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連刑警家都敢進,你膽兒……
而自從她正式進入一級作戰單位以後,接到的任務與先前便有所不同了。
每一個任務都是真槍實彈進行。
有一次出任務時,她隐藏在制高點,架好了槍,等待着隊長下達命令。
耳機裏傳來微啞的嗓音。
“許枝,找機會解決對面機槍手。”
她半眯着眼睛,正要瞄準。
耳機裏又傳來聲響。
“對面有狙擊手,要小心。”
隊長說。
許枝“嗯”了一聲,瞄準敵方機槍手,一擊斃命,迅速撤退。
這一槍已經暴露了她的位置,如果對面的狙擊手反應足夠快,那她也将陷入危險當中。
她才剛退了幾步,就聽見耳邊有一道極為明顯的風唳聲。
她倏地一頓,反應過來那是錯開的子彈。
只差分毫。
她還沒來得及感受遲來的心悸,身旁的觀察手猛地拉了她一把,“撤。”
周遭有數不清的槍聲,甚至還有頻率不低的轟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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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觀察手一路奔跑,尋找新的據點。
偶然間,她回過頭,看見了被轟炸過的殘缺,一地的塵土飛揚,硝煙在空氣中蔓延着,建築裏平整的地面已經被割裂開,露出了底下水泥與鋼筋。
她收回視線,往前跑去。
她不能停。
而後有無數個日夜裏,她都在水深火熱的槍聲和混戰中。
她耳邊是不停歇的槍響,她無數次深入敵營,也有無數次直面頂尖狙擊手。
也有幾次她和觀察手的位置被暴露,被對面派了一個小隊來殲滅。
而那個時候,她格外感激曾經的老班長親自教會了她近身格鬥與力量的使用,她因此留在了突擊隊,也因此在那一次的殲滅行動裏活了下來。
盡管受了傷,但并無大礙。
後來有一次訓練,她跳傘時,因為風力,齊耳短發亂飄擋了視線。
觀察手季斐然抱着槍,靠在欄杆上,下巴一揚,說:“幹脆剃了,省事。”
許枝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個建議。
“我開玩笑的,真剃啊?”季斐然笑開來,從口袋裏摸出一包堅果,扔了過去,“年底有個小長假,你回家不?”
回家。
這個詞對她而言已經有些陌生了。
她已經快有……
她微怔,她的确是有很久都沒有回去過了。
“回吧。”
她拿着堅果,剛要撕開,季斐然摁住了她的手,“既然要回去,就拿回去吃,等你回去可就買不到了。”
季斐然又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太陽牌榨菜,“回來記得還我。”
“行,”許枝揣口袋裏,“先欠着。”
季斐然一下笑了,“你欠了我兩年榨菜了。”
許枝毫無心理負擔,“沒看見有賣的。”
“你都不出去,看得到個屁。”
季斐然看了一眼表,說:“行了,反正我記着的,先走了。”
許枝“哦”了一聲。
等人走遠了,她低下頭,捏着太陽牌榨菜,看着包裝袋上的字樣。
第一次看到這個還是在狙擊手集訓的時候,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過去這樣久,包裝袋都已經更新換代過幾次了,但牌子還是這個牌子。
季斐然雖是觀察手,但實際上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他的位置和她是可以互換的。
但他在一千二百米開外時,就不夠精準了。
許枝目前記錄是一千八百三十二米的擊殺記錄,沒有更遠的記錄是因為還沒有下達過讓她擊殺更遠目标的命令。
同樣進行過狙擊手集訓,季斐然對榨菜的口味和牌子就不挑,基本是來者不拒。
但許枝卻不太行,她已經習慣這個牌子和口味了。
其他的她嘗試過,但不喜歡。
她将榨菜和堅果都放進了口袋裏,仔細裝好。
到年底的時候,果真迎來了一個小長假。
不過要求距離能在四小時內趕回來。
考慮到假期本就只有一周,還有随時可能被叫回的風險,許枝就沒有帶什麽東西,只拿了些堅果和榨菜——這已經成了習慣,就像有的人出門不帶錢就會很沒安全感一樣,她如果身上沒有幾包堅果和榨菜,心裏就十分不安。
許枝回到A市時,望着人來人往的街道,不知為何,有種奇妙的感覺。
既熟悉又陌生。
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可她卻一時分辨不出。
她打車到了臨街,沿着街邊,慢慢地走着。
耳邊不再是激烈的槍響和轟鳴,而是車輛偶爾的鳴笛。
街上人來人往,說話聲平和或輕快。
許枝有些不習慣,但卻很仔細地聽着周圍的聲音。
她走完了臨街,才在路口招了手,攬下一輛出租車。
“去哪裏?”
