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切都收拾好了,白玉清背上箱籠準備回去。
可就在轉身之時,剛剛那把他給紅藥的油紙傘倏然又似被風吹刮到了他眼前。
他一開始還納悶,“這傘不是剛剛借給紅藥姑娘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他不解地想着,拾起落在地上又滾了幾圈的那把傘收起來放進身後的箱籠裏。
末了,他心想說不定紅藥姑娘根本就看不上他這把破舊的油紙傘,适才接下也是不想薄了他面,走後就将它随手扔了吧,剛剛一陣疾風刮過,又給它吹了回來。
他搖搖頭,嘆了口氣,正要擡步離開,忽又被一少年按住了肩膀。
白玉清不得不回眸去看。
只見那少年一身灰白道服,長發高束,劍眉星目,一身正氣凜然,面容俊秀清朗。
他手持一個圓盤,形狀像硯墨用的古硯臺,但又不是,圓盤四周皆有鎖鏈,連接着圓盤中心處豎起的那根一直在旋轉的小鐵杵,杵下有四根針,分別指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他身後還背着一把劍,劍首一截灰白拂塵作穗。
看樣子像是個修道之人。
白玉清颔首施禮,恭敬問道:“敢問道長有何事?”
小道士開了口,回道:“抓妖!”口音與他端正清朗的外表大相徑庭,濃濃的一股土渣子味撲面而來,就像是從某個犄角旮旯山溝溝裏走出來的樣。
白玉清成功地被他的口音帶偏了,他啊了聲,“抓藥?”那抓他肩膀幹什麽?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不過即便如此,白玉清依然好脾氣溫聲和氣地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一家藥鋪道:“道長,我只賣書畫不賣藥,你要是想抓藥可以去前面的藥鋪裏抓。”
小道士搖了搖頭,“不,你周身有妖氣萦繞,妖物一定與你接觸過。”
“你将才可有見到什麽奇怪之人?”他又追問,抓着白玉清的肩膀始終不放,剛剛鎖妖圓盤帶着他來到了此處,他也隐隐感覺到了妖氣就在附近,可是不過瞬息之間,那妖氣便就不見了,只殘留下一抹淡淡的花香落在了眼前這人身上,鎖妖圓盤也不轉動給他指引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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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将目光盯準了白玉清。
而此刻躲進畫裏的紅藥閉眼一心在裝死,兩耳不聞窗外事,屏氣斂息不敢有什麽動作。
小道士他土裏土氣奇奇怪怪的口音很快就吸引了街上還沒散去之人的圍觀,那些人紛紛指着他笑話。
有人指着他語帶嘲弄地開口:“這是哪裏來的鄉巴佬?話都說不清楚還擱這大街上抓着人不放!”
那人話音剛落,就聽到小道士一板一眼、面無表情地回答了,“天外天,悠思谷。”
衆人沒怎麽聽明白,又指着小道士一頓笑。
那笑聲聽起來令人很不悅,登時小道士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便瞪向他們,眸光略顯冷冽,他周身的氣勢也驟然變冷了幾分,那些指着他笑話他的人竟一個個都不敢吱聲了。
紛紛退避三舍。
雖然小道士對他們并無惡意,只是他們那樣的嘲笑聲令他條件反射作出了那樣的反應。
白玉清還被他抓着肩膀,他下意識掙了掙,“道長請你先松開我。”
“天快要下雨了,我得先回去了,不然這書畫沾濕淋雨就不好賣了。”
天邊的烏雲越堆越密,甚至還打起了一聲悶雷來。
這回,是真的要下雨了。
聽他這麽一說小道士才擡頭後知後覺地望了望天,剛剛一直在盯着鎖妖圓盤鎖定這揚州城裏的妖,并未再分出心去注意到這天降異象,怕是又有妖物要出現。
小道士收回了目光并松開了白玉清,又從身上掏出了幾張符紙給他,交代道:“這些符紙能夠保你在妖物近身時不受傷害,你戴在身上若有妖物靠近,我也能第一時間感知到。”
語畢,天空就嘩啦啦下起了雨來,白玉清連忙撐傘打在頭頂,見眼前小道也沒有傘,便好心要把傘給他打過去些,可是他看見那麽大的雨卻愣是一滴沒有落到那小道身上。
