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的誠意我收到了
陸起陽頓了一下。
“安全起見,這裏是全覆蓋的。”
許枝心裏微微一沉。
陸起陽又說：“別急。”
“正因為全覆蓋，監控畫面多，一兩個人肯定看不過來,所以一般沒什麽問題——”
許枝明白了他的意思，接過話，“不出意外他們可能不會注意到這裏。”
“嗯,”陸起陽說，“只是一種可能。”
許枝沉思幾秒，問：“那你覺得，另一個警察的可信度高嗎？”
“你懷疑他也是？”
“我不知道。”
許枝從受教育起,直至今日，從未想過代表正義與公理的警察也可能有另一種身份。
她并非對此毫無概念，小時候看過的電影電視劇裏，的确是曾見過這樣的反派角色。
可那是熒幕裏的角色,那是創造出來的人物,是不真實的,是假的。
這個世界上是有一些陰暗潮濕的角落接收不到半點光。
但警察這個身份在她心裏是永遠也不應該被玷污的地方。
許枝才樹立起來的，有關正義的未來,開始動搖。
Advertisement
和媽媽所說的辛苦、危險、落差感都沒有關系。
而是，如果這就是她所堅信的未來,那她應該如何自處呢？
“許枝。”
陸起陽忽然喊她。
許枝回過神，擡起眼,“怎麽了？”
“這只是個例。”
“什麽？”
陸起陽神色認真,漆眸一錯不錯看着她，“這只是極個別的例子，這世界不是像做題一樣，有絕對的正确和錯誤,過于簡單化這些條理準則甚至是底線，是很危險的，許枝。”
“你因為一腔熱枕，将空白的未來填上了一個答案，又因為看見了一點不堪就放棄，這個過程沒有經過任何波折打磨，也許你現在是覺得失望，但你有沒有想過就這麽放棄，去選擇一個你無所謂的專業，幾年以後，你會不會因為現在的草率而後悔？這世上沒有哪個行業是完美無瑕的，如果人人都因為一處泥沼而失望，那黑暗只會繼續猖獗下去。”
許枝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可最後卻沉默下來。
“如果你只是因為這個就放棄，你有沒有想過太過簡單地舍棄和淺薄的想法，會是什麽後果？”
“你用高分上了A大，選舊⑩光zl了王牌專業，不是因為你喜歡，而是因為你沒得選，你原本規劃好的藍圖被你自己丢了。”
許枝在遲疑。
她的固有觀念與現實有了沖突。
陸起陽握住了她的肩膀，半傾下身，直視着她的眼睛。
“許枝，你不能就這麽簡單地放棄自己的未來，放棄應該是充分了解過後做下的決定。”
“你不能就這麽退縮。”
許枝望着他堅定的黑眸，好一會兒，才說：“嗯。”
她頓了頓。
“我沒有打算放棄，只是有點猶豫。”
她實話實說。
陸起陽松開她，用玩笑的語氣說：“我剛剛看見你的表情，以為你馬上就要說什麽這輩子都不會再想當警察了。”
許枝收回視線，低下頭把剛才拍的視頻和照片設置了定時發送。
她沒有反駁這句玩笑話。
盡管她答應不會退縮，也不會就此放棄。
陸起陽盯着她的神色，微微皺起了眉。
他知道，她已經開始質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對的。
她在懷疑自己關于那個“不可實現之夢”的可行性。
“許……”
陸起陽剛要開口。
恰在這時，安靜的路面傳來了幾道腳步聲。
兩人同時回過頭。
許枝瞳仁微微收縮，指節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
為首的人是老板，兩側是薄延和那名警察。
他們身後還跟着一個人，是許枝在公共廁所時見到的那個人。
她猜測是類似于“打手”之類的身份。
“外面天熱，去室內說？”
老板面露微笑，體貼地詢問。
但許枝知道，這不是詢問，這是披上糖衣的命令。
夏季末尾與初秋的交界并不明顯，現下的氣溫變化也令人住摸不透，室內空調開着，卻與室外區別并不大。
桌上擺放着幾杯冰咖啡與兩杯橙汁。
許枝坐在陸起陽的身側，而對面四人均與她打過照面。
這種情況下，會被滅口嗎？
她天馬行空地想着。
而後，她又想，早知道就不叫陸起陽過來了。
“咱不饒圈子，免得吓到小姑娘，”老板先開了口，臉上還是笑着，“今天看到的就當沒有看到過，以後來我這兒打槍呢，我也還給你算免費的，怎麽樣？”
許枝愣怔地擡起眼。
就只是這樣？
薄延溫和地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她身前來，正要往前走。
陸起陽也站了起來，擋在了許枝身前。
薄延的視線從許枝身上慢慢移到了陸起陽身上。
空氣頃刻間充斥着鋒利的一觸即發的危險性。
許枝幾乎是立刻伸出了手，拉住了陸起陽的衣擺。
他回過眸，她朝他輕輕搖頭。
陸起陽沖她笑了一下，轉回身，卻沒有讓開分毫。
薄延幾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眼睛。
而這時，一道聲音打斷了這裏的危機。
“算了，和小孩兒計較個什麽，現在這個年紀的小男孩骨子裏都有英雄主義，而且還是在人家女朋友面前，你也別吓人家了。”
老板忽然出聲。
薄延輕笑：“英雄主義？”
說着，他掃了一眼那名警察，問：“顧澤，你覺得他是因為想當英雄才擋在她面前的嗎？”
