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風名為蕭瑟（1）
這個冬天太長了，北風蕭瑟，怕是難熬。
——
邊城的十一月就開始下雪了。
整個城市處在一片雪白之中，寒風呼嘯，卷着雪，像是巨大的猛獸想要把這個世界撕成兩半。
賀澄裹着寒風，在預備鈴打響之前踏進了校園，差點遲到了。
冬天本就是難起床的，若不是賀榮他這個乖乖學生從不遲到，每天定十個鬧鐘轟炸他，他估計是要睡到上午九點多的。
賀澄踏進教學樓，低着頭把棉服裏随身攜帶的小本子掏出來，拿出別在小本子上的小號圓珠筆在本子上潦草的寫着：
到學校了，出來吧。
踏上前往高二文科五班的樓梯，整個身體漸漸回暖，賀澄扶着樓梯扶手眩暈了一下，再次睜開眼時眼中滿是乖巧，再無剛才的不耐煩。
這具身體就是這麽一個神奇的存在，別人說他是瘋子，時而暴躁時而乖巧。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具身體住了兩個人。
賀榮和賀澄。
賀榮翻開書包看了看，确定賀澄今早上學沒有落下東西以後，才放心的踏進了班裏。
還好老師沒來，昨天在賀澄出來之前還沒寫完作業，坐到了位置上就低頭忙慌的補着最後剩下的幾道題。
“賀榮老大，語文練習冊接我抄一下。”前桌陳亦舟扭頭戳了戳他的胳膊。
第二節的語文課是班主任的課，班上沒人怠慢，好在今天第一節數學，偷偷的補補作業老師也是不會發現的。
賀榮沒說話，這幾乎是每天都需要經歷的事情，從書包裏摸到折角的語文練習冊擡手遞給他，繼續低着頭趕着數學題。
突然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喧嚣聲，兩三個人叽叽喳喳的跑過來：“我們班要來轉學生了！靠，賊帥！我一個男的都覺得帥爆了！”
門口還在一起八卦明星的幾個女孩子湊過去問：“真的假的？你每次說的都天花亂墜。”
賀榮皺了皺眉，這道題太難解，班裏又太嘈雜，心裏有些煩躁：“別吵了，快上課了安靜些吧。”
因為他的聲音不大，在平時也是一副溫澄模樣，沒人聽他的。
前桌的兄弟很是仗義的幫他吼了一聲。
“別吵了，一會賀榮老大該發飙了！”
班裏這才靜了下來。
剛好上課鈴打響，圍在門口的那幾個人興致缺缺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互相借着語文練習冊補作業時，不知道是哪個坐在門口的眼尖，驚呼了一聲：“老班來了。”
吓得一群人慌慌張張的藏起抄的作業翻開數學書。
賀榮低着頭沒動。
班主任帶着一名學生走進教室，巡視了一圈班裏還算安靜，也就沒多說話。
“大家停一下，看過來。”班主任拍了拍手。
班裏幾個女生開始小聲私語。
“我們班轉來了一位新生啊，以後大家多多交流，讓新同學盡快的熟悉這個班級。”班主任扶了扶眼鏡，偏過頭看向身邊那位比她高了一頭的男孩子，“自我介紹一下吧。”
男生點了點頭，沖着班級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群人虛僞的笑了笑：“大家好，我叫許烨，剛轉過來希望大家多多關照，有什麽關于打架的事可以找我……”
還沒等許烨說完班主任就咳嗽兩聲打斷了他：“好了，你自己拉着賀榮身邊的桌子去其他地方坐吧。”
“賀榮舉一下手。”
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賀榮才擡起了頭，應了一聲擡起了手。
許烨微微一愣，那個人旁邊明明就有一個空位為什麽還要讓他拉着桌子去別處坐？
剛轉學過來，許烨也不好太出挑，走下講臺的時候路過那群花癡的女生，有些煩躁的瞪了一眼。
只見那個被叫為“賀榮”的男生默默的把放在那一張空桌子上的書搬下來放在自己腳邊，等着他把桌子拉走。
許烨沒有動，只是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悠閑的從書包裏掏出自己剛去領的新書癱在桌子上。
“都好好上課，下節課我再過來。”看着門口數學老師已經過來了，班主任拍了拍桌子維持了下紀律轉身離開了。
“你怎麽不搬走？”賀榮問他。
許烨看了看他寫了滿頁紙的草稿，諷刺般的笑了笑：“呦，學霸啊。”
賀榮皺了皺眉，最煩別人用這種語氣同他講話。
“哥！”前桌的陳亦舟扭過頭叫許烨。
“我覺得你最好聽一聲勸搬走吧，賀榮老大他不喜歡有人做旁邊。”
“那巧了，我就喜歡不聽勸。”許烨笑了笑，趴在桌子上不理他了。
陳亦舟看着賀榮皺着眉頭，情緒看起來不太對，心裏有些慌神。
果然啊，賀榮老大的脾氣摸不清，說變身就變身了。
“起開！”賀榮突然起身踹了旁邊準備趴着睡覺的許烨的凳子。
許烨沒有防備的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班裏突然發生一聲巨響，包括講臺上剛準備講課的老師也看向他們這裏。
陳亦舟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帶着試探的問：“賀澄？”
許烨有些震驚的擡頭看着一臉煩躁的賀澄。
