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自己也要了杯,然而只是杯汽水,一會兒還要繼續唱,他不想跌了水準,“不過大都也就來個一次兩次,最多堅持一個禮拜,說到底也只是一個過客。”
潘弛明白他的意思,第一次跟老陸來的時候,他也這麽想。
小華重新回到臺上,帶着他那幾個哥兒們,開始溫故崔健的幾首老歌。酒吧裏依然沸騰,似乎跟今晚誰是主角并無太多關系,盡管有人也許也曾有過一瞬間的失望。
潘弛渾渾噩噩地貪杯,手機忽然震動,即便瞥到那個號碼不是祁然,但還是下意識地接了起來。這麽晚,公司打來的電話,一定沒有好事。果不其然,項目出了纰漏,老板心髒病突發進了醫院。潘弛聽着老同事在那一通牢騷,含着雞尾酒無關痛癢地回了一句,他的假期休到這個周末。
說完挂了,結果沒過幾秒,又是一通,無非是沒有他不行之類的煽情言論。
潘弛半醉半醒,再續的一杯被小華給攔下了:“別喝了,一會兒可沒人送你回去。”
“我沒醉,我在這等人。”
說罷,電話又響了,最新消息,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了。潘弛半晌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這不是玩笑。想起那個年過四十的工作狂,平日裏盡管尖酸刻薄了些,卻也只是為了一家老小養家糊口。
小華依稀聽見他們的對話,見他挂了電話也不說話:“怎麽,家裏有人惦記你回去了?”
潘弛苦笑了一聲:“有什麽用?惦記你的人你不惦記。”
“你說你們這種人有意思麽,出來玩還要到處留情,自尋煩惱。”
“你以為我想?”
“倒也是。我要是也跟你們一樣志同道合,沒準也看上祁然。”
“你就別添亂了。”潘弛端着酒杯指他的鼻子。
“真心話,跟他相處久了,我們也想他過得好。他自己要是真想找,恐怕早就修成正果了。”小華順勢把他的杯子要過去,幹脆替他把剩下的那點解決了,“說句你不愛聽的,其實一直以來我們都覺得他跟趙秦哥挺合适的。”
“……”潘弛聽清楚了,卻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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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認識這麽些年了。趙秦怎麽對他的我們都看見了,祁然心裏面也有他。只可惜老趙是個有家的人,有緣無分。不過任何事都在變,如今老趙又是孤家寡人了。”
潘弛還是沒說話,後來又喝了多少,聽到了什麽,全都隐隐約約記不真切。只記得小華大概也喝了不少,好像又跟他絮叨了很多關于祁然過去的事,那些趙秦跟他在一起的凡事種種,或者還有別人。
但這一切又似乎只是一個夢。
第二天一早,潘弛是被枕頭底下的手機給震醒的。三通未接來電,四條短信。最早的一條,是他返程的機票。
潘弛半睜着眼睛問候了別人的母親,然後就感覺頭疼,疼得厲害。宿醉是在所難免。
好一會兒,才緩過勁,環顧四周,小華就睡在另一張單人床上,房間裏亂糟糟的,像是酒吧頂上的閣樓。
從沙發上爬起來的時候,潘弛似乎記起來什麽,關于昨晚上的夢。好像自己夢見了潘言,而他已經有許久沒在夢裏撞見過潘言。
依稀記得那是外公故鄉的老宅,有一年夏天他們曾經在那度過漫長的暑假。對于那時候的他而言,那是棟幽暗深邃的宅邸,随時讓人迷路,而每道走廊盡頭的門後都是未知的想象。老宅的背後是一片廣袤的田野。沿着渠邊的蘆葦叢一直走,走到很遠便是公路。
潘弛記得自己追了很久,跟着那個背影從吱呀作響的樓梯一路到後院,門外的天色是夕陽的微醺。潘言紮進了蘆葦叢一下沒了蹤跡,他記得那一年他也是這麽跟着他一直一直跑。他去捉一只兔子,他追着他。最後潘言撲了個空,他唐突地絆了一跤,跟潘言一塊兒,摔得狼狽不堪。
風吹過的時候,頭頂的蘆葦會瑟瑟的響。
他們躺在那對着天空發呆,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沒完沒了。
然而夢裏他卻一直沒有停。那個背影越來越模糊,卻又若隐若現。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跑到未曾到過的公路,遠遠地望着一輛吉普車載着他離開。
那輛車漸行漸遠,他卻能看清潘言臉上的表情。
醒了以後,潘弛的嗓子不舒服,就好像真的聲嘶力竭地喊過潘言的名字。而他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告訴他,一切安好,不必牽挂。
于是他站在原地,看夕陽西沉,溫暖如春。
潘弛去廁所洗了把臉,仍然一身酒氣,于是渾渾噩噩地回客棧重新把自己收拾幹淨,換了身衣服。訂的中午的航班,潘弛剛把頭發吹幹,手機又響了,除了告訴他一夜手術,虎口脫險外,無非是囑托他早點回去接手殘局。
潘弛在窗口坐了會兒,想想真是人間喜劇,世事無常。
收拾行李下樓,這個時間,陽光剛好灑在天井裏,客棧裏還是跟往常一樣慵懶。潘弛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張藤椅,此刻空蕩蕩的,茶幾上除了花瓶沒有其它。
祁然恐怕是真的走了。
他這麽想的時候,才覺得終于給自己找了個回去的理由。
小張替他把鑰匙收好,退回了押金,問了一句,先生不吃早飯麽?
