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命運（一）

百陌北知道了，而且比路悠知道的還要早，之所以那麽早知道，完全要歸功于李謙書。

指着論壇上的照片，李謙書小心地打量百陌北的神色，生怕一不小心觸動了他。

見他冷着張臉，全無表情，李謙書有些站不住，正想離開，手機被百陌北拿過去。

百陌北伸出手指，指肚擦過屏幕，快速的往下滑，原本很高的樓層，不多時就被他看完了。大多數回複純屬看熱鬧，極少數樓層出現了女生的名字。

被猜的女生很多，七八個，除此之外，還夾雜着各種認識見過之類的評論，其中有一樓，甚至說出了路悠的院系和班級。

猜測的結果太多，反而沒有人相信。

他收回視線，把手機重新塞到李謙書手裏。

“這照片照的也太不清了。”李謙書啧啧道，心裏偷樂了陣，這下藏不住了吧。

不巧，笑的太明顯，被百陌北撞見，李謙書沒在意，咧着嘴問道：“要不然，我幫你黑了學校論壇？”

百陌北看着他，原本僵硬的臉色略緩，嘴角翹起一抹淡淡的笑，嘴唇輕啓：“不用。”

有些事，不需要假借他人之手。

夜色鋪灑，當晚的天空中并沒有星星。陽臺上的窗戶沒關，躺在被窩裏，靜下心時，不時能聽見風聲。

路悠翻了個身，滑開手機，屏幕上并沒有出現消息通知，她縮在被子裏，想起白天的事，掀起被子蓋過頭頂，閉上眼睛發呆，過了一會，又把被子掀起來，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發呆。

搓搓臉，摸過手機，路悠打開對話框，敲下句話，“你玩不玩論壇？”

等點擊了發送，她又縮進被子裏，抱着手機等對面的人回答。

很快，手機傳來震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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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不過帖子我看了。”百陌北半靠在枕頭上，時間已經過了零點，她還沒睡。

路悠翻看消息，本來迷糊的腦袋一下子清醒，手指在按鍵上停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回他什麽，最後敲下幾個字，還沒按發送鍵，對話框中有彈出句話。

“睡吧，沒什麽好擔心的，有我呢。”

路悠看着剛剛冒出的消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心裏像被什麽輕輕撓了一下。

她把敲下的字一個一個删掉，發了句“晚安”後，安心的睡下。

第二天早上吃飯時，司徒翻着論壇，從上到下翻了幾分鐘，都沒有看見昨天的帖子，她奇了：“昨天的帖子怎麽沒了？”

路悠喝了口粥，“哦”了聲。

“你不奇怪？帖子為什麽會沒了。”

路悠繼續埋頭喝粥，她一點都不奇怪，即使不知道，也大致猜得出來。

司徒在搜索欄打上“百陌北”三個字，按下搜索後，界面出現一片空白，她撓撓頭，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自從帖子被删後，論壇事件很快便過去了，路悠這個名字從始至終都沒有被提及。

再次和百陌北相見時，這個話題也僅僅只聊了兩句，便被兩人抛在腦後。

* * *

喬婉儀打電話過來，說方方出院了。路悠去花店看她時，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沒心沒肺，提起之前的事，也只是擺出副自嘲的樣子。

“你說我是不是每天坐在花店，體力下降了？被別人一推就倒，實在是太弱了。”

方方腿盤在沙發上，用手摸摸頭上的紗布，皺皺鼻子。

路悠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她，看了眼她額頭：“現在知道自己弱了吧，以後遇見這種事，能躲多遠躲多遠，別跟個傻子一樣沖上去。”

聞言，方方撇撇嘴。

路悠知道她聽不進去，也就沒再說，只是坐在那陪她閑聊。

“聽婉儀姐說你交男朋友了？”方方咬了口蘋果。

路悠點頭，應了聲。

“有沒有照片？拿我看看，那天你們倆去看我，居然不叫醒我。”

“你剛睡着，怎麽能把你叫起來？”

說完從桌子上又拿了個蘋果，還沒握緊，就被方方搶過去：“蘋果等會再削，照片比較重要。”

她把蘋果放下：“要是知道你領着男朋友來，不管做什麽美夢，我都能醒過來。”

路悠無奈，只好從手機中翻出百陌北的照片遞給她。

“……這個是你男朋友？”方方咬蘋果的動作一頓。

路悠以為她看錯了照片，側過身看了眼照片，沒看錯啊，她點點頭，不知道方方為什麽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悠悠，你要是把你男朋友送給我，我就放棄小武。”

路悠：“……”

英語課屬公共課，很多班級一起上，路悠她們找好位置坐下。周邊鬧哄哄的，以至于她旁邊坐下來一個人她都不知道。

翻開課本時才看見，她轉頭，瞥見那人的臉時，表情吃驚。

“你怎麽來了？”她頭貼近桌子，小聲問道。

她不記得他們班和自己班上同堂大課。

“來找你啊。”百陌北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下巴磕在桌子上，目不斜視。

路悠剛想說什麽，身體被人推到一邊，她和百陌北之間多出一個腦袋。

“你好啊，我是司徒靜雅，你也可以叫我司徒，悠悠的舍友兼好朋友。”

看着滿臉堆笑的司徒靜雅，路悠仰在椅背上，用手背蓋上眼睛，她不忍再看。

“你好，百陌北。”難得的，百陌北給了她個笑臉。

路悠大腿疼，她低頭，見司徒正用手掐着自己大腿，假裝矜持，用手擋住嘴，沖她用口型說：“他對我笑了，他對我笑了！”

