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藥最近看上了人間的一位書生。

那書生每天在揚州城二十四橋旁賣書畫。

紅藥自從前不久化成人形後就每天都去買那書生的書畫。

今日也不例外,而且今天樓裏的媽媽剛發了她月銀,此刻她坐在妝奁前正對鏡梳妝,這待會就要去見自己的心上人可不得好好打扮一番。

只見鏡中的女子一身紅衣雖豔,但整個人看上去又脫塵絕俗,有一種泠泠的清豔之美。

她描摹着那如遠山雲霧一般的眉,末了又在眼尾處細細勾勒出一朵極小的紅藥花,一笑之間,那抹紅便成了媚人的色彩。

待一切梳妝完畢,她便起身出了自己房間離開清月樓往二十四橋去。

說來這二十四橋還是她土生土長的地方。

她本是二十四橋邊的一朵紅藥花,用了五百年的時間修成了人身。

想那橋邊紅藥年年盛開綻放,将自己開的又大又紅豔,只為等待心上人的經過與回眸矚目。

它為誰而生,為自己,也為心中那抹純白的月光。

紅藥走在揚州城的大街上,街上的人們紛紛被她吸引了目光。

那抹紅,極是張揚耀眼。

街頭上有人一邊追随着她的身影一邊在和身旁的人交頭接耳說:“你知道嗎?聽說那紅衣姑娘就是清月樓最近來的頭牌,而且聽說還只賣藝不賣身,如今在揚州城裏可受歡迎了!”

“因為她,清月樓每天都是人滿為患。”

“可不是嘛,聽說她一個月只登一次臺,想看她一舞那簡直千金難求,好像她還會變戲法,這揚州城裏那些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們可是為她擠破了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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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見到了她就沖她又揮手又大喊:“紅藥姑娘,紅藥姑娘……”

每次出門這樣的聲音總是不絕于耳,然後每每也總會戛然而止。

因為紅藥走着走着聽到那些聲音後就自動隐了身,省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然後那些剛剛還看到她的人又都會露出奇怪納悶的表情來,發出疑問的聲音。

難道他們剛剛是出現了幻覺,那一身紅衣眼尾勾花的美人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再三尋找,也還是無蹤無影,擡頭望天,湛藍的天空中飄過美人那張清豔絕倫的臉,白色的雲朵都好像變成了一片片紅色的花瓣,随風飛舞着,雲卷雲舒,又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姿态。

那些人想,一定是他們對美人思之如狂,從而都出現了幻覺。

隐去身形過後,紅藥一路蹦蹦跳跳來到了二十四橋旁。

果然又見那一身青衫,清雅俊逸又有些呆頭呆腦的書生早早地就來橋邊擺攤賣畫了。

他每天都來的很早,像怕別人搶了他攤位似的,但紅藥心想,就他那旮旯不起眼的角落裏誰來跟他搶啊。

紅藥上了橋,在橋上略微停頓一瞬,原地蹦噠轉了一圈過後,隐身術便從她身上撤去,她現出了身形,歡快地朝那青衫書生的攤前小跑去。

“嘿!書生我又來了。”紅藥笑着和他打招呼,她每次猛的出現時書生都有些會被驚到。

不是他膽子小,實在是紅藥來無影,也沒聽到她什麽腳步聲,她就好像突如其來的一陣風,随風而散的一縷輕煙,說來就來了。

書生擡頭看她,俊逸的容顏之上稍顯得有幾許無奈,他開口,聲音溫煦柔和,“姑娘,你……又來了。”

紅藥捧着笑臉看他,“對啊,我又來買你的畫了。”說着,就作勢去看他擺在架子上的、挂在鈎子上的書畫了。

“可是你都已經買了我好多書畫了。”書生誠實地道。

紅藥接上道:“可是我就是喜歡你的書畫,就想買你的書畫把它們都收藏起來。”

書生摸了下後腦勺,又道:“但是我最近都沒有新出什麽畫,這些你之前都買過,再買就重複了。”

紅藥不管,她輕輕一哼,“反正我就是要買。”

“吶……”她挑好了一幅,伸手給書生錢。

然而書生卻搖了搖頭,擺手道:“不用了姑娘,你買過我這麽多畫,今天這幅就當是我送給你的,不收你錢了。”

紅藥不但沒有高興,反而還撇了撇嘴,“怎麽,你看不起我呀?我告訴我可有錢的來着,今天樓裏的媽媽剛發了我月銀呢。”她特意掂了掂她的錢袋給書生看。

書生忙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還沒說完,紅藥就把錢硬塞到了書生手裏。

書生拿也不是,還也不是,他為難地看着紅藥,忽然間想到什麽便問:“你是樓裏的女子?”

紅藥點點頭嗯了聲,“就是揚州城裏很有名的那個清月樓。”

書生哦了聲,低聲喃喃:“原來你是青樓女子。”看她的目光不禁帶了一絲憐惜又摻雜着抹異樣。

雖然他嘴上沒說什麽,但在心裏卻覺得青樓女子總歸不是什麽正經人家的姑娘。

要不然哪有成天抛頭露面跑來他這買畫的。

他到底還是個觀念傳統甚至還有一點迂腐的窮書生。

紅藥望着他,也正納悶着他不知怎麽就成了人間的一個書生了呢?