餐廳裏擺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還有一杯蜂蜜茶。潘弛沒什麽胃口,卻還是情不自禁扒拉了兩口。
真的要走的時候倒并沒有太多拖泥帶水的餘地,因為飛機不等人。
小張替他叫了出租車,潘弛留了張字條,還有一些打包好的特産,讓他幫忙寄回去,除此以外,別無其他。
到機場的時候,他已經被點名,來不及最後再打一通電話給祁然,倒是老陸搶先占了線。
“你猜怎麽着。”
潘弛毫不留情地揶揄,您又要當爸爸了。
“沒比這更好的事兒了,交定金那家夥變卦了。”
“那得恭喜你終于找着花錢的地方了。”
“放心,等你找着人管你的存折的時候,我一定給你包個大紅包。”
潘弛笑了一下:“那你不如先劃我賬上我替你賺點利息。”
潘弛知道老陸是指望他好,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回來一個多星期,重新過回日夜颠倒的生活,熟悉而陌生。潘弛抽空去醫院看過一次老板,手術後整個人都蔫了許多,這時候才知道年輕的時候拿命換錢并不值得。
潘弛以前沒覺得這是個問題,如果別人是為了生活為了家庭,那他這麽喪心病狂地消耗自己又是為了什麽?
也許也只是因為生活,為了少一些于事無補的念想。
那天之後他沒有再做什麽稀奇古怪的夢,只是傍晚醒來的時候,會想到祁然,然後無來由地笑,覺得這一天會過得很好。
周六清晨,潘弛回到家倒頭就睡,忙過了整整一周,總覺得還得再給自己放一個長假。 不知道睡過了多久,床頭的手機震了很長時間。潘弛只是醒不過來,好不容易接起來,是送快遞的。
他迷迷糊糊地打發了一句,放在樓下門衛,然後抱着枕頭翻了個身。
幾分鐘以後,門鈴響了,只是短暫的一下。又隔了一會兒,潘弛才勉強爬起來去開。門口擺着一個包裹,他認的出來,是當時他讓小張替他寄回來的。
潘弛把東西搬進客廳,打開,然後愣了一下,徹底醒了。
又是那件幾經遺忘的外套,祁然跟他一同回來的最後一天,他拿了藥就把衣服給落在了車上。
這個健忘的毛病他大概這輩子都改不了了。
潘弛穿着拖鞋就這麽恍恍惚惚地沖了出去,電梯剛剛下去,于是風一般地從消防通道一路奔到了底樓。
大門敞開,空無一人。
潘弛喘着粗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也許只是一場虛妄的誤會。
他站起來正準備離開,聽到背後有人叫他:“喂,既然起來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潘弛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到祁然拎着一袋街角餐廳的外賣站在他跟前,不過幾步之遙。
那一刻,潘弛什麽都沒說,只是迫不及待地上前,貪婪地索取了一個遲來的擁抱。
那天傍晚,他們坐在樓道裏吃完了兩份咖喱飯,因為潘弛出門的時候忘了帶鑰匙,門就這麽意外地被風給帶上了。
祁然意味深長地勸他,藥不能停。
潘弛哭笑不得,為自己,為人生,以及觸手可及的将來。
尾聲
兩個月以後。
“你小子什麽時候跑路的怎麽連我都沒通知一聲?”潘弛剛把車停在路邊,老陸的電話一接通便是劈頭蓋臉的質問。
“上了年紀經不起折騰,往後您賺錢的事兒就別找我了,缺錢要貸款的話,沒準我還能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