小道士早已用避雨訣在他周身結出一層透明的結界,飄飛的雨幕撞到結界上就瞬間被結界所吸收了。
白玉清兩眼看呆了,他剛剛還覺得這小道在胡言亂語,他可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麽妖魔鬼怪呢,這下雖然還是不太相信,但卻接過了他給他的符紙,并再三道謝。
小道士高冷地說不用,轉身便走了,因為鎖妖硯盤又開始朝着另一個方向轉動。
這揚州城裏可不止只有紅藥一個妖。
随後白玉清便也回了自己家。
他家在城西一個小巷子裏,裏面住的都是一些不怎麽富裕的人,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了些,但好在還算太平安樂。
白玉清進了家門,便将身後的箱籠卸下。
他住的地方總共也就有兩間小屋,一間用來生火做飯,一件用來寫書作畫休息睡覺。
屋舍很小,但收拾的幹淨整潔,屋裏陳設簡單,牆壁之上挂滿了畫,書桌上還有未完成的畫卷。
他将箱籠裏幾幅畫卷取出,這些都不适合長時間卷起來收放,時間一長畫卷之上出現了折痕,有些講究的人便就很難再買了。
他取出畫卷一幅幅小心打開,發現其中一幅畫卷上與之前似乎有所不同。
那是一幅春日百花盛開圖,畫卷本來畫的都是一些在春日裏盛開的花,可此刻畫卷之上卻多出了一株不屬于春花的紅藥。
“奇怪!”白玉清摸了摸後腦勺盯着那朵紅豔豔的芍藥花看,一臉滿是疑問,“我怎麽不記得我什麽時候畫了紅藥在上面?”
他伸手輕輕去摸那朵紅藥,咯噔一下他吓的收回了手。
這觸感怎麽就跟摸到了真實的花瓣一樣的感覺,她柔柔的,軟軟的,湊近了,還有淡淡的花清香,蓋過了原本的墨香。
就算他畫的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也不可能有這麽真實的觸感,而且這朵花根本就不像是畫上去的。
他看了又看,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不禁揉了揉眼,恍惚間看到那朵紅藥好像沖他笑了笑。
那紅色的花瓣在動,一朵花,沖他笑了笑?
他晃晃腦袋,不僅看到畫上那花動了,還聽到了有女子咯咯的嬌笑聲傳來。
明明是像銀鈴一般清脆悅耳的笑聲,可此刻白玉清聽在耳裏,他卻覺得詭異極了!
“誰?是誰?”他頭發發麻,警惕地左右環顧,可屋裏除了他确确實實再沒有旁人了。
他忽然想起那街上小道士跟他說的話,心中不免有些後怕,背對着那幅畫,便連忙取出放置在箱籠裏的符紙胡亂塞到身上,又把那幅突然多出一朵紅藥的畫給卷起收了起來。
這幅畫變得似乎有些古怪,他還是先不要把它挂起來了。
紅藥又被他無情卷起收進了箱籠裏,她在心裏哼了聲,若不是想剛剛要是突然從畫裏走出來會更吓到這個呆書生,她早就從畫裏蹦出來了。
她又哎呀一聲,想着剛剛還被那個呆書生給摸了臉,你說摸了就摸了吧,怎麽他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呢?搞的她有多吓人似的,明明她又軟又香又好看!哼,紅藥不滿地在畫上打起了滾來。
她從畫卷的這頭滾到那頭,把畫上其他的花花草草都快給壓扁了。
這滾來滾去的搞的箱籠裏一陣響動,白玉清又是一驚,連忙回身去看,恰巧屋舍還未關的窗戶上有一只白貓喵嗚一聲叫然後從外面跳進了屋裏。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
“原來是只貓啊!”白玉清好是松了口氣,白貓身上淋了雨,一身原本順滑又白絨絨的毛此刻濕噠噠的,整只貓都有些蔫頭耷腦的。
它沖着白玉清又喵的叫了一聲,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動了動。
白玉清見它可憐便好心拿出了棉布要給它擦身子。
他向白貓笑着招了招手,輕聲道:“過來。”
這白貓似是有靈性,乖巧聽話的很,當即便喵一聲朝他走了過去,任白玉清給它濕漉漉的身子一點點擦幹淨。
而紅藥在箱籠裏發洩夠了,又感覺到剛剛白玉清好像再次被吓到了,她便不再亂動了,畫卷和箱籠裏有白玉清的氣息,紅藥便老老實實地待在畫裏,嗅着他的氣息,不一會就睡了過去。