明明五百年前見他從天而降,一身仙風道骨,清俊飄逸,那可是天上的神仙做派。

今生嘛,雖然還是那副皮囊,清雅俊逸之姿仍在,可這身份卻委實與從前相比差了些許。

不過沒關系,紅藥不會因為他是個窮書生就看不起他,她又道:“我現在可是清月樓的頭牌,可多人喜歡我了,是清月樓裏最能賺錢的一位姑娘了,喂,白玉清……”她喚他,明眸皓齒,笑意盈盈,問:“怎麽樣?你要不要跟我交個朋友?”

紅藥閑來無事時便在清月樓裏看話本子,她看了可多了,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像她想要把他拐回去以身相許報答他多年前的一次救命之恩,一定不能急于求成,否則會把人吓跑的,所以她得一步步來,就先從朋友做起吧。

這是紅藥近日來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喚他姓名,平時她都是書生書生的叫他的。

白玉清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我名字?”

紅藥說:“我買你的畫回去之後又不是随手就扔了的,你的畫我每一幅都有仔細觀摹欣賞的,你的畫卷上有你的落款,我自然就知道啦。”她又滔滔不絕地說了好多關于他書畫的見解。

“也是。”白玉清略顯慚愧,是他對眼前的姑娘有所偏見了,以為她買他這麽多畫,無非是見他可憐多多照顧他的生意從而接濟他罷了。

他笑了笑,紅藥覺得像是被春風拂了面一般,只聽他溫煦和柔的聲音又傳來,“多謝姑娘欣賞小生的畫。”

紅藥笑吟吟的,“快別叫我姑娘了,我也有名字的,我叫紅藥,你以後叫我紅藥就可以了。”她又指了指開在橋邊的那一片芍藥花叢中的一朵最豔美最大的紅色芍藥花道:“吶,就是念橋邊紅藥的那個紅藥。”

白玉清點點頭,不知怎麽就想到“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那句詩詞來,他看着紅藥道:“我知道了紅藥姑娘。”

話音剛落,天邊忽然就閃過一道妖異的光,緊接着便是好大一片黑雲從天空翻卷而過,肉眼凡胎的人們只看到這些,而紅藥擡頭去看,又見那黑雲中好像還撲閃過兩對能遮天蔽日的鴨青色的羽翼。

瞬間有一股來自同類的濃烈又強大的氣息籠罩在揚州城上空方圓百裏,瞧這架勢,紅藥心說,這定是哪位大妖要來揚州城了吧?

前陣子也有過類似的場面,不過相比今天這個,那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那股氣勢頗有威壓,又很有震懾力,仿佛在像這揚州城方圓百裏的小妖們宣告着有大人物來了,叫他們都趕緊過去參拜,不然有這群小妖們好看的。

但也可能僅僅就只是他一個現身便能引起天地間風雲忽變。

紅藥在那股強大的氣勢威壓下,小心肝顫了顫,她可就只是一個才有五百年功力的小妖精啊。

眼看那黑雲青翼還在翻卷,落在凡人眼裏,人們便以為天要下雨了。

白玉清也不例外,他擡頭望着天,喃喃道:“剛剛還晴空萬裏,怎麽這天說變就變?看樣子是要下雨了。”說着他彎腰拿起放在箱籠裏的一把油紙傘遞給了紅藥說:“紅藥姑娘,我瞧着這天快要下雨了,你快拿着這把傘回去吧。”

紅藥心說這哪裏是要下雨啊,分明是有什麽大妖要來揚州城了,只是一般的凡人□□凡胎他們發現不了罷了。

她想告訴他來着,但思慮到什麽,她欲言又止,便接過傘道聲謝準備要走。

然而剛一轉身,就見從二十四橋上向她這走來一身穿灰白道服的少年。

他身後背着一把劍,那把劍上刻有捉妖的符咒,少年道士的手裏還持着一輪圓盤。

那是……鎖妖圓盤!紅藥認了出來,那圓盤可辨別出方圓十裏的妖物,且精通道術之人可用它鎖住一般妖物的妖身。

他周身散發出捉妖師的氣息,這可比那什麽大妖降臨讓紅藥感到恐懼害怕多了。

紅藥心說完了完了,忙撐開白玉清剛剛給她的傘擋住自己的身形,再轉身往反方向去拔腿就要跑。

可是剛邁出一步,就感到身後有一陣疾風襲來,好像是那捉妖師提前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一般。

再跑怕是會當場被認出來,她可不想讓白玉清這麽快就知道她是一只妖,按照話本子上看到的知識來說,恐他是會接受不了。

畢竟人妖殊途,他們都還沒有什麽感情呢。

紅藥急的額頭沁出細密的汗來,餘光一瞥瞧見書生正在收畫……

咦~她腦袋裏靈光一閃,當即便用那把油紙傘一擋,飄然化成一道紅光躲進了白玉清正在卷起收進箱籠中的那幅畫卷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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