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9.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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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陳正其實算不上意志堅定,過去十幾年中他換過許多個愛好,父母親對他的支持與幫助讓他對一切都充滿好奇,也使一切迷茫都滿斥他的身體。

如果都市對陳正的誘惑再多一些,又或者他對沙拉特旗的迷戀不再留存,那這場暗戀将會是肉眼可見的無疾而終,可偏偏心念神往的那個男人出現了。

阿爾斯楞沖着還未弄清現狀的陳正大步踏來,他修長結實的身體在烈日下格外顯目,他對陳正說:“你說我是要打着燈籠才能找到的男人。”

陳正對自己逃避的行為相當難為情,視線來回游移,聲音也跟着低矮下去:“嗯。”

“我打燈籠來找你,好不好?”阿爾斯楞在講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谄媚,他真誠而鄭重地說出一句纏綿的情話,但自己一無所知。

陳正看着毒辣的太陽,調侃說:“那你的燈籠呢?”

誰知阿爾斯楞當了真,從背包裏揪出個正月十五,小孩手裏拎着玩的燈籠來。——“啪嗒”一聲,燈亮了,淺淺的橘紅順着塑料燈籠跟着阿爾斯楞的手動,那束漂亮的光被送進了陳正的眼睛裏。

“送給你,我的燈籠。”阿爾斯楞這樣說。

陳正靜靜地看着阿爾斯楞,許久才說:“我家裏養了只狗,叫湯圓,你想去看看它嗎?”

湯圓毛發蓬松,它黑色的眼珠像兩顆珍珠似的亮,聽到陳正的腳步聲就在門口不停地打轉,隔着門都能感受到它想見主人的急迫,陳正當當當敲了三下門,湯圓在裏面叫“嗚——汪!”

“它在叫我的名字。”陳正有點小小的得意,阿爾斯楞是訓犬高手,他陳正也不遑多讓,都能讓小狗叫主人的名字了。驕傲挂在陳正的臉上,“我教的,厲害吧。”

阿爾斯楞不講話,只是點點頭。

陳正覺得沒意思極了,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阿爾斯楞分明贊同他,可……可怎麽就不是滋味呢,難不成非要阿爾斯楞像巴圖那樣對他豎大拇指才行嗎?但想到阿爾斯楞豎大拇指的樣子,陳正又覺得違和。

陳正扭開鎖,沒想到他媽今天在家,女教師見到阿爾斯楞先是吃驚,她很快反應過來,忙說:“你就是阿爾斯楞吧,和陳正書裏寫得一模一樣。快坐下,你從沙拉特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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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累了吧,那麽遠,陳正快去泡茶。”

陳正在廚房耳聽八方,好在他媽只是在感謝阿爾斯楞,“多謝你照顧陳正,還有你的大哥,陳正說多虧你們一家人幫他。”

阿爾斯楞很自然地講着陳正在沙拉特旗做過的事,他描述時用詞簡單精确,沒有一點修飾,但格外真實,那些畫面跟着他的聲音一幕幕重新出現在陳正的眼前,他似乎又嗅到那股獨屬于草原的氣息,純淨的自然。

聊了不過半個小時,陳正的媽媽就說晚上要請阿爾斯楞去吃城裏的特色菜——烤鴨。

裝修富麗的酒樓閃爍着惑人的霓虹燈,獨屬于都市的絢爛在夜間緩緩展開。

陳正喜歡吃烤鴨,但他懶得包,往往拿起一張餅塞進嘴裏,然後飛快的吃一塊蘸醬的鴨肉就算完。但今天旁邊坐着阿爾斯楞,陳正無端精致起來,他慢條斯理地布菜、蘸醬、卷餅,像在給瓷器上釉彩似的那麽小心。

阿爾斯楞看陳正做一步,他跟着學一步,往常能修家具,能建敖包的手像生鏽了一樣笨拙,陳正看得哈哈大笑,他爸遠遠地給他打眼色,陳正這才對阿爾斯楞說:“我給你包。”

陳正的手很漂亮,骨肉勻稱沒有繭子,怪不得草原上的嬸子們看到他就要感嘆一句‘這是書生啊。’阿爾斯楞的眼珠跟着那十根漂亮的手指走,他看陳正飛快卷好一個,而那一個漂亮小巧的餅離他的嘴唇越來越近……

