫來摸去,柔聲道:“妹子,平時與那些人吃飯沒法帶你,今天和都成兄弟在一起,我便無所顧忌,說說話還犯忌?”柳萍夾了一大片醬牛肉塞進他嘴裏,笑着對都成道:“李廠長他說得全對。原先還能多喝點,現在整天泡在酒桌上,也把身體毀了,一喝便多。”都成看他那樣子不像是多,只是話頭多了些,便道:“大哥,先吃菜,喝杯茶,歇會兒。我和柳會計碰幾下。”柳萍聽說都成要和她碰,捂嘴笑道:“不行,不行,我從來就不沾這個,要以茶代酒的話還可以。”都成沒意見,兩人便碰了幾下。柳萍見瓶子裏酒不多了,便将自己那杯分給了他倆。李廠長舉起杯子與都成一碰,兩人都仰頭喝盡,這才放下杯子,相視一笑,。見那清蒸鯉魚還未動,便舉筷去吃。
出了飯店,李廠長對都成道:“你那事就定了,具體細節你和柳會計談,争取上冬前建好。只是柳會計住你那房,可要多多照顧吆。”都成撫住他的手道:“大哥,見外了,這還用你吩咐麽?”李廠長揮手招來一輛出租車,和柳萍鑽進了車內,隔着車窗向都成做了個再見的手勢。都成見他倆遠去了,這才打開車子,到商場去了。
小燕見他這個時候來了,本想責怪他幾句,卻見他站不穩,滿嘴的酒氣,便道:“暖瓶裏有水,多喝些,替我守一會店鋪。操點心,我和孩子還沒吃哪。”說罷便領着孩子去了。都成坐在椅子上,端了女人那大杯子喝。這時芳蓮領着孩子來買衣服,進了店門見都成坐着,便吃驚地問:“你怎麽在這兒?”都成一見芳蓮,滿臉興奮,站起來道:“這是我家的店。是給你買衣服,還是丈夫?”芳蓮笑着說:“随便看看,随便看看。”心不在焉地環視了一圈,便領着孩子離去。都成知道她現在家庭很幸福,她也不願回想往事,便送她出門。小燕吃飯歸來,見他癡眼看着那個從自家店裏出來的女人,心裏便狐疑,問還正在愣神的都成道:“看啥哩,那是誰?”都成見她臉上有怒氣,知道心存疑慮,便搖頭道:“這個女人,真是的。她看好了褲子,我說我不知道價格,讓她等一會,她就不要了,唉——”都成編了這話,心裏還挺樂意,想不到喝了那麽多的酒,自己這腦子還反應這般快。小燕聽是這回事,便笑道:“不要算了,你這色鬼,盯着看人家幹啥?”都成道:“我見你回來了,我在想是不是把她拉回來。”小燕本想讓都成把孩子領走,卻見他有點醉,放心不下,便道;“你回去睡覺去吧,下午早點熬些粥,娃要喝。”都成聽令,點頭答應,親了親兒子,便轉身離去。
都成剛回到所裏,便覺肚子裏翻騰得厲害,一時憋不住,便快步朝水池奔去。還好,嘩嘩嘩全吐在了池子裏,兩眼都憋出了淚。吐畢,渾身上下輕松了許多,回屋舀了杯涼水漱了漱口,便準備上床歇息。還生上班要走,見都成屋門開着,便過來要那圖紙。都成一聽便急了,睡意全無,立刻去了柳萍家。
柳萍家院門虛掩着,她正坐在屋前的小凳上看書,見都成來了,忙放下書,搬來凳子請他坐。都成見李廠長躺在屋裏呼嚕大睡,便問是不是喝得有點多了。柳萍生氣道:“可不是嘛,回來還未躺下,就吐了一地。你去聞一聞,那屋子裏嗆死人了。”都成笑了笑道:“門窗就那樣開着,過會兒就沒事了。柳會計,那餐廳圖紙在你跟前吧,我內弟說得預算一下。”柳萍道:“哪有圖紙。我給你說一下就行了:三米五間寬,八米深,混合屋頂。你算吧,明天中午在我這兒簽合同。”都成心裏喜,站起來道:“我也不坐了,得趕快告給他,咱們明天見,到時我請客。”
柳萍原來是化工廠車間裏的普通工人,丈夫年輕輕的得病死了,留下一個五歲的小女孩。當時李廠長還是副職,但已掌管大權了,老廠長體弱多病,一般不來廠裏。那次他去澡堂,碰見剛洗浴出來的柳萍,眼便直了,想不到天天都能見到的柳萍竟是如此的豐腴迷人。溫潤的披肩長發,嫩白透紅的豔面,長而圓滑的兩腿,微微外露的乳緣。李廠長禁不住多看了幾眼。柳萍見他那異樣的眼神,便滿臉羞澀着低頭擦身而過。李廠長當時就感嘆,這麽好的女人怎麽能下車間呢?整天工作服,工作帽地捂着。若不是今日發現,這棵好苗子還不知要埋沒多久。