路悠忍痛，臉上挂着笑意，用手掰開司徒的手。

真不知道該說她什麽。

下課後，在舍友的哄笑聲中，路悠邁着快步，一步一步跟在百陌北身後走。

“你今天沒有課？”腳下踩了根枯樹枝，發出“嘎吱”聲，她停下腳步，用鞋尖輕踩了踩，直到腳下再次發出“吱嘎”聲，她才擡頭繼續往前走。

手上傳來溫軟的觸感，不用看，也知道是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她手動了動，兩人十指交錯，緊緊扣在一起。

把握着的手擡起來，又放了下去，路悠視線一直盯着他的手，沒有挪開。他的手真好看，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白皙。

“有專業課，對我來說，上不上無所謂。”百陌北放慢腳步，和她慢悠悠的走在路上。

教學樓後種滿了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樹，雜亂的枝丫到處亂伸，百陌北伸長胳膊，把前面伸出的樹枝撥開，避免它們碰到路悠。

石子路旁的草叢不像之前那般荒蕪枯槁，枯死的葉子下冒出些綠尖，小小的，突然間春天就來了。

周邊的環境很安靜，教學樓後少有人來，，偶爾有點響聲，也是鞋子踩在枝葉上的聲音。

百陌北很喜歡這種相處，即使不說話，也覺得內心被填滿，只是……

似是想到什麽，他眼神暗了暗。

路悠沒有注意他變暗的眼神，輕輕在他手心撓了撓：“居然敢逃課，也不怕被抓到。”

“放心，我不會被抓到的。”

百潇潇剛從教學樓走出來，從小到大，她一向喜歡人少的地方。

從教學樓到辦公室，有好幾條路，她喜歡走教學樓後邊的那條，人少安靜。

只是……

剛走了沒幾步，便看見遠小道上走着兩個人。她沒在意，繼續往前走。

等稍稍離得近些，看清前方兩人的相貌，不知不覺中，百潇潇放緩腳步。

男生很高，女生站在他旁邊，堪堪到他肩膀。

石子路兩旁，用磚各砌着一排标石，高出地面十厘米左右。

女生搖搖晃晃走在标石上，邊走邊朝旁邊的男生笑。男生手臂微張，從身後小心地護着她，生怕她不小心掉下來。

百潇潇目光盯着兩個人，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自嘲。

她側過身，踏入灌木叢中，這條路她以後都不會再走了。

百陌北轉過身，灌木叢中只能影影綽綽看見一個人影，他收回視線，目光變深。

有些東西，是怎麽都藏不住的。

看着手機上剛剛發出的短信，收拾好東西，披上件大衣，百潇潇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小聲說了句什麽，轉身打開門，認準一個方向走去。

空蕩蕩的室內，随着關門聲消失，便再無聲響。靠窗的位置，擺放着一張很大的實木書桌，書桌上，除了邊角的一個筆筒，便只剩下一張紙。

泛黃的紙張擺在桌子的正中央，邊上壓着一只鋼筆。紙上用鋼筆寫着幾個大字，仔細看，還有沒晾幹的墨跡。

“百陌北，我們又見面了。”

筆鋒蒼勁有力，入紙三分。

看着眼前的人，時間過了多久了？百潇潇記不得了，只知道好像過了很久，久到許多記憶像是不見了般，被塵埃一層又一層掩埋，連狂風都吹不起半粒土。

“你變了。”眼神變得清明了。

百陌北也看着眼前的人，這是他第二次睜眼時看到的第一個人。

那時候她的頭發不是卷的，而是又長又直，披散在兩肩，她的眼睛裏也不像現在這樣，夾雜了點灰色。

“誰都會變。”

他聲音平淡沒有起伏，如非萬不得已，他不想再和他們見面。

百潇潇看出了他在想什麽，她輕笑一聲，半倚在牆邊，從懷裏掏出把小刀，放在手指間不停地轉動着。

是一把黑色的刀，不長，手放在上面，剛好覆蓋。刀柄處有一個小孔，小孔下端，鑲着一枚白色的石頭。石頭的形狀并不規則，像是從地上随意撿的。

“見到我不意外？”她手上的刀越轉越快，轉到最後，只剩下一道殘影。

百潇潇眼睛盯着刀，眼角的餘光不時瞥向百陌北。

百陌北眼睛看着她，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笑了笑，說了聲“謝謝”。

“你說什麽？”手上轉着的刀不自覺停下來。

“謝謝你。”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百潇潇轉刀的手徹底停下，手掌反握住刀。她知道他在謝什麽，可是……

她看向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從始至終清澈平靜，既沒有見到故人時應有的喜悅，也沒有怕被她揭穿所露出的惶恐。

自始至終，都那麽平靜。

百潇潇握住刀柄的手漸漸發緊。

“我要的可不是一聲謝謝！”百潇潇神情冷峻，牙齒緊緊咬在一起，本來妖豔的臉龐，應因為怒火變得更驚豔。

百陌北只是看着她，并沒有說什麽。

“你、真、的、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百潇潇一字一頓，從齒縫裏蹦出一句話。

百陌北搖頭，一直沒動的身體向後輕退了半步，雖然還不知道百潇潇找他有什麽事，但是，他不想和她站在這浪費時間了。

百潇潇瞥見他要走，本來繃住的身體突然放松下來，她重新靠到牆邊，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手上的刀子重新轉動起來。

慢悠悠說了句話。

“百陌北，路悠知道你是機器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