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想氣死你

陳溯是不相信真的有這麽一號人物的。

他從小和陸起陽、許枝兩人一塊長大,和兩人關系都還不錯,雖然不知道為何從小到大,那兩人就不太合拍,但他對于陸起陽還是比較了解的,而他身邊都接觸過什麽樣的人,他大抵也能算一清二楚。

樂于助人?

不存在的。

因而,他也就沒有把那句“一起回家”放在心上。

陸起陽回家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

餐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了。

陸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語氣涼涼:“還知道回來?”

“……”

陸起陽彎下腰換拖鞋,“有點事耽誤了。”

“什麽事能讓你,”陸行擡手看了下表,接着道,“從六點耽誤到八點?”

陸起陽面不改色:“物理臨時有個補習,和同學讨論一道壓軸題,忘了時間了,就在外面吃了回來的。”

“你的意思是你被學習耽誤了是吧?”

陸起陽:“也可以這麽說。”

“放你的狗屁。”

陸行看他一眼,“你們班主任五點四十多就在群裏說放學了,你還補習,在籃球場補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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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球這麽個絕佳的借口,他不說,陸起陽還真想不到。

陸起陽換了一副“我下次一定改”的表情,“打忘了,下次一定先打個電話跟你們說。”

“懂點事吧,都這麽大人了,”陸行換了個新聞電視,念叨了句,“電話也不接,還以為被搶劫了,就你身上那點錢,起碼被搶劫的打一個小時。”

“……”

陸起陽起身準備回自己房間。

餘光瞥見餐桌上的飯菜,奇道:“有客人?”

“沒客人,”陸行說,“你許阿姨他們今天不在家,和我說讓枝枝來我們家吃晚飯,你媽媽就多做了幾個菜,結果枝枝沒來,你小子也不回來吃。”

陸起陽愣了一下,下意識問:“她為什麽不來?”

“不知道,你許阿姨沒說,”陸行想了想,說,“可能嫌遠懶得走吧。”

“……就住對面樓,走路過來都用不了兩分鐘。”

陸行說:“這還不遠?”

“……”

陸起陽一時竟分辨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反諷。

“也不知道枝枝晚上吃的什麽,”陸行嘆了口氣,說,“哎,估計她明天也不願意來了。”

“明天?”

“啊,你許阿姨星期天才回來,明天枝枝一個人在家裏,她今天都沒來,我估計她明天也不會來了。”

陸起陽沒說話,目光微微動了一下。

許枝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了,門打開以後,整個屋子黑漆漆一片,安靜得沒有一點人氣。

