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醉
一只灰色的野兔從不遠處竄出來,在鑽進另外一個灌木叢之前,蘇煜烈和劉似烨同時拉開了弓。
高照騎馬跟在他們後面,一雙眼睛鬼精鬼精地盯着劉似烨的箭,在那箭離弦的時候飛快地擡起手,便有一股看不見摸不着的風打偏了它。
看到蘇煜烈的箭穩穩地插在野兔脖子上,高照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前面的蘇公子卻突然回頭,
“高兄!上前來,跟在後面豈非什麽也獵不到?”
高照瞳孔一震,心裏的蜜糖罐被打翻,整間心房都漫着甜。
“來了!”高照回應一句,“嗬”的一聲踢在馬肚子上,那馬便往前飛奔而去,一下子把蘇劉二人抛在了後面。
蘇煜烈看着前面那人高高的馬尾辮左右飄蕩,喉結一動,嘴角揚得老高,
“得了便宜就買乖,嚣張得很!”
“劉公子,我們今日可不能輸給這小子!”
說完便趕了馬追了上去,臉上是笑,眼裏是狂。
“好!”見那二人一身幹勁,劉似烨也燃了興致,跟着蘇煜烈追過去。
三人一直玩到黃昏,那林子裏快要看不清了方才回來,累壞了跟着撿獵物的小厮們。
“田公子野兔十只,野豬一匹,野雞三只。”
“高公子野兔八只,梅花鹿一只,野豬一匹,野雞一只。”
“劉公子野兔三只,額....咳咳。”負責清點的小厮覺得奇怪,“我們家公子今日怎的只打了三只野兔。以往除了野豬野雞,光野兔也該有□□只。”
高照摸了摸鼻子,偷瞟那局促不安的劉似烨一眼,在心裏笑了個天翻地覆。
“讓兩位公子見笑了。”劉似烨不好意思地說,“兩位公子箭術精妙,劉某實在是自慚形穢。”
“劉公子不必自謙,今日只不過發揮失常,改日等公子狀态好了我們再好好切磋一番。”蘇煜烈親昵地拍拍劉似烨的肩膀。
聽到“改日”這個詞,劉似烨下意識地掃了那邊站着的高照一眼,見高照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田公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立刻移開了視線。
一直到和兩位公子道別,看着那二人一紅一白騎着馬離開的背影,劉似烨還在思考高照剛才那個眼神。
田公子和高公子一樣,身上有一股江湖俠客的爽朗氣息,比起看上去就文弱不堪的自己,高公子還是更喜歡田公子那樣的吧。
今日本想着要在高公子面前展示一下箭藝,最後還是潦草收場了。
劉似烨嘆口氣,讓小厮收拾好東西,頂着愈發陰沉的心情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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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探子的信到了。”歷福走到蘇世延桌前,雙手遞上一個信箋。
“嗯。”蘇世延接過信箋,打開以後皺着眉頭借那燭光讀起來。
好半晌房裏寂靜無聲,那歷福在一旁靜靜地待着,那守門的小厮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高照是幽通高副将的小兒子。”蘇世延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相傳是個當地出了名的煞星,十歲那年不知怎麽的突然離家出走,在一個武寺長大。”
“十二歲的時候能救下烈兒,那武藝只怕連武寺裏的方丈都比不得。”
“王爺的意思是...”歷福往前邁了一小步,聲音細細的,“這高公子的師父,另有其人。”
“高照是幽通人,如今又混進我們王府,目的不純。”
蘇世延眸色暗了幾分,“此人想必也有些手段,否則不會那麽快就取得烈兒的信任。”
“留在府裏總歸是個禍患。”
“王爺的意思是...”歷福壓低了聲音,眸子動了動。
“趁烈兒不注意找個理由把他除了。”
蘇世延把信放到旁邊的燭火上,那信于是很快化為一灘一吹就散的灰。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小厮急匆匆地來報,說王府派去幽通的人被抓到大理寺去了。
“什麽!”蘇世延氣得一拍桌子,歷福吓得周身一抖。
“那煞星才來了幾天,就出這種事!”蘇世延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只手顫顫巍巍地擡起來,吩咐道,“去把烈兒叫來!”
那小厮慌忙跑出去了,哪成想好一會兒又一個人回來了,抖成個篩子,
“回禀王爺,世子,世子不知道去哪兒了...”