司機偏過頭問。
“闌月居。”許枝說。
她望向窗外,後退的景色。
在抵達闌月居的時候,她在路途中找出了九個奇好無比的狙擊點。
直到下車時,她才回過神來,問:“多少?”
司機打表結束,說:“二十九。”
許枝“哦”了一聲,似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兩勾……”
支付完,她下了車,視線一眼掃過去,迅速地找出最近的狙擊點和最好的狙擊點,以及附近所有制高點。
就在她判斷位置時,忽地反應過來,她現在已經回家了,并不是在隊裏。
這個職業病是好不了了。
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包堅果,撕開口袋,放了一顆到嘴裏。
順着房號一步步走去。
直至C6。
許枝在門口站了好幾秒,才伸出手,去按指紋。
一陣滴滴聲響起,指紋通過的綠燈亮起,而後是一道輕微的門鎖解開聲響。
大門打開,她将手放在門把手上,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推開了門。
風吹起,似有鈴聲叮當響起,空氣中飄散來食物的香味,還混雜着一點清新的玫瑰香。
“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不是說有個項目……”
許媽放下手裏的瓷勺,轉過身來,視線觸及到門口的人時,後面所有聲音盡數消失。
她就站在琉璃臺後,一眨不眨地望着許枝。
時間仿若靜止了一般,有片刻裏誰也沒有說話。
許枝看見媽媽眼底漸漸染上了紅。
“枝枝回來了啊。”
許媽是笑着的,可話剛一出口,眼尾就溢出了濕意。
她似乎也察覺到了,而後低下頭擦了一下眼睛,才走向許枝,說:“枝枝餓不餓啊?飯馬上就做好了,你先坐着休息會兒,媽媽給你拿盒酸奶先墊一下。”
說着,許媽轉身就要去冰箱裏拿酸奶。
“不用了,媽媽。”
許枝拉住了她,“我不喝。”
她不喜歡足量攝入水,因為出任務時,渴着總比忍生理需求要好受。
盡管她此刻已經回到家裏,但習慣卻一時半會改不過來了。
“好,那你先做着歇會兒,我幫你把投影屏打開,你先看會兒電視?”
許媽說話時,視線一直沒有從她身上離開。
許枝點了點頭。
許媽便開了投影屏,而後才回到廚房,繼續做飯。
許枝半靠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電影後才意識到什麽,看向媽媽,問:“媽媽,我的貓呢?”
“貓……”許媽反應了兩秒,才說,“之前你一直沒在家裏,陸起陽來找了你幾次,有一陣小貓忽然不吃不喝,我們帶去醫院看了也沒找到原因,陸起陽就來問我們能不能把貓帶回去看看,我們也沒別的辦法,就讓他帶過去了,現在貓養在陸起陽那兒,你想看貓,一會兒吃了飯我開車送你過去。”
許枝聽完,有一會兒沒有說話。
半晌。
她才點了點頭。
沒一會兒飯菜都端上了桌,許枝關了投影屏,坐到餐桌邊上。
她望着一桌的菜,好像忽然間回到了她才剛剛考上軍校的時候。
她大一放第一個假期回來時,媽媽會親自下廚給她做飯,晚上睡覺前會給她熱牛奶,甚至會幫她放洗澡水。
媽媽還會在離開時輕輕地幫她把房門關上。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她垂下眼,安靜地吃了會兒飯。
“媽媽,”她忽然說,“我很想你。”
許媽聽見這句話,一下沒有繃住,眼淚瞬間便下來了。
“媽媽也很想你。”
許媽聲音微微顫抖着。
吃過飯以後,許媽問了許枝好些問題,但大抵都是問許枝在那邊累不累辛不辛苦,身上的傷好了沒有,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之類。
許枝最近沒出任務,上次留下的傷也已經痊愈,因而沒有讓許媽太過擔心。
不過看貓的事情卻給耽擱下來了。
許媽說:“陸起陽前兩年搬到市局附近了,現在這個時間估計還忙着,晚點給他打個電話,如果他有時間,我再帶你去看貓貓,好不好?”