她開了燈,在玄關換了鞋,先開了電視,調到最熟悉的少兒頻道,播放着經久不變的動畫片。

歡快的背景音樂與稚嫩的童聲配合在一起,讓人不由自主放松下來。

她放下書包,拿着睡裙去浴室洗澡。

二十分鐘後,她套着白裙子,坐在茶幾後邊,有些出神地看了會兒空蕩的四周。

冷得逼人的空調風吹着,電視聲音輕快活潑,桌上擺着各種水果零食。

作業早在學校就已經做完了。

她也沒有任何需要煩惱的事情。

的确是,很惬意。

但這一刻,她還是覺得,有些太安靜了。

許久。

她無聲地出了口氣,拿出了數學試卷,開始刷題。

不知道是不是挑得不太好,刷的這張卷子太簡單,她很快就過完了,壓軸題也沒有思考多久。

她擡眼看了下時間。

才九點剛過。

她猶豫了一下,拿出了物理書。

想了想,她又回房間,翻箱倒櫃,找了一本物理輔導書,全新的,連封都沒拆。

貌似是高一的時候買的了。

她不禁感慨了一下自己當時超前的敏銳力,竟然買的是高考用的物理輔導書,剛好能夠派上用場。

她對物理很不敏感,因為聽不懂,所以也沒聽過幾節課,現在幾乎算是從頭學起,還是自學。

她選擇了其中一個重難點比較少內容也簡單的章節,看完了所有的例題以後,開始做起課後題。

做完對了一下答案,準确率對她自己而言還不錯,但因為做的題太少,對于考點的把握能力依舊比較薄弱。

她翻開了輔導書,找到那一章節,一邊看講解,一邊刷題。

這一做,就做到了一兩點。

她伸了伸懶腰,才發覺出困倦,不想再折騰,就這麽靠在沙發上,蜷成一團睡了過去。

星期六不用上課,她是打算睡個懶覺的。

但強大的生物鐘還是讓她在七點前醒了過來。

她簡單洗漱完,下樓打算随便吃個早飯。

許枝所居住的小區距離商業街非常近,徒步過去也就幾分鐘。

早餐店老板看見她,就問:“老樣子?”

“嗯。”

許枝掃了二維碼。

老板給她打着包,閑聊道:“前幾天沒看見你,還以為你不出來吃了。”

許枝笑了一下,“前幾天媽媽在家裏給我做的,就沒出來吃。”

老板打好包遞給她,随口道:“那你媽媽對你挺好的啊。”

許枝接過來說:“是的,謝謝。”

她提着早餐回了家。

吃完早餐,她收拾了一下,而後又無所事事地坐了下來。

空蕩蕩的房裏和昨晚沒有任何區別。

這意味着,除了她以外,沒有其他人回來過。

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躺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而後,在動畫片的背景聲音裏,擡起手臂,放在了眼睛上。

好安靜啊。

她心想。

不知是不是昨晚熬了夜的原因,她躺了一會兒就有些困了,順應着纏綿的睡意進入夢鄉。

夢裏混亂而恍惚,仿佛一個光怪陸離的新世界。

周圍一開始很安靜,而後漸漸多了許多的人聲。

嘈雜而吵鬧。

不斷地在她耳邊響起,像是有無數人在同她說話。

她在一片虛無中,無所遁形。

所有的聲音壓了下來,讓她難以喘息。

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

如此煎熬着。

直到,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怎麽這麽遲鈍。”

與此同時,她驚醒了過來。

後背一片潮濕,連額上的發絲也黏在了皮膚上。

胸膛起伏不定。

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平息下來。

這時,她才意識到茶幾上的手機鈴聲一直在響。

她揉了一把臉,接起來沙啞道:“喂?”

與夢境裏那個相同的聲音響了起來。

“許小枝,”那邊伴随着車鳴聲,“中午吃什麽?”

這個問題突兀而奇怪。

許枝下意識道:“關你——”

陸起陽說:“許阿姨說她今天也不回來,讓我幫你帶個飯……你以為我想問?要不是許阿姨吩咐了,你想吃什麽我才懶得管。”

許枝剛睡醒還有些懵,也沒有多問他,只是“哦”了一聲。

那邊似乎是松了口氣。

許枝起了身,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道:“不用……”

話還沒說完。

那邊不耐煩地打斷她,“我剛打完球在商業街這邊,快說吃什麽,外面很熱。”

許枝愣了一下,想說打球不是更熱。

但陸起陽跟催魂一樣催促着她,“快點,許小枝,你知不知道外面放瓶水都能燒開了。”

許枝慢悠悠坐下來,靠在沙發上,甚至翹起了腿,不緊不慢地道:“随便。”

陸起陽想起她昨天吃的火鍋,就問:“火鍋吃嗎?”

“不吃,昨天才吃了,而且不好打包。”

陸起陽想了想,說:“臨街有家烤肉,可以做好了打包。”

許枝換了個少兒頻道,說:“不,那家不好吃。”

“那幹鍋吃嗎?有小龍蝦、雞雜、牛肉、排骨……”

“不要。”

陸起陽掃視一圈,問:“吃面嗎?”

許枝“啧”了一聲,“面打包回來還能吃嗎?陸起陽,打個球把你腦子打沒了?”

“……”

陸起陽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有病,才會大中午的跑出來,頂着這個大太陽給她帶飯。

“那你想吃什麽?”

