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風浮動着窗外的香樟樹,稀疏的葉子發出蕭瑟冷清的聲音。

可小別墅二樓的窗戶卻亮着暖黃色的燈,春夜料峭低溫仿佛都被少女拍打着的被子騰起的溫熱烘暖了。

生理期的隐隐痛感讓顧瑾言突然想起張慧在她第一次生理期到來時那副嫌棄厭惡的嘴臉,她的手浸在寒冬臘月的凍水裏洗着染了血的床單,她疼的嘴唇 發白,卻沒有任何其他辦法。

顧瑾言曾經覺得世界上所有的溫暖都應該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可是坐在床上的這個人卻捧着那捧本不應該屬于她的溫暖朝她奔來,眼角眉梢都是給她的笑意。

顧瑾言的心裏翻滾着波濤,卻依舊動作平靜的上了床。

那滿滿當當的溫暖瞬間就簇擁包裹住了她微涼的腳踝,她看着舒服靠在床頭軟枕上的宋念,問道:“這些都是你從夏威夷學的嗎?”

宋念記起自己當初将夏威夷當做自己對原本世界的代稱的事情,點了點頭:“算是吧。”

“那你在夏威夷真的學了不少東西。”顧瑾言如是講道,嗓音淡淡的讓人摸不清情緒。

“是啊。”宋念聞言點了下頭,被勾起的回憶讓她感嘆似的講道:“夠我掙紮求生的了。”

想起過去的事情,宋念的臉上總是帶着些陰郁。

不過她向來把這份情緒掩飾的很好,話音落下她眼睛中這份郁然緊接便着消失了。

只是這一次她卻失算的被顧瑾言察覺到了。

顧瑾言聽着宋念這句話,目光微微頓了一下,道:“那你還想再去夏威夷嗎?”

宋念頓時有些警惕,只不過她的警惕是以為顧瑾言真的要帶自己去胡謅的夏威夷舊地重游,忙道:“幹什麽,你要帶我去啊?”

“想嗎?”顧瑾言反問道,腳尖虛虛的靠在被宋念安置在腳頭的暖水袋上,仿佛有些留戀,又有些擔心它時刻會離開而不敢靠近。

宋念有點猶豫,夏威夷在旁人眼裏只是一個位于太平洋中部的島嶼,可對于她卻是那個它無法在這個世界訴之于口的家鄉的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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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猶豫豫中,宋念講道:“想吧……”

可就在說出這句話後,宋念心中突然有一種分離的不舍落寞。

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好像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些超乎她原本的預計了,那在剛開始想要茍命的想法已經被最初并不存在的歸屬感代替。

那原本一開始糟亂的房間已經被她的痕跡代替,光照着它溫暖而明亮。

好像它本就不應該屬于原主,而是應該屬于她。

宋念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鸠占鵲巢般的想法,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心理,讓她又接着補充道:“這邊有家……有值得令我留戀的人與事物……”

說着,宋念便擡起了頭。

燈光融融,側枕在軟枕上的顧瑾言正垂眸看着她。

就好像她口中那值得留戀的人中就包括顧瑾言。

亦或者,主要是她。

宋念莫名的覺得臉有些燙燙的,“哎呀。”了一聲,又含含糊糊的講道:“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而後她熟練的轉移了話題,叮囑道:“那個你記得把睡覺的時候把暖水袋弄得離你腳遠一點,免得的晚上睡着了擱上面,再給你燙個泡。”

顧瑾言并沒有點頭,反而從宋念這句話裏撿出了一個關鍵信息,問道:“燙過?”

“是啊。”宋念沒多想點了下頭,食指跟拇指環了個圈,吓唬般的比劃道:“這麽大一個泡呢。”

而後她就這樣透過那個小環看向躺在自己對面的顧瑾言,一副炫耀的得意樣子,道:“但是,挑破的時候我可都沒有哭。”

顧瑾言卻比沒有像平日裏宋棠那樣鼓勵誇獎宋念,她只是目光平緩的看着面前這個始終對自己笑着的少女,表情有一瞬的溫柔:“現在可以了。”

宋念聽着顧瑾言的這句話眼睛不自然的眨了眨,那挂在嘴角的笑意莫名的落了下來。

她不知道怎麽的,就是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酸,像是有什麽溫暖的東西貼在了她的心口,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宋念突然更後悔剛才自己說出的那個「想」了。

這些年來,從沒有一個人對宋念說過這樣的話,她早就學會任何事情都自己硬扛下來。

顧瑾言的聲音裏沒什麽感情,卻又的确是句承諾。

瞬間讓宋念意識到她好像也不再需要故作堅強,終于有一個人允許你在她靠懷裏了。

一時之間,從來不習慣世界對她溫柔以待的宋念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故作傲嬌的講道:“你……你就不知道想我點好。”

說罷她便倉皇的将自己的頭埋進了被子裏。

另一半床就這樣鼓起來一個包,像鴕鳥一樣。

顧瑾言瞧着眼睛不由得彎了彎,擡手便關掉了燈。

夜逐漸變得安靜了下來,窗外的風也安分着沉在了地上。

沙沙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響起,月光下的那個鼓包裏偷偷探出了一顆小腦袋。

宋念憋了很久終于鼓足了勇氣從被子裏重新探出了頭來。

她側身看着面對自己側卧的顧瑾言,那濃密的睫毛如扇般鋪展開來,将閉上的眼睛擋的嚴嚴實實。

不知道是不是熱水袋起了作用,宋念就這樣借着月光偷觑着顧瑾言,覺得她面色好了很多。

溫吞的呼吸徐徐地擦過了宋念的臉頰,原本在早上還毫無血色的薄唇 仿佛唇 瓣也有了顏色。

那白皙的肌膚即使在昏暗的環境下也透着溫潤與優越,幾縷碎發随意的垂在臉側,慵懶孤高的睡顏,愈發的像宋念夢裏的那只波斯貓。

瞧了有一會兒,宋念覺得顧瑾言應該是睡着了,便小心翼翼的枕了枕自己腦袋下面的枕頭,小聲的對她講道:“謝謝你,顧瑾言。祝你今晚做個好夢。”