等老廠長退休,李廠長正名後,他便私下對柳萍說:“你願不願意做會計。”柳萍做夢也不敢想這,還以為聽錯了,再看李廠長誠摯的樣子,便知是真,小心道:“李廠長,你看我能做得了這會計?”“那有什麽難的,只要用心學,沒有幹不了的。”李廠長笑着說:“老王就要退休了,你要同意的話,從明天起就先跟他學着。回家後,仔細想一想,抽空給我回個話。”柳萍有什麽可想的,這簡直是求之不得,心裏喜歡得不得了,但臉上并未立刻表現出來,微笑着說:“就這樣,那我就去了。”李廠長從背後看她那修長的腿,扭動的腰胯,心裏便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柳萍今年二十八,自己三十二,正般配。又悲哀她那死去的丈夫,怎麽這般沒有福分,命短呢?可憐柳萍也這般命苦,壯年喪夫呢?
過了幾日,柳萍刻意打扮了一番才去了李廠長房。李廠長見她來了,立刻放下手裏的活,滿臉喜色,兩眼在她身上不停地掃來掃去。柳萍瞪着一雙讓人着迷的眼,看着他羞澀地說:“李廠長,你這麽體憐我這個寡婦,我卻沒有什麽報答你的。至死難忘你的恩情。”李廠長見她羞澀起來更有風情,便起身過去,輕輕抱了她一下,吻了她一下道:“我喜歡見你這個人,要什麽報答?”柳萍靜靜地站着,在他親近自己時也是這麽平靜,只是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看着李廠長。李廠長見她不聲不響,也不反對,便道:“你去把王會計叫來。”
王會計來後,李廠長交代道:‘柳萍生活中遇到了不幸,作為廠裏的職工,我們上上下下都應該伸出友情之手,拉她一把,扶她一把。她一人帶着女兒,本來就苦,再下車間更不好過。讓她跟着你學吧,以後幹這會計。”王會計聽了李廠長這話,啥意見也沒有,當下表态,退休前一定把柳萍教會。
下午下班後,李廠長遲遲不走,待天色微黑了,他便溜進柳萍那間屋。柳萍見他來了,緊張得手忙腳亂。李廠長見她女兒不在,一問才知去了姥姥家,便道:“我在街上等你,咱倆吃頓飯。”李廠長把柳萍帶去一家高檔一點的賓館,吃飽喝足,睡了一晚。從此柳萍再也不提嫁人的事了,正兒八經地做起了李廠長的地下夫人。
官都成回到所裏,待還生下班,将那建房的大概情況告給他,便差他立刻去了建築隊。還生和趙隊長算來算去,最後按每平方米八十元敲定。還生問啥時簽合同,趙隊長笑着說:“就這麽點活還需要簽合同,不用了。就隊上剩餘的下角料就把它建成了。我随後給張會計說一聲,具體賬目你和他算。”
還生這天下午就沒有上班,坐在都成辦公室裏細算,計算到底能掙多少錢。不到下班時間他倆就去了柳萍家。柳萍也是剛剛回來,正在洗涮,見他倆來了,趕忙擦了手臉,請他倆坐。都成指着還生道:“柳會計,這就是我內弟。具體情況你倆談,我做個中間人,混兩頓飯就可以了。”柳會計見還生長得眉清目秀,是女人一見就愛的那種人,心裏便舒服,誇贊道:“都成,你內弟長得這麽帥,想必你媳婦也很漂亮吧?”都成笑着說:“漂亮啥哩,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還生見這個有點妖氣的女人誇自己,竟有些不好意思。柳會計笑着道:“這事也沒啥說的,今天李廠長交待了,就按每平方米一百一十元,你看出得來出不來?”還生聽了內心驚喜,真想立刻應承下來,卻見都成給他使眼色便微微搖頭,假裝困難的樣子,哭喪着臉道:“柳會計,再提一點吧。一百一,到我手裏就沒有了。你再作難也得想法子照顧照顧兄弟。”柳萍見他乞求,便小聲道:“那是這,咱按一百五訂合同,你得夠一百二。其餘解決一下廠子裏的其他問題。你看如何?”還生想了想道:“可以。”都成也在一旁幫腔道:‘就這樣吧,還不比你沒活做強。今天下午先把柳會計這飯管了。“柳萍本不想去,卻架不住都成和還生一唱一合,一推一拉,硬是把她請了去。
