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修】這麽想讓我對你唯命……
短暫輕松的周末很快結束,新的一周開始。
周一是學生們最有氣無力的一天。
老胡是早上第一節 課,早早地來到教室監督學生們早讀,剛進來就收獲了一群沒睡醒的無脊椎生物。
一個個趴在桌上,耷拉着腦袋,渾身跟沒力氣一樣,拿着書,嗡嗡地讀着。
簡直是一個大寫的頹。
老胡放下書,說:“怎麽讀個書跟蒼蠅似的,能不能精神點?”
底下學生們拖着沒力的腔調,“能~”
“……”
他們這樣子實在有些好笑,老胡沒忍住,樂了:“一到星期一,你們就跟電視裏那些抽了鴉.片的一樣。”
“既然這樣,那就說點刺.激的,讓你們興奮一下。”
老胡露出一個老奸巨猾的笑容。
底下學生們心裏頓時敲響了警鐘,紛紛拒絕:“不了不了。”
“和老師客氣什麽,”老胡笑道,“下周考試,大考,驚喜吧?”
這一好消息剛發布出來,學生們的哀怨聲就湧上來了。
“不是才考了嗎?怎麽又要考啊。”
“好家夥,現在已經開始周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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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還沒到高三嗎?”
“上次的考試都還沒講完,又考……”
……
一片喧嘩。
許枝撐着下巴,翻過一頁物理書,開始消化新章節。
老胡就站在她前面的講臺上,在民怨四起之下,笑着解釋了句,“周考還沒開始,是月考提前了,因為馬上要放暑假了,當然,我們不放,我們還要接着上課,但是暑假補課是不考試的,所以把月考提前到了下周一。”
學生們依舊唉聲嘆氣抱怨着,聲音卻小了下來。
大約是臨近高三,被摧殘得多了,承受能力大幅提高,壓榨着壓榨着,學生們也慢慢地習慣了,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
學生們繼續早讀。
老胡監督了一會兒後,忽然說:“許枝、沈馭風、江斂……你們幾個來辦公室一下。”
老胡念了好幾個名字。
一開始衆人還不明白老胡要做什麽,但随着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來,衆人心裏也慢慢有數了。
被叫到的人,都是14班的尖子生。
是第一階段的優等生,猜也知道是和學習相關的。
幾個學生起身,跟在了老胡後面。
辦公室裏很安靜。
“随便找個位坐吧。”
老胡到自己的桌位,翻出了上一次的成績表,看向衆人,“快到高三了,班上的學習氛圍還不是很足,你們幾個呢,都是班裏的前幾,平時也多和同學講講題,不要老是打球,玩手機。”
幾個學生應聲。
“這一點上,就許枝做得好,不管上課還是下課,都在做題,你們要多向她學習。”
老胡頓了頓,又說:“不過,許枝你那個物理,不是我說,我現在高中畢業這麽久了,把卷子給我,我光做個物理選擇題,分都能比你高。”
許枝:“……”
幾個學生都笑了起來。
許枝其實是想質疑的。
但是不巧,老胡當年高考理綜297,其中,物理滿分,于是他高考志願非常自信地只填了一所大學,A大,并且不可調劑。
而現在,老胡是一中唯二的A大畢業的老師,另一個是14班的物理老師。
所以老胡的這句玩笑話,有可能真的做得到。
她不想自取其辱,于是唇張了一下,又閉上了。
“最後一年了,大家都再堅持一下,不光自己要把弱勢學科拉起來,也多帶動一下同學,你們這個成績上個好學校還是很容易的,像許枝這個成績,如果物理考個九十分,是有機會沖狀元的。”
老胡正色道:“其他幾個我就不說了,你們沒有哪個偏科像許枝這麽嚴重的。”
成績越好,偏科就越不明顯。
也就越沒有什麽可說的。
老胡最後只留下了許枝。
其他學生都離開以後,辦公室一下就變得安靜起來。
老胡看着她那個物理成績,嘆了一口氣。
“你自己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想學物理,還是不喜歡物理老師。”
老胡是不相信她這個水平會學不好物理的。
大部分學生到不了拼天賦的時候,但許枝明顯不是那個大部分。
就像每一道壓軸題,就是為了把許枝這樣的人挑選出來。
物理滿分110分,按比例來說,七成基礎分,也就是77分。
就算是從頭開始學,以許枝的能力,及格是不成問題的。
但她物理二十幾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這意味着,她壓根沒有認真學過物理。
許枝沉默了一會兒,說:“老師,我不想學物理。”
這話放到任何物理老師或者班主任那裏,都能把老師氣死。
老胡的語氣卻很平靜,“為什麽?總有個不想學的理由吧,我小時候也不喜歡吃菠菜,因為我覺得很難吃。”
許枝舔了一下唇,沒有說話。
老胡等了一會兒後,主動問:“那你呢,什麽原因?也是因為覺得物理難吃嗎?”