顧澤臉上沒什麽表情，也沒有回答。
薄延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答案，收回目光，說：“是因為充滿戲劇性的保護欲，瞧，我們剛好構成了電視劇裏的經典場景，男主角在危機時刻保護好女主角，等待援助到來，兩個人的情感就此得到升華。”
許枝微微皺了眉，心裏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K。”
薄延笑着說。
而後，許枝看見最末的那個男人動了。
K是打手的名字。
或者，代號。
老板皺了眉，看向薄延，“別把警察弄我這兒來。”
薄延笑了笑，語氣溫和：“這裏已經有一個警察了，不會再多了。”
許枝看見K朝陸起陽走來。
對方身形高大，即便陸起陽也常年運動，但與成年男性之間，尤其是這種經歷過風浪與實戰的男人相比，就算一對一，也是下風。
“等等。”
許枝忽地開口。
薄延掃了K一眼，K因此而停了下來。
而後，薄延好整以暇地看向許枝。
“我可以當作沒有看見，不向任何人說起這件事，薄先生應該知道，我家裏條件不錯，所以我對你們的關系或者說來往，沒有任何興趣。”
“我畢業以後會進到我爸爸的公司裏去，年收往少了說也有千萬，你們販毒我不知道有多少收入，薄先生花了幾年才住進C2我也不想知道，不過如果作為boss之一，或者高層人士，也才住C2，你們這個位數的金錢交易，對我而言毫無吸引力，因為我只是過個生日，我爸媽就會送我一幢薄先生住的那種房子，所以我對你們既不好奇，也沒有閑心去舉報。”
“更不會以此要挾你們。”
這一段話，就像是一個有錢大小姐的傲慢獨白，對于低俗愚蠢的犯罪分子，發出輕蔑的嘲弄——我不關心你們做什麽，也不被你們的高額交易所誘惑，我有大好前程未來，我不可能把時間浪費在你們這群蠢貨身上。
許枝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晃了晃手裏的手機，話鋒一轉，“不過如果薄先生想教訓我男朋友，忘了說，我提前設置好了定時發送，別擔心，只是一些照片和視頻。”
顧澤的臉色變了。
薄延卻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重複：“不會要挾我們？”
“一點自保的手段而已。”
許枝面容冷靜，似乎只是在陳述事實。
陸起陽去握她的手，不出意料，感覺到了她手心的冰冷與微弱的顫栗。
縱使是他，也險些被她唬住了。
想到這裏，他反而極輕地勾了一下唇。
他的小隊長，現在，不需要別人也能夠保護好自己。
陸起陽微微用力，将她冰冷的手裹進掌內。
“不過光靠嘴說，”薄延垂下眼睫，看着她，“缺少一點可信度。”
“雙方都拿出一點誠意，怎麽樣？”
停車場。
許枝站在車門邊，低着頭将手機格式化。
“我已經删掉了定時發送，所有數據也都已經清理了。”
許枝把手機遞給了薄延。
頓了頓，她說：“我的誠意到了。”
薄延随意擺弄了一下她的手機，掃過她叫的車，“我的誠意就是你能安全到家。”
許枝看了他一眼，而後上了車後座。
陸起陽在她之後上車。
門合上以後，車漸漸駛出了射擊場，往臨街的方向開去。
顧澤唇抿成一線，看向薄延，“別冒險，讓K解決掉這兩個人。”
薄延眼皮也沒擡，只是低頭翻看着早已被清空，沒有任何私人信息的手機，不緊不慢道：“顧警官，你是不是忘了，殺人可是犯法的，我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哪裏敢做這種事。”
“你這是什麽意思？”顧澤皺起眉，“她肯定拍到你了，你以為你就能獨善其身？”
“你以為每個發現秘密的人都是殺了了事？”
薄延掃他一眼，“真當我把整個公安系統都買通了？”
顧澤還要說什麽。
薄延卻已經收回了視線。
似低語般喃喃：“何況，我已經把誠意送到她家了。”
車緩緩停在小區門口，許枝從車上下來時，才感覺到狂亂的心跳與不穩的呼吸。
許枝恍然地下了車，陸起陽看了她一眼，才低頭掃二維碼支付車錢，臨了和司機說了句，“辛苦師傅了，一路順風。”
“客氣。”司機擺了擺手。
陸起陽關上車門，走到許枝身旁，用手撫了撫她的發頂。
“你剛才做得很好，別怕，已經沒事了。”
陸起陽摸了摸她的腦袋，“走，回家，許枝枝。”
許枝瞳孔有些微的渙散。
過了好幾秒，才像是反應過來般，慢慢地聚焦。
“回家……”
看着她的神色，陸起陽也不放心她就這麽回家。
“我送你到家門口。”
陸起陽說。
許枝緩緩将視線挪向他，反應很慢地“嗯”了一聲。
而後，她跟在陸起陽身後，走進電梯裏。
電梯緩緩上升，停在了她所住的樓層。
而後陸起陽與她一同走出電梯。
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她極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熟悉的房門此刻正大大開着，窗外的風呼嘯而過，吹動了滿地的狼藉。
貼在門上的紙微微飄動着。
上面的字跡清晰地顯現。
——你的誠意我收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