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
,便道:“你又胡思亂想,去化工廠柳會計家算賬去了。瞧,就是前邊那個。”小燕從姐夫那兒知道都成和還生包了工程做,便道:“賺了多少也不跟我說?”都成知道瞞不過,便道:“賺了個狗屁,先把建築隊那邊的款付完了,剩下我與還生這兩千元到現在了還讨不回來。剛才柳會計說廠裏沒錢。”小燕一聽兩千元,知道數目不小,便急切地說:“那咋辦?不趁年前要回來,還要等到啥時候?”都成裝作無可奈何地說:“要不就得與還生商量商量,給人家五百元好處,咱那點就能讨回來。”小燕一聽便說:“對,給人家些,還能一個人賺?”都成見她一人,便問:“小寶哪?”小燕笑着說:“我沒帶他。這兩天生意正忙,今晚我回來住,還得跟王文學說一聲,讓他再送些貨。”都成問她吃過了沒有,小燕說早上到現在半天了,還空着肚子。都成道:“那還站在外邊說啥哩,快回屋,我給你荷包幾個雞蛋吃。”
在蓉生剛走後的幾日裏,還生心裏難受。過了這半月二十天,他便覺得無所謂了,反倒輕松自在了許多。想啥時回便啥時回,工資裝在身上想咋花便咋花。但是有一件事他是雷打不動,決不會忘的,那就是每天兩次喝藥。現在已經喝了近四十天了,按老中醫的話,喝夠一百天必定見效。到時若真讓他自己正常了,非好好感謝這老醫生不可。晚上吃過飯,他把自己那幾件髒衣服拿去呂莉那兒用洗衣機洗。馬路平沒事,急于打撲克,見他來了,便道:“快、快、快,正好三缺一。”還生見楊婷婷也在,便揚了揚手中的衣服道:“先讓都成上,我得把這洗了。”馬路平道:“都成不在,你快來,我讓保姆給你洗。”還生便放下衣服,坐到床前去玩。保姆聽了馬路平的吩咐,将那幾件衣服拿了去。
再說蓉生在娘家住了二十餘天也不見還生前來道歉,心裏便不覺又急又氣。這天吃過晚飯她對母親說:“媽,我想回去看看,看他還生到底啥想法?若想離婚不如早早斷了這姻緣,免得拖泥帶水。”母親聽了女兒這話,賭氣道:“別去,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哪有夫妻生氣,丈夫如此不聞不問的道理?再堅持幾天他定會來的。到時我數落他一番。”蓉生爸在一旁聽得生氣,冷冷地說:“她小倆口吵架,本來是小事一樁,總要讓你在裏邊攙和得情況變雜了。咱是不準備和還生生活了?那咱就幹脆離婚算了,何必這樣絞盡心思。”蓉生和她母親聽了這話,便不敢多言,暫時不提此話。
還生好長時間沒回家去看母親了,心裏怪想念的,正好今天是星期六,他準備上午下班後便回。誰知天公不作美,剛一上班,天上便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越下越濃,不大時辰竟把大地白白地籠罩了。還生注視着窗外那鵝毛般大小的片片白雪,腦子裏閃過無限的惆悵:自己那勞苦一生的母親怎麽能得下這種受罪的病呢?她這大半生向來都是心善為本,小心從事,不與妯娌鄉鄰計較,再三忍讓而先,總認為吃虧是福,卻未積下半點德來。本該和父親歇下心來,怡養晚年,卻如此惡病纏身,實在是讓人心碎。還生想着,兩眼浸滿了淚,母親現在那麻木癡呆的樣子與先前的利落靈巧在他腦子裏交替出現,父親背過人一聲接着一聲地長嘆,似在訴說自己一生的磨難。還生不敢再想了,淚水已過了臉頰進了嘴裏,鹹在口裏,苦在心裏。他怕同事們看見了他落淚,便偷偷地擦了。這時小楊來請教繪圖方面的問題,他仔細看了看,便講與他,這才打擾了剛才的思緒,心情也好了些。
還生想起吳主任昨天交代他與辦公室楊主任商量着将年終總結寫了,準備向市裏彙報。便起身去辦公室找楊主任。楊主任不在,吳潔卻在那兒坐着。她臉色粉白潤嫩,兩個多月不見,竟然胖了許多,再細看,肚子已經微微鼓起。若不是這寬大的棉衣遮掩着,就早已十分明顯了。還生笑着道:“吳小姐,幾日不見,你這變化可大喲!”吳潔知道他在說自己什麽,再看他那不安分的眼神,便回他道:“眼睛放老實點,看啥哩?蓉生比我強多了,你就不怕委屈了你那眼珠子?”還生眨巴了幾下眼,裝作驚喜的樣子說:“我是在琢磨着你怎麽胖得不太勻稱,好像這肚子上的肉比別處多了點。”吳潔摸着自己的腹部,一臉正經,滿面認真道:“蓉生這地方若還是原來那樣,那就怨你了。你可得快馬加鞭喲。”吳潔是言者無意,還生卻是聽者有心。這話觸到了他的短處,刺中了他的痛處,臉上不禁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頓時情緒大跌,只是礙于情面,只好敷衍閑聊了幾句,見楊主任遲遲不來,便轉身離去。
雪越下越大,臨下班時竟起了風,呼呼呼的刺骨。還生下了樓被這冷風一吹,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嘆息道:“啥事都不順,連個回家都回不成。老天爺怎麽偏偏來和我作對。”他見這無法騎車子,便對門衛老頭交代了幾句,一貓腰匆匆地裹進雪裏,朝所裏跑去。