許媽的語氣到後面有幾分哄人的意味,柔和許多,仿佛許枝還是個小朋友。
許枝頓了頓,問:“他現在在市公安局嗎?”
“嗯,現在是陸副隊了,”許媽說,“你們這幾個孩子啊,個個都往軍警走,一年裏都沒多少休假,現在也就陸起陽還稍微好點,時間多點,像陳溯,他和你一樣,幾年都沒回來過了。”
邊防是忙,但陳溯不回來的原因卻和許枝并不一樣。
而是陳溯所在營區離A市太遠,想回也不允許。
許枝想了想,說:“那我明天再去看貓吧。”
“你想看,今天也可以看。”
許枝難得回來,許媽不想女兒的意願落空。
“都可以,”許枝想了想,還是說了,“媽媽,我的假期是一周,但中途任何時刻,要出任務,我都得立刻趕回去,可能來不及和你說。”
許媽望着她,隔了兩秒,才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媽媽知道的,媽媽都理解。”
許枝:“嗯。”
過了幾分鐘。
許媽給她發來一條消息。
許枝點進去,是一串數字。
她正要問,許媽說:“這是陸起陽市局附近那套房的門鎖密碼,我剛和陸行說了,他們說陸起陽今天晚上六點多應該能到家,你們也這麽久沒見了,一起吃個飯聊會兒天,估計得八九點以後了,到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許枝“啊”了一聲,有點沒反應過來。
“我自己去嗎?”
許媽笑着說:“我過去了,你們說話也放不開,何況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話題,我也摻合不進去。”
許枝低頭望着那串密碼。
——010309。
她擡起眼,看向媽媽,說:“晚點我自己回來吧,媽媽在家裏早點休息就好。”
在許媽開口前,許枝又說:“他可以開車送我回來。”
許媽愣了一下,而後道:“也好,路上記得注意安全。”
“知道了,媽媽。”
許枝說。
下午五點,許枝出了門,導航了陸起陽的地址,在六點前到了陸起陽的家裏。
她在門口敲了會兒門,沒人開。
想來是還沒下班,她便輸入密碼進去了。
屋內沒有開燈,但因為窗簾大開,光照進來,已經足夠明亮。
房子是很寬敞的戶型,裝修簡潔,靠牆有一面貓爬架。
上一次見還是小貓,此刻已經長成了一只大貓,正趴在最上層睡覺。
許枝湊近看了看毛茸茸的大貓,卻沒有摸它,怕弄醒它。
她沒有亂看,而是坐在沙發上等着他回來。
然而一等,就是幾個小時。
她望了一眼時間。
已經八點多了,他還沒回來。
許枝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堅果,吃了幾顆,不知怎麽,大約是看貓睡得很舒服,她竟也有些困了。
想着應該還得等一會兒,于是她就這麽倚在沙發邊上,将衣服帽子拉下來,掩住大半張臉,眯了會。
“陸副,剩下的差不多了,我們來收尾,你先去吃飯吧。”
陸起陽沒推辭,只說:“仔細點,別出差錯。”
“好的,陸副,你趕緊去吃飯吧,都快十點了。”
同事推着他往外走。
陸起陽看了一眼天色,的确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不過好在家離得近,走回去也才十來分鐘,他倒也不慌不忙的。
在外面随便吃了點兒,他才悠閑地走回去。
輸入完大門密碼,他門還沒完全推開,就敏銳地察覺到什麽。
家裏燈沒開,但玄關處卻和他早上走時不一樣了。
如果是爸媽過來,一定會給他留燈。
陸起陽動作略一停頓。
早聽說過警察容易招惹仇家,但卻沒想到他也會碰上。
他無聲關上門,動作極輕。
反鎖好門以後,他小心不發出任何聲響,視線迅速地梭巡過一圈,在客廳鎖定了目标。
他摸出手铐,只用了幾秒鐘就制住了歹徒。
“你知道這是哪兒嗎?”
陸起陽扣上對方的手腕,說:“連刑警家都敢進,你膽兒不小啊。”
一片黑暗裏,臉還埋在帽子裏就被壓在下面且雙手被反制的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