蘇世延簡直想撅過去,大手一揮,
“都給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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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爺書房裏密謀的事兒高照全然不知,他還悠閑地坐在樹枝上晃着腿,喝着今天回來路上捎的酒,一臉得意。
突然聽到身後什麽東西窸窣作響,高照剛回頭,那蘇煜烈已經躍到了樹後面的牆上。
“一個人喝酒有什麽意思。”
蘇煜烈笑着,直接拿過高照手裏的酒壺,對着高照剛喝過的地方幹了一口,看得高照是又驚又羞。
“蘇公子怎麽來了。”高照整個身子側過來,也躍到牆頭站好。
“今天打獵收獲頗豐,你的功勞也不小,咱們去好好慶祝一番,走。”蘇煜烈說着,又像上次一樣直接跳上了屋頂。
“去哪啊?”高照在後面跟着,被蘇煜烈揚起的發絲迷了眼。
蘇煜烈回過頭,一雙眸子在月色下晶亮,
“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好地方。”
“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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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照跟着蘇煜烈躍上一個山頭,那蘇煜烈把酒瓶往地上一放,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滿地的青草上。
高照待在原地想了一下,最終還是坐在了蘇煜烈下面一點的地方。
否則蘇公子又該說他不知禮數了。
“來,坐這裏。就我們兩個人,不用這麽拘着。”蘇煜烈拍拍自己旁邊那塊空空的地方,高照扭過頭看着他,有些猶豫。
難道自己刻意裝出來的乖巧已經被識破了?
“幹嘛呢,阿照快來。”
蘇煜烈的呼喚聲好像一陣清風,灌入高照耳朵的速度卻很迅猛,引得他渾身的神經都跟着一顫。
“你叫我阿照。”高照咽了口唾沫,蘇公子一句話就讓那高傲的神仙性子磨平了頭。
“不能這樣叫你嗎?”蘇煜烈說着,拿起酒罐喝了一口,“老是叫你高公子,太生分了。”
高照起身坐到蘇煜烈身邊,心髒幾乎要蹦出胸腔。
他挪開視線,看着那山下的元城夜景,裝作随意地問了一句,
“我們認識不過幾天,蘇公子為何這樣相信我。”
“嗯?幾天嗎。”蘇煜烈微微眯起眼,斜望着身邊人線條分明的側臉,輕笑一聲,
“我怎麽記得,我們認識六年了。”
高照猛地側過臉,見蘇煜烈臉上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那些孩童的回憶暴風一樣在腦海中回旋,旋出一朵花來。
“你願意這樣想,那便是六年。”
高照笑出兩顆梨渦,從蘇煜烈懷裏拿過酒罐猛灌一口,那叫一個爽快。
蘇煜烈不動聲色地望着他的梨渦好一會兒方才移開視線。
兩個人談天說地,共飲一壺酒,将那蘇煜烈帶過來的野兔野雞啃得只剩骨頭。山間的夜風有意無意撫在臉上,不知不覺竟是都有了醉意。
“阿照。”
蘇煜烈抱着空空如也的酒壺,下巴已經枕到了高照肩上,嘴裏含糊不清地念着。
蘇煜烈不知是有意裝醉還是真醉,反正這一下是把迷迷糊糊的高照徹底吓醒了。
“嗯。”
高照清清嗓子,回應一聲,那蘇煜烈于是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原本淩厲沉穩的眸子看起來多了些無辜和柔情。
“你再彈彈我的額頭。”
高照心髒一顫,汩汩往外流着蜜糖,視線仿佛被牢牢粘在了蘇煜烈那張般般入畫的臉上。
無論今後如何,他來人間這一遭,算是值了。
高照笑着擡起手,電光火石之間彈到蘇煜烈的額頭上,就像當年他在小院裏彈那個高傲的小少爺,就像此時此刻蘇煜烈火一樣熾熱的視線在彈着他的心房。
蘇煜烈笑笑,然後放松地合上眼睛,像是終于了結了六年來的一場清夢。
原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我的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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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蘇世延:“我兒子呢?!”
蘇煜烈【傻笑】:“啊哈哈哈不醉不歸!”
高照【傻笑】:“啊哈哈哈哈給老子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