那邊慢悠悠道:“随便。”

陸起陽:“……”

挂斷電話,許枝看着少兒頻道裏熟悉的動畫片,不知怎麽,忽然覺得有些想笑,唇角很輕地揚起一點弧度。

中午到飯點的時候,房門被敲響。

許枝打開門,陸起陽就站在門口,手裏提着塑料口袋,有菜香飄了出來。

他額上還有汗,似乎是來得匆忙。

許枝讓開位置,剛要接過他手裏的口袋。

“不用,你進去。”

陸起陽帶上門,熟門熟路地換了鞋,把塑料口袋放在了餐桌上。

許枝給她倒了杯水,他一口灌完,才說:“許小枝,你是不是有毛病,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給你帶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外面幾度你知道嗎,啊?”

他沒好氣道:“還随便,你自己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一邊說着,他一邊打開塑料口袋,把打包的盒子取了出來。

是一家很出名的餐館,經常有人開車過來吃,味道很好,價格自然也不低。

兩葷兩素一湯。

不知是不是巧合,剛好是她喜歡的菜式。

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說:“我想氣死你。”

“……”

陸起陽看向她,差點被氣笑了。

“那你很成功啊,許小枝。”

許枝禮貌道:“謝謝。”

“……”

陸起陽起了身,往大門方向走,“走了,你自己吃吧。”

許枝看他一眼,從她的視角看過去,剛好能看見他鬓邊被汗浸濕了的發梢。

猶豫了一下,她問:“要一起嗎?我也吃不完。”

頓了頓,她補充道:“不願意就算了,千萬別勉強,真的。”

陸起陽微愣,而後轉過身看向她。

她已經偏過了視線,并不看他。

像是不自在。

他眉眼間似乎有隐約的笑意,黑眸亮起了一絲光。

“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也不是不行。”

許枝說:“你想不行也可以。”

“那怎麽好意思呢?”

“好意思啊,完全不用顧及我,真的。”

陸起陽直接坐了下來,嘆了口氣,“主要是,我這人,不太會拒絕別人,而且有時候就是很容易盛情難卻。”

許枝擺手謙虛:“也沒有很盛情,我這人就是比較客氣。”

“噢,”陸起陽說,“那就更不好意思拒絕了,你都這麽客氣了,那我就從了你吧。”

“……”

許枝頓了一下,說:“你想說恭敬不如從命嗎?文化沙漠。”

陸起陽:“……”

以她這遲鈍的性格,怎麽可能聽出這種歧義的話?

某人自娛自樂的小情趣被無情戳破。

他沒好氣道:“閉嘴,吃飯。”

許枝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為什麽。

她感覺他像是……惱羞成怒了?

啧。

文盲還不讓人說。

小氣鬼。

她偏要說。

“之前的賭還記得嗎?”

許枝問。

陸起陽掃她一眼,“怎麽,25分又開始嚣張起來了?”

“……”許枝噎了一下,但很快調整過來,說,“就是有點好奇,你這個文化水平,平時都是怎麽寫作文的。”

陸起陽笑了一下,吊兒郎當道:“閉着眼睛寫的。”

“某些人認真寫,語文貌似也就比我高十來分吧?”

“哎,我物理也是随便寫的,但怎麽就比某些人高那麽85分呢?”

“……”

“閉嘴,吃飯。”

陸起陽沒有再說什麽,唇角無聲地勾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許枝忽然想起來,說:“好像只說過要賭什麽,但沒有說過賭注是什麽吧。”

陸起陽看她,“想說什麽就說。”

“一個月,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

他挑了一下眉。

許枝已經幻想起美好的未來,“我讓你閉麥你就閉麥,我讓你從我視線消失你就消失,我讓你叫爸爸你就叫,怎麽樣,敢不敢?”

她非常挑釁地看向他。

“敢啊。”

“那你的要求是什麽?”

陸起陽笑了一下,“一個月,早飯加夜宵。”

“那簡單。”

許枝放下心。

此刻,她還沒有意識到,那意味着,整整一個月,她都會和陸起陽一起上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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