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溯靈
“是誰！究竟是你們誰！”尹新雪簡直不敢相信, 方家人竟然把事情做得這麽絕！
手臂自燃時方青山并未松手，直到快成灰燼而他也已被燒傷了，他才将剩下的焦炭丢下地。
方路迷從始至終都抱着方螢歸不放, 那火顯然也不會是他引的。
再者, 這火來勢洶洶, 在場衆多修士無一人看出火的來處, 意味着引火之人必定修為高深。
洛藕轉瞬間化作灰燼, 甚至沒能讓世人看上一眼。
也就是說, 現在只剩下尹新雪的空口無憑。倘若方家咬死不認，便無人能證明洛藕就是方螢歸。
依照方家人的尿性, 指不定還會反過來咬她一口, 指控是她故意縱火殺人。
天吶，尹新雪越想越覺得離譜。她只是想當個好師尊, 為什麽就這麽難！
“【沒錯。】”系統竟在這時和她對話，“【叫你撤離你不撤離, 現在玩脫了吧！】”
尹新雪：“……”
天韻蹲下身，落葉上鋪了層厚重的焦灰，她忍不住伸手去摸，這就是五十年前她從天池取出來的洛藕, 五十年後乍然現身, 短短須臾半刻，卻又轉瞬成灰。
尹新雪看見天韻可憐的樣子，感到有些抱歉。
她也沒預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還有方螢歸那孩子, 尹新雪記得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 方螢歸從冰案後高舉着手：“舊雪大人, 既然您将九方攆出去了，我是不是可以自薦拜入您門下？”
“我叫方螢歸, 長輩們給我取名意為歸來的螢火。大家都說我是方家最可愛的孩子！”
哎，他的确是方家最可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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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尹新雪不免氣憤。她釋出法咒，只見從焦灰堆裏冒出一縷氣。
這縷氣像織布機上的梭子，升至半空，突然向離它最近的一個人穿了過去！
前胸進，後背出，那人感覺心髒驟然一沉，頓時産生一種這輩子都無法再快樂的心情。
“是溯源法咒！”
“不是普通的溯源法咒，是寒羚山的溯靈法咒！”
沒錯，是溯靈法咒。
從一個人的魂靈中穿梭而過，對其進行最深刻的審判。
只有對大惡不赦之人才會使用的遠古法咒。
“天吶，太恐怖了！”
“我不要被這種法咒上身！”
饒是修士們歷經許多歷練才能有幸站在這裏，但面對寒羚山的審判，他們仍從骨子裏懼怕。
世上本就沒人經得起審判。
商風林從來沒有這麽混亂過，逃亡般地四散沖撞，而那溯靈法咒卻不放過任何人，它肆無忌憚地從每一個人身體裏鑽去，有些人原本想要逃，可一被溯靈法咒上身，人便失去了生命力般站在原地不動了。
天韻也怕，她聽說過溯靈法咒的厲害。
據說會将一個人的前世今生全部翻出來，任何曾經做過的惡都難逃一現。
倘若她被溯靈法咒上身，無論是她的前世，還是這輩子做過的事，都會被師尊發現！
尹新雪盯着每一個被溯靈法咒穿身的人，一個一個卻都不是放火之人。
其實她只要對方家人施咒就行了，但她忽然好奇這本書裏究竟有多少惡人。
按照原劇情，這幾千修士最終都會在一場動亂中被天韻以冥谷之火毀盡。
她想知道，如果天韻真的殺了這些人，那麽這些人中有多少是本就該死的。
溯靈法咒從容雨蒼體內撞出來後，只見容雨蒼怔怔呆在原地，過了會兒才有些迷惘地看着四周奔逃的人們。顯然她不是放火之人，溯靈法咒對她的影響不大。
下一個，溯靈法咒鑽入了天韻體內。
法咒霸道，天韻根本來不及躲。
頓時往事決堤般湧來！
冥谷風沙吹入裂谷煉獄，無數惡魂嘶吼鳴叫，天韻生長在道旁，日日夜夜只有葬氣籠罩身旁。
争渡坐在她身邊，誇她是冥谷唯一最美的彼岸草。
許多年過去，冥谷遭遇大亂，争渡被惡鬼撕咬，渾身變得血肉模糊，他也化作惡靈，與其他惡鬼撕咬，那場動蕩持續了近三個月，血雨漫天，鬼哭狼嚎，昏天黑地中只剩下無盡的絕望。
終于争渡向寒羚山求救，彼時天韻剛抵擋住一波惡魂的進攻，正坐在黃沙道旁歇息片刻。
天上下起了小雪。
她化作彼岸花，紮入泥中，這樣能最快地恢複法力。
所以當血污朝她飛濺而來時，她已沒有力氣再去擋。
一襲白衣經過她身旁，似乎只是不經意地一瞥，天韻看見了世上最美的人，透過對方的瞳孔，天韻看到血雨如芒刺般朝自己飛來，可是她管不了那麽多了，她只是盯着這位來自天外的神女。
神女替她擋住了血污。
污了自己一塵不染的衣袖。
後來天韻向争渡告別，争渡将她送至冥谷出口，她便獨自踏上前往寒羚山拜師的路。
冰原廣袤，她每走一步，都如同腳踩在刀尖上，走了三天，終于一場雪崩将她埋了進去。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雪羚三已将她背到了寒羚山腳下。
“舊雪大人，冥谷天韻前來拜師，盼君一顧！”
雪羚九勸她：“你走罷，舊雪大人不收徒。”
天韻：“倘若我心至堅……”