合同簽定的第二天早上,工程隊便去了化工廠工地。柳會計支了還生五千元工程預付款,都成将這錢全給存了,一分也未給工程隊。
都成這近一月可忙壞了,吃過飯便去工地。還生見兩個人的事全讓他一人操心,心裏過意不去,便也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随他一塊去。柳會計見了還生,笑着說:“等工程完了,可得好好謝謝你姐夫,他對你這事可在心啦。”
晚上他倆去飯店吃飯,還生可笑地說:“你真他媽的能出這些馊主意,誰是你小舅子。”都成聽得“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道:“那現場瞎編,你若比我大,說不定還要做我姐夫。”兩人不由得咕咕直笑。都成吃了兩口菜,認真地說:“等活完了,咱再給建築隊結賬,一次付清。掙的錢咱倆再平分。你看如何?”還生笑着說:“這事從頭至尾都是你一人費心操辦,我只是從中跑了跑腿,一切聽你的。你說咋辦就咋辦。”都成聽他這麽說,臉上露出欣慰的笑,低聲吩咐道:“不管如何,現在都不要給老婆說,不然她們前怕狼後怕虎,唠唠叨叨的啥也幹不成。”還生正色道:“那當然了,男人家的事,跟她們有啥好說的。”都成聽後,心裏笑道:這會兒倒嘴硬,說不定一上床就啥都交代了。”
吃過飯,兩人說着笑着回到所裏。
還生見婷婷不在自己屋,笑問蓉生道:“你那毛衣戰友今晚沒來?”蓉生見他取笑自己,便不願去理他,只顧洗衣服。正說着婷婷進了屋,還生笑道:“說曹操曹操到。”他見婷婷拿着幾個包子,便故意瞪着眼,吃驚的樣子,一拍手“嗳呀!”長長一聲道:“毛衣變包子了。蓉生,你倆由一對毛衣戰友變成包子女将了。”婷婷這才反應過來,放下包子便來揍他,擰住他的耳朵不放,蓉生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捶了兩拳道:“叫你再取笑人,打爛你這屁股。”還生被婷婷擰得生疼,急得作揖告饒,婷婷這才松了手。蓉生生氣道:“只顧自己在外邊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管我們吃了沒有。”還生這才知道兩個女人還空着肚子,婷婷是出去買了幾個包子回來。
還生做了兩碗荷包蛋端與她倆,自己便去了都成屋。小燕正和孩子吃飯,都成見他坐下,遞上一支煙道:“聽說政府辦那陳主任要調走,你知道不知道?”還生搖了搖頭道:“不是要調走,是要高升。我也是道聽途說的,說是上邊來人考察陳主任,準備提拔他做副市長,還聽說他提了後,留下的那個位子由我們吳主任去接。誰知這是真是假呢。”官都成一聽,心裏咯噔一下,這可壞了,看來這副所長是徹底的沒指望了。便欽佩的樣子道:“想不到這陳主任還挺有能力的,竟要被提拔。”還生道:“我聽別人說過,陳主任原先是在基層供銷社。他是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幹上來的。他無論在哪兒,都能幹出一番有目共睹的好成績。這次可能要到外市去做副市長。”都成聽說去外地,便心裏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便問道:“怎麽不在本市?”都成好像啥也不懂得的樣子。“易地做官麽,這你都不懂。”還生不屑地說。都成這才放心,好像陳主任是他的絆腳石似的。正說着,忽然嚴所長冒着夜色風風火火地來了,還生知道他倆要談事,便知趣地離開。
嚴所長也不坐,站着道:“我怎麽把這麽一件大事都給忘了,市委那呂副書記上星期天專門派人把我叫了去,說無論如何得在這個月底前找下房子。他女兒要生了,現在還在單身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