說罷,宋念便像是做作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迅速的轉過身去,閉上眼睛睡起了覺。

月光朦胧的籠罩在昏暗的房間裏,轉身的細微響動聲消失後房間便重新歸入了安靜。

只是宋念不知道,在她轉過身後,顧瑾言那雙睡着的眼睛便緩緩睜開了,她就這樣看着面前這個少女的背影輪廓,漆黑的眼睛仿佛在說話。

她在說:你也是。

日子很快就到了顧瑾言出差的那一天,而在這天之前顧瑾言無數次捕捉到宋念像是故意瞞着她在做什麽事情,只是也不知道這只兔子哪裏來的戒備警惕,她幾次想要弄清楚都沒能成功,甚至旁敲側擊樊姨,得到的也只是她快要眯成一條線的笑眼。

午後的陽光慵懶而和煦,顧瑾言看着宋念替自己從樓上将行李箱拉了下來,那臉上堆滿的笑意有一點刻意,“他們五大三粗的,拿着你的行李箱我不放心,給。”

顧瑾言聽着眼睛裏攢出了些溫溫和和的笑意,接過了宋念手裏的行李箱,道:“那真是謝謝宋小姐了。”

說罷顧瑾言便拉着行李箱準備出門了。

可她還沒有走出去幾步,就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顧瑾言。”

是宋念……

顧瑾言下意識的就停住了腳步。

她轉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宋念朝她這邊走過來。

那垂在少女身側的手就這樣擡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朝她的臉側逐漸逼近。

顧瑾言不喜歡跟人有多少肢體接觸,更何況她根本不明白宋念這是要做什麽,想要打斷她。

只是當少女的手指無意觸碰到了她脖頸處的肌膚,顧瑾言想要退閃躲避的動作戛然而止了。

那手指沒有了浸泡在海水中的涼意,柔軟的擦過肌膚的一點,輕盈的落下了一片溫熱。

顧瑾言默然垂眼看着,就看見自己剛換上的襯衫衣領正在被那手指小心仔細的捋平着。

……原來只是在給自己整理衣領嗎?

明明她的指腹并沒有再觸碰到她的脖頸處的肌膚一次,顧瑾言卻依舊覺得曾經被它經過的肌膚附近落着溫熱,連帶着心髒都好像被這份溫熱帶着跳動的更頻繁了。

很快的,宋念幫顧瑾言捋好領子邊。

她并沒有察覺到落在她頭頂的視線,滿意的講道:“好了,這樣去才不會給我丢面子。”

陽光從房間一側巨大的落地窗戶潑灑進來,将面前少女的每一絲發絲都染上了光亮。

顧瑾言定定的看着宋念,聽着她這又是一番口是心非的總結,頓了一下才點了頭:“謝謝。”

“不客氣。”宋念自然又尋常的對顧瑾言笑了一下。

也就是這麽一瞬間,顧瑾言目光裏驀地閃過一種前所未有的錯然。

宋念幫她細心的整理好領子,然後微笑的看着她,就好像小時候她曾經在樓上看到的鄰居田曉寧送她趕去上班卻忙中出錯的丈夫一樣。

“到了地方不要忘了給我發消息。”宋念站在門口叮囑道。

顧瑾言點點頭,“嗯。”

記憶中門前那顆綠意盎然的槐樹被夏風吹的簌簌發響,田曉寧跟她的丈夫并肩而立,四目相對,全然是小時候的顧瑾言一直向往卻從未曾擁有過的溫情。

春日的微風拂過顧瑾言的裙擺,裹着一天之中最溫熱的溫意。

她就這樣看着現在就站在門口送別自己的少女,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要有了。

太陽剛剛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金邊,飛機就這樣迎合這道光的指引落在了平坦的機場中。

顧瑾言跟宋棠這一路上還算順利,專車直接接着她們到了租住的民宿旅館,今天沒有什麽行程,兩方會面也定在了晚上八點,有足夠的時間給她們倒時差。

行李箱比顧瑾言要早到她的房間,奔波讓她有點疲憊,但依舊沒能阻止她打開那個曾經被宋念接觸過的行李箱。

她想着宋念送別她前演技算不上好的笑意,将行李箱放到了地上。

笨重的行李箱被放在地上的瞬間,墊着地毯就發出悶悶的一聲響。

那壁爐裏的火焰在靜默的燃燒着,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響,就像是顧瑾言因為期待而略快跳動起來的心跳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只是因為行李箱裏可能有跟宋念有關的東西。

根本不用仔細尋找,顧瑾言拉開行李箱的瞬間看到了一個同她衣物畫風不同的東西。

那靛藍色的長條就這樣板板正正的疊放在箱子的左上角,微微浮動着的絨毛展示着它的柔軟跟質量拙劣。

顧瑾言瞬間明白了宋念這些天遮遮掩掩究竟在幹什麽。

——她用這幾天的時間給自己織了一條圍巾。

最新評論:

——她好愛我——

哈哈,顧謹言你完了。

——她好愛她——

天,她真的好愛我;

——她好愛我——

——她對我真好——

——她好愛我——

——爪——

——夏威夷沒有學會音樂技能——

顧魔王(圍着宋念織的圍巾):她好愛我啊;

——愛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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