“別白費力氣了。”雪羚九常年在冰原上，見多了來雪山求藥、求雪山見證愛情的男女，對人心，它早已司空見慣，“再跪下去也是徒勞無功。并非世上人人都有心。”
那時候，天韻以為雪羚九的意思是她拜師的心并不真切。她便更添一股傲氣，越是要證明自己的心。
如今再想來，其實雪羚九當時的意思或許是，便是你有心也無用，舊雪大人是沒有心的。
在雪地裏跪了一百六十六天，或許那天天氣不錯，或許只是師尊無意走到了雪山腳下，總之那天天韻終于見到了師尊。
師尊的長發披在肩後，發絲間懸着冰晶點綴的挂飾。穿透雪山的陽光照射在師尊身上，一顆顆冰晶宛如寶石。
這令她想起自己來寒羚山的路上，經過河邊見到浣洗頭發的凡界女子，從水中剛出來時，頭發未幹，水珠在陽光下熠熠生光——只是，她們不夠師尊美。
“你或将後悔。”師尊對她說。
“不會！”天韻欣喜，“絕不會！”
那時師尊的眼神或許是動了一下吧。然後天韻看見師尊背身走了。
天韻以為師尊還是不要收自己為徒，正失落時，只聽師尊道：“我只收一個弟子。”
她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反而是雪羚九推了她一下，“愣着做什麽！”
天韻恍然，對着師尊的背影喊道：“這一個弟子是我麽？！”
師尊沒有停，依舊是往雪地深處走去。
天韻忙不疊爬起來，但因跪了太久，沒走兩步又栽了下去，就這樣剛站起就摔，摔了站起來又繼續追，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追在師尊身後，“是我麽？這一個弟子是我麽？”
天韻到最後也沒能追上師尊，她趴在雪地裏，心裏卻像灌了蜜一樣。
她抱着雪羚九在雪地裏滾了好久，将自己埋進雪堆裏，又從雪裏倏然冒出來，往空中揚起許許多多雪片……
那大概是她上輩子和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刻了。
之後在山上的日子，雖然寂寞，但天韻并不以為難受。
師尊不大與她說話，從她身旁經過時也不理她，但她每天都能見到師尊，每天她都會做一碗熱湯送到師尊的殿前，師尊從不讓她入飲冰殿，卻也并未拒絕過她的湯。
至少那十五年的雪山生活無比平靜，不像冥谷，總是争端不斷。
後來，冰原上出現了一對凡界小孩，他們每天背着簍子去山裏采雪蓮，雪蓮珍貴，偶爾采得一顆，這倆孩子便開心得手舞足蹈，天韻看了心裏也覺得開心，就好像那快樂是自己的。
再後來，那對小孩不來了。
天韻每天的生活又變得寂寞無聊。
幸好沒過多久，逆舟堂建立了。雪山迎來第一批少年，有了他們，天韻總算不那麽孤獨。
容雨蒼也是這時候被天韻救下來的，從這時起，她有了新朋友，就算師尊不理她，她也有人可以說話。
時間要是能停在那時倒也不錯。
再往後的事情一樁樁都是悲劇。
方家的誣陷，她被禁足，谷梁淺之死，一直到她在逐羚雪寄大會上被誅殺，這便是她上輩子的全部。
寥寥數言，她的人生到頭，其實也只有寥寥數言。
仇恨早已将過往的細節抹得模糊，直到這一劑溯靈法咒往記憶深海中投入重石，掀起巨浪，她才想起她的上輩子不是只有被禁足的那一年，在那之前，她也曾是有血有肉的冥谷彼岸花！
是的，她是彼岸花！
她有自己的傲氣和傲骨，她的人生不是只有師尊一個人！
溯靈法咒與師尊靈脈相連，自己能回想起來的，想必師尊也已看見了。
修士們仍在四處躲避溯靈法咒。已中咒的人全都沉默地站在原地，大約重新審視了自己的一生，才發現人生實屬太勉強，人總是很難面對過去不堪的自己。
天韻在人群的另一端看到了師尊。
師尊正看向自己。
她看見師尊似乎張嘴說了什麽，那口型是：天韻。
其實倘若五十年前師尊就對她用了溯靈法咒，想必她也不會受那麽多罪。
只是若那時師尊真的對她用了這大惡的審判之咒，她對師尊一樣也會心死。
天韻向着師尊走了過去。
她已經想好第一句話開口說什麽。
“舊雪大人。”她冷冰冰道。
尹新雪心底有些說不出的緊張，最後也只是說了句：“好久不見。”
“嗯。”天韻轉過身去。
尹新雪發覺天韻不太一樣了。
但光憑表面，她看不出異常。
還是要系統來判斷。她調出系統。
系統顯示——
-“任務時長：七天。”
-“姓名：舊雪。”
-“身份：師尊。”
-“結局：無法描述，請勿自行想像。”
-“進度：主角黑化進度65%。主角已放棄愛情，正在加載事業。”
尹新雪長嘆一口氣，正要關閉識海，果然系統一定要添上提示：
【參照以往經驗，這次任務失敗率高達85%。且你已被主角強吻，系統認定你已處于危險狀态。再次提醒，請謹記不可超越脖子往下。】
“……”
不得不說，這系統也是很操心了。
但尹新雪還是有些猶豫地試探問道：“如果，萬一，我是說如果，一不小心，比如一下子沒注意，或者沒把持住，超過脖子往下，系統會怎麽辦？”
系統忽然沉默了。
過了會兒，系統在尹新雪的識海中緩緩出現幾行字：
【以下進入可選環節：你希望在任務失敗時聽到系統對你說：】
【1-看，我就說吧。（風涼話語氣）】
【2-沒關系，任務實在太難，你已經很棒了。（安慰語氣）】
【3-可否需要系統暫時進入屏蔽狀态？可自由選擇時長。（體貼語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