她這一睡,一直到夜幕降臨,白玉清将屋裏的燭火吹滅上榻休息方才醒來。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估摸着這天已經是黑了,于是她便悄摸摸從畫中出來。
一道美豔秾麗的紅光一閃而過,伴随着朵朵花瓣萦繞在光暈周圍。
漆黑的小屋中便多了一抹俏麗的紅影。
而褪了青衫只着一件單薄白色裏衣的書生在床榻上已安然睡去。
紅藥手中揪着落在胸前的一縷長發把玩着,一雙美眸流轉,環顧了這小屋一圈。
“原來這就是他的家呀。”紅藥自言自語地道,聲音輕的似一縷煙,随風而散,幾不可聞。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他家,她又看了幾眼,最後目光落在那床榻上翻了個身的白玉清身上。
她輕手輕腳地向他走過去,“嘿嘿”笑了一聲。
走近了才發現,白玉清的腳邊還蜷縮睡着一只白貓。
紅藥便順其自然地以為這是他養的貓。
她看了那白貓一眼,沒想到白貓睡着睡着竟然睜開了眼,貓眼在黑夜中格外的亮,它看見突然出現在屋中的紅藥,正要發出喵的一聲叫,一只小爪子又擡起要去踩還在睡的白玉清,似乎是想提醒他屋裏來了個人。
只是它還沒叫出聲,小爪子也才剛擡起,紅藥就沖它彈指一點,一抹紅色萦繞着幾片花瓣的光暈就把那白貓又給弄暈了過去。
白貓身子一癱,又乖巧地躺在了白玉清腳邊睡了。
紅藥捂着嘴輕輕笑了聲,心道哼~這只小白貓還想把白玉清給踩醒告訴他屋裏有人,她才不會讓它得逞呢。
把貓弄暈,她繼續悄咪咪靠近白玉清的身。
她想近距離的看看他長什麽樣,還想摸摸他的小白臉,給讨回來他白天摸了她的臉。
“嘿嘿。”越來越近了,她滿懷期待。
可不料,就在她接近他身之時,離得與他不過咫尺之距之間,手剛觸到他的臉,下一瞬從他身上猛然間就射出一道金光,那光直沖她的腦門,亮的刺眼,也照得她臉頰一疼。
“啊!”她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痛呼,連忙用手擋住那道光。
她一聲叫,直接把白玉清給驚醒了。
白玉清猛得坐起身子來,扭頭去看,身上符紙所發出的光愈來愈盛,紅藥在那浮光的照耀下有些吃受不住,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好在她及時一個就地翻身躲去了床榻另一面的角落裏。
白玉清一時沒發現她的存在,紅藥也不想現在被他發現。
這意外來得讓她有些猝不及防,她不知道他身上何時竟然還藏了符紙,明明白日裏一切都好好的,她在他面前還有說有笑,她想這符紙一定是白天街上的那個小道士給他的。
她氣得握緊拳頭捶了捶地。
就在這時,白玉清他下床了。
“誰?是誰?”他抱着枕頭左右亂指地發問。
紅藥見他慌張的模樣,一個大男人還抱着枕頭,又有些被逗笑到,甚至還起了想再逗他玩玩的心思。
只是他身上符紙的光太強烈,照的她很難受,她得趕緊走才是,想罷,她便化作一束周身籠罩着紅色花瓣的光從窗戶飄然而出。
只是很不巧,她剛飛出去,白日裏那個小道士就循着他在符紙上留下的追蹤印記一路追蹤到了這裏。
先前符紙剛發揮作用的時候他就已經往這來了,這時候正好趕到。
只聽外頭一聲大喝,“大膽妖孽,往哪逃?”
說罷,便手持鎖妖圓盤向剛飛出窗外落地化人的紅藥襲去。
先前被符紙照到,紅藥便心有防備,這下反應迅速,當即又化作一團飛舞的花瓣在空中四處飄散,一時間令小道士難辨真身,而後乘風西飛。
白玉清聞聲而動,抱着枕頭推門往外張望。
他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的怔住了。
只見空中有萬千飛舞的紅色芍藥花瓣,起風了,花瓣在風尖旋轉着,發出熒熒閃閃紅色的光,花瓣落下,好像下了一場紅色的花雨。
空中彌漫着淡淡的花清香,他深吸了一口氣,完全沒了剛剛被驚醒的怕意,他望着這漫天如夢如幻的落花雨,似乎又看到了有一抹缥缈的紅色身影從花雨中乘風西飛而去。
白玉清晃晃腦袋,他這一定是做夢了吧,還夢到了花仙子?
作者有話要說:
紅藥:什麽花仙子,人家是你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