陳正喂食的模樣深深刻在阿爾斯楞的記憶裏,直達晚上睡前他還在恍惚,那樣幹淨的一雙眼睛裏,只有他一個人。

陳正洗澡出來見阿爾斯楞坐在床邊,就問:“你怎麽不躺下,坐火車那麽累,躺下歇一會吧。”他的頭發還濕着,水珠撲啦啦的跟着動作往下滾,幾下就染透了那件柔軟輕薄的睡衣,身體的輪廓一下變得清晰,阿爾斯楞忽然站起來抱住他,呼吸撲在肩頭,熱得燙人。

“你還會回草原嗎?”阿爾斯楞緊緊環着陳正的腰,指頭輕輕在陳正的後腰上無意識的彈撥。

陳正臉熱得厲害,“我留紙條了,我又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我們都、都親過嘴了。”他猶豫了一會兒,慢慢擡起手抱住了阿爾斯楞,“而且……我舍不得你。”

情話的主人公還沒怎麽樣,陳正就先羞了個大紅臉,他“啪”的關了燈,催促道:“睡覺睡覺,我明天還要去雜志社。”

雜志剛出第一期,反響平平,這倒是衆人意料之中的事,名不見經傳的雜志加上名不見經傳的作者,慢慢熬吧,陳正倒是頗為豁達,他寫故事本來就是心血來潮,如果主角不是阿爾斯楞,也許連那故事的雛形都不會出現,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真正讓陳正困擾的,是父母對他和阿爾斯楞的關心,那種膽戰心驚和偷偷早戀的學生沒有分別。

或許是“賊人底虛”,普通平凡的問候聽在陳正的耳朵裏都變了味道,每個字每個停頓,他都覺得那是父母發現戀情的預兆。

但陳正又很開心,他每天都拉着阿爾斯楞出門,給阿爾斯楞介紹自己的幼兒園,小學、初中……他希望自己和阿爾斯楞分享那些甜蜜的過往。

“你小時候很可愛。”

陳正看着阿爾斯楞手裏的照片很無奈,六一兒童節表演,他被塗成猴屁股大紅臉,阿爾斯楞居然覺得可愛,無法理解。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正愈發開心,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阿爾斯楞會跟他來城裏一起生活,現在算是滿足了他小小的願望,可身邊有父母在,他又格外緊張,生怕一不留神露出馬腳。

眼下所有事情暫時得到解決,陳正決定和阿爾斯楞一起回沙拉特旗,他托人買了兩張票,等待出發日期的間隙,他買了許多禮物,給娜仁的漂亮頭巾,巴圖的鞋子,當然有格日勒的,也有夏清讓他幫忙稍的,雜七雜八加起來幾乎要一個蛇皮袋才能裝下,陳正思來想去直接去了郵局,先寄走一部分。

陳正從郵局出來,覺得風都是甜絲絲的。

陳正的老家有座白河橋,出名的不是波光粼粼的河水,以及河面漂亮的白天鵝,而是一家燒烤店。陳正過去經常攢着零花錢去吃那裏的烤雞翅,他想在出發前帶阿爾斯楞去嘗嘗。

也許是喝了兩杯啤酒,又或是陳正已經被愛情充脹了頭腦,他居然趁着夜色主動親吻阿爾斯楞,啤酒花的味道在唇齒間流轉,陳正醉得厲害,他濕潤潤的眼睛在鏡片後流光溢彩,是被愛情滋潤的樣子。

但命運很奇妙,它總在人最快樂的時候跳出來,告訴你還有事情等着你。

陳正爸爸那天和幾個老友在白河橋下釣魚,幾個釣友閑聊各家的兒女,陳正爸爸最驕傲,不僅因為陳正能吃苦去窮地方做志願者,更因為兒子的作品被登刊面市,這是莫大的榮譽,全國都有可能看到陳正的名字。

他們互相吹捧時,就那麽一股邪風,大家都往橋上看,看到老陳家的兒子和一個男人拉着手,他們不覺得拉手有問題,朋友嘛。可當老陳家的兒子轉過身去親那個男人時,大家的表情凝固了。

父親的重拳擊碎了陳正的眼鏡,碎裂的紋路蛛網般綻開,陳正居然松了口氣,他沒有一絲一毫之前預想裏的慌張,他只覺得如釋重負,那顆高懸了月餘的心終于落回懷裏。陳正空蕩孤寂的胸腔在瞬時變得飽滿、滋潤,是不必撒謊的坦蕩。

他和阿爾斯楞,他的太陽,終于光明正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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