陳亦舟偷偷的為許烨捏了把汗，好好的不聽勸，非要唱反調，賀澄打起人來可是會要別人半條命的。
看着就覺得屁股疼，許烨竟然跟沒有反應一樣的擡頭看着賀澄。
“卧槽，你有必要下手這麽狠嗎？”許烨罵罵咧咧的手撐着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好歹一米八三的個子，一百多斤來的，那個暴躁老弟說踹就踹了，還能在自己坐着的情況下把凳子給踹飛，靠，武神轉世吧！
“話不多說，馬上給我搬走。”賀澄皺了皺眉，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凳子上。
許烨頓時不服氣了：“哎我說你大爺什麽呢！不就是坐你旁邊了嗎，怎麽？還坐不得了？”
數學老師回過神後拿着教鞭敲了敲講桌，指着許烨：“你，新來的，你跟他這個瘋子較真什麽，趕緊搬到其他地方，別耽誤上課。”
許烨狠狠的“切”了一聲，搬着桌子往賀澄旁邊一放，中間拉開了半課桌的距離。
賀澄看着他與自己拉開了距離，這才收回了目光。
這個賀榮也真是的，膽小怕事，果然乖乖學生的嘴臉他還是看不慣。
若不是他學習成績好，能逗得母親笑，他才不會容這樣一個膽小鬼和自己共用一具身體。
課堂上回歸了安靜，賀澄本困的要命，但是剛才課堂上許烨并不服氣，免不了課間又來找茬。
賀澄戳了戳前桌陳亦舟的後背，沖他扔過去了一個字條。
下課幫我攔着他，一會課間賀榮就出來了。
字體潦草，與三好學生賀榮的字體差的多了。
明明是同一個人，寫字卻有如此大的差距。
陳亦舟在字條上畫了個“ok”的簡筆畫，伸手遞了過去。
眼皮子越來越沉，賀澄在下課鈴打響的前幾分鐘趴在桌子上睡了。
陳亦舟查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電子表，最後一分鐘，在心裏倒數着。
許烨與賀澄就只有半桌子的距離，他得一下課就趴到許烨那邊纏着他到上課。
五，四，三，二，一。
陳亦舟比下課鈴先一步離開了位置，趕緊擋在賀澄和許烨中間一臉笑嘻嘻的看着許烨。
“許大爺，你可真牛皮！”陳亦舟發揮了自己話多的細胞。
“賀澄他可是誰都不敢惹的，你剛來就把他得罪了，以後見他繞道走，免得再惹到他。”
許烨往後仰了仰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賀澄，心裏有些不解：“怎麽？他是你們學校老大？能砍死我嗎？”
陳亦舟抽了抽嘴角，這個新來的轉學生怎麽這麽偏激呢？
“反正你就是別搭理他，他這個人喜怒無常，在他還乖乖的時候就好說話，只要一感覺他變了趕緊閉嘴就是。”
許烨手拖着下巴，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和陳亦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你叫什麽名字？”
“陳亦舟。”
“哦。”
結束了整個話題。
許烨向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冷場王，但是聊天總是能把人聊起，身邊也沒幾個朋友，人際交往方面不擅長，一般都是想怎麽來就怎麽來，也不顧及別人會不會不舒服。
陳亦舟尴尬的撓了撓腦袋，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要是現在離開了，等賀澄出來的時候知道他沒拖一課間，估計又要受他冷眼了。
“高二了你怎麽轉學了？”
許烨垂着眸子，無所謂道：“打架被開除了。”
“聽你口音不像我們這兒的。”
“哦，我外地的，沒地上學了才來你們這個縣城了。”
“那……你就是轉過很多學校喽？”
許烨皺了皺眉，看着陳亦舟沒話找話有些煩躁：“哎我說你沒自己的事兒幹嗎？沒話找話有意思嗎？”
陳亦舟噤聲，回頭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那個少年，看着擡了擡胳膊快要醒過來，陳亦舟松了口氣。
賀榮看着自己身邊擋着一個黑色的球，伸手戳了戳：“你在這兒幹嘛呢？”
“賀澄讓我來的，你醒了就好。”陳亦舟這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道是誰打開了教室的後門，走廊上的冷風突然灌進來，冷的坐在最後一排的兩個人打了個寒顫。
賀榮看着離自己只有半桌子遠的許烨，那個少年的相貌清秀好看，眉眼間有很深的孤獨。
在許烨扭頭準備看向他的時候賀榮趕緊回過神，起身去關掉了從後門進來沒有被人關上的門。
冬天的寒氣被阻擋在了門外，貼着門縫還能聽到北風的呼嘯。
邊城的十一月，就已經冷的似冰窖了。
比起冬天，賀榮更喜歡夏天些。
冬天從頭到尾都讓他感覺到的絕望，夏天則是充滿了光亮。
一個待在黑暗之中的人渴望着光芒，追逐許久，也未曾如願。
他本就不屬于那裏。
“喂！放學出去幹一架！”許烨看着賀榮在門口發愣，揚了揚下巴叫他。
賀榮回過神，看着他那副少年氣的模樣，不做聲。
許烨看着他，這個人……是不是跟剛才不一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