還生回到屋裏,覺得房間裏冰涼。一看是爐子不旺,快要憋滅了,便打開風門,然後又插上電爐,煮了一包挂面吃了,這才覺得熱乎乎的。他聽見都成在家裏逗得小寶哈哈大笑,便不忍心去打擾他父子倆。将門關了,躺在床上休息。見了牆頭那結婚照,不覺一陣心酸,對着那笑對自己的蓉生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看上去不錯,這麽長時間也挺關愛我。怎麽自查出來我這毛病,就變了個人似的呢?蓉生呀蓉生,你也別嫌棄我,我也不會讓你嫌。你也別這樣賭氣回娘家,逼我低三下四,前去求情。我也考慮好了,不連累你,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吧!”低聲說罷,便拉來被子去睡,卻聽得有人敲門,打開一看是張德厚,便趕忙把他迎進來。
張德厚本來也要早早回家,這下也被大雪困住了,剛才在街上喝了碗羊湯泡麻花,回來後卻沒個地方去。他知道都成在,卻不願去,便來了還生屋。還生笑着問:“吃過了?”張德厚指着自己那鞋道:“真不劃算,吃了頓飯,把鞋也給弄濕了,得放在爐子邊烤烤。”說着便脫了,卻見自己襪子太髒,沒法在還生床上坐,便重新穿上道:“走,上我房去,沒事聊一聊。”還生不好意思再說睡覺,只好跟着他上了樓。
張德厚給還生泡了杯濃茶,無所謂地說:“上次拉了那車煤,不知誰告訴嚴所長說我多拉了兩噸。”還生估計是都成說的,便裝作吃驚的樣子道:“當時就咱三個吧?楊婷婷在不在我也忘了,那能是誰呢?”張德厚生氣地說:“多拉了就多拉了,我也不怕,只是這人心難測。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正反兩面做好人。我知道告狀者絕不是你,你也不是那種卑鄙小人。”還生知道他在說都成,便打圓場道:“你就不考慮是嚴所長自己看出來的?你那一車可都是大塊,咱幾個裝的,你還不清楚。裝滿後盡剩了些碎塊,老嚴那家夥可精着哪,正事不行,愛操這些閑心。”張德厚哼了一聲,輕蔑地說:“老嚴他五十多了,做事竟這麽絕,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就不怕退休後人家背後戳他。”還生嘲笑道:“他這種通迅員出身的人,伺候人慣了,一旦提拔做了這個小所長,哪還知天高地厚?不狠狠壓迫咱這些兵幾年,哪兒能行?我還算運氣點,早早逃離了魔掌。”張德厚聽得心裏舒服,指了指都成屋,小聲道:“老嚴他也看人,他怎麽不敢欺負都成?我就想不通,都成又沒啥後臺,他怎麽這般牛氣?”還生看了看他,偷偷說:“都成做着會計,能給嚴所長的實惠少嗎?現如今這人麽,誰不見錢見物兩眼大開?所裏安排住戶,從來都是嚴所長他一人說了算,你敢保準他不在裏面吃好處?不吃好處,他為什麽要違反國家政策将那房子出租給經商戶呢?我知道,凡是嚴所長答應了的,都成根本就沒卡過,全給蓋章辦了住房證,你說他倆能不密切嗎?”張德厚聽了他這話,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我給嚴所長說了好長時間了,說是給我按排一套住房,他一直說沒有。我在楊婷婷那兒查了一下,怎麽有一個叫王文學的獨占着兩套?”還生不知這事,便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你得問一問都成,他肯定清楚。”張德厚生氣地說:“他倆是一個人,我哪兒能問出來呢?過幾天私下裏調查清楚了,去質問他嚴所長,憑什麽這樣安排?”還生喝了幾口茶,放下杯子道:“我真算是慶幸了,搶占了這兩間房,要是遲一步,恐怕連樓上這一間也占不上。就更別說結婚了,連個窩都沒有。”兩人正說着,聽見樓道上有腳步聲,便不再多言,看是誰來。
都成知道張德厚近來對他有看法,剛又見張德厚領了還生上樓,心裏便想也不知道這兩人在上邊說啥。等哄小寶睡下了,便趕快上樓。
都成推開門,見他倆在那兒喝茶,便笑道:“張所長,這下回不去了吧。剛才中午吃飯,我上來喊你,你去哪兒了?”張德厚笑了笑告訴了他。都成又問還生道:“你是不是近來和蓉生鬧別扭了?怎麽好長時間不見她呢?她在時還好,你常來我家吃飯,她不在,你竟然不來了。真讓人失望。”還生站起來給他騰下椅子,自己坐到床上,笑着道:“我本來想去的,卻覺得不好意思。說句良心話,在你家吃的次數也不少了。”都成接過張德厚遞來的煙,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道:“見外了,見外了。看今天這天氣,你倆哪兒也甭想去了。下午在我家裏吃。這次咱們不喝酒。讓小燕做幾道山東菜,你倆嘗嘗。”還生一拍大腿,笑道:“張所長,下午咱倆這肚子可該享福了。”
三人正在樓上談天論地,興致勃勃,忽聽蓉生在樓下喊叫。還生出來,果然是她。蓉生穿得很薄,站在這冰天雪地裏,讓人看着都冷。還生趕忙奔下樓,将她拉進屋裏,握住她那兩只冰冷的手道:“這麽冷的天,你出來幹啥?你帶着鑰匙,就不會回來取上棉衣?”說着便将她那手揣進自己懷裏。蓉生一句話不說,一雙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突然一個抽泣,兩行熱淚順着鼻子的兩側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