“不是。”
許枝說:“不是這個原因。”
她垂下眼睫,“我不知道為什麽要學。”
老胡微愣了一下。
許枝看上去很茫然,“老師,我不知道我該做什麽,因為大家都在學習,所以我才學習,但我不懂學習是為了什麽,大家可能是為了考一個好的大學或者喜歡的專業,但我不是,我不知道除了學習以外要做什麽,我找不到自己的目标。”
“老師,我不是不想學物理,我只是不想學習,因為我不知道學習是為了什麽。”
“我只是不知道,除了學習,還能做什麽。”
辦公室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老胡其實早有所察覺,許枝和其他人是不太一樣的。
她看上去脾氣很好,和誰都能聊幾句,骨子裏刻着禮儀與教養,就算嘴上不着調,但吩咐給她的任務,她卻都能完成得非常好。
但恰巧是這種性格。
他一直覺得,許枝不是性格好,更像是一種無所謂的冷漠。
好一會兒。
老胡問:“許枝,你去看過心理醫生嗎?”
-
星期一的課因為是在一個惬意舒适的周末以後,總讓人覺得比平時難熬一些。
許枝卻一點也不覺得難熬,因為每一天對她而言都差不多。
像往常一樣上課,像往常一樣放學。
九點四十五。
陸起陽早早地靠在教室門邊,既不出去也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陸哥,你這是……守門大爺?”
陸起陽:“別擋路,要出去就出去,別在這站着。”
“……?”
旁邊的人都被陸起陽的無恥和雙标給震驚到了。
但陸起陽一個眼神也沒分給他們,直直望着某個方向。
此刻是放學高峰期,人多,因而就算有人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也看不出什麽來。
直到有人從14班的教室裏出來,陸起陽終于動了,不緊不慢地混入了放學的人群裏。
隔着一段距離,隔着許多人。
他跟在那個人的身後,看着她穿過人群與走廊,踩過林間小道,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她上了公交車,隔着好幾個人,他也走了上去。
車到站。
她從後門下車,他也跟着下車。
小區裏,路燈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走在她的身後,目送她進底樓的大門。
大門上有個扶手,扶手設計很長,邊上有個密碼鎖,需要輸入密碼或者打卡,才可以打開底樓的大門。
不知道她是走神了還是沒注意,連鎖也沒開,甚至連擡手的動作也沒有。
就這麽直直地向前走去,往扶手的位置撞了上去。
幾乎是千鈞一發之際,許枝被一股力往後帶,整個人踉跄了一下,退開到了安全範圍裏。
這時她才回過神來,注意到眼前的扶手。
只差一點,她就撞上去了。
她還沒來得及心有餘悸,身後的人卻比她先松了口氣。
她轉過身去。
陸起陽已經收回了手。
“謝……”
她剛開了個頭。
“你走路是不是不看路,啊?他媽這麽大個扶手,你看不見?你眼睛長來是當擺設?”
陸起陽心髒差點跳出來,語氣惡狠狠地,幾乎算得上兇。
然而罵到一半,他似乎忽然意識到什麽,話音一下頓住了。
而後,他咳嗽一聲,語氣緩和下來,道:“幸好扶手沒事。”
“?”
“許小枝,你有沒有點公德心?你撞上去頂多是破個皮流點血,但扶手可能會被你撞變形,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
“下次能不能看着點路,走個路都能出神,想什麽呢你?”
他的神情似乎很不耐煩,好像只是關心扶手,才順帶問她。
然而,他方才拉她的那只手卻在微微顫抖着。
許枝垂下眼睫,注意到了他指節生理性的顫栗。
一個人可以用各種形式的語言來掩飾自己,但身體的反應卻是無法僞裝的真實。
“想……”許枝看了一會兒,不知怎麽,把心裏話說了出來,“你為什麽在抖?”
“……”
她沒有擡頭,因而沒有看見這一瞬間,陸起陽的神色有多緊張慌亂。
他喉結微微滾了一下,假裝若無其事道:“打球打久了,正常反應,你不知道?”
許枝又看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視線,問:“真的?”
陸起陽一口咬定:“肯定啊。”
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間,他用力伸了伸指骨。
許枝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并沒有再說什麽。
“所以,”陸起陽問,“你之前出神的時候,在想什麽?”
夜色鋪在他的身後,昏黃的燈光照下,他硬朗的輪廓被虛化,莫名顯出幾分柔和。
許枝擡眼看他,沉默了會兒,說:“在想要不要學物理。”
“啧,”陸起陽似是舒了口氣,語氣吊兒郎當道,“就這麽想贏啊?”
他半彎下腰,平視她,笑道:“這麽想讓我對你唯命是從?”
許枝并沒有解釋。
溫柔的夜色下,他半傾着身,兩人四目相對。
他的眸色漆黑,卻折出層層細碎的光,熠熠生輝。
半晌。
她忽地說:“是啊,我想讓你聽我的。”
陸起陽視線一錯不錯地看着她。
而後,許枝看見他眼底亮起的星河,在倒映的世界裏,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陸起陽似是笑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揚。
眉眼裏的笑意慢慢擴散。
“行啊,唯你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