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愛你

一出洋樓, 未煙就後悔了。

他就不該帶祁燃來這裏。

扯過男孩手中捏着的病例本,煩躁地掃了一眼,發現并沒有什麽大問題, 醫生建議:最好給孩子手機安裝個防沉迷系統,不要過于沉迷玄幻小說,要回歸現實生活。

未煙:“……”

他就知道, 中二年紀的小孩能有什麽問題?就是愛臆想,腦袋拎不清罷了。

他非常後悔帶祁燃來這裏,更後悔撥通那個好幾年都沒聯系過的手機號碼。

“你啊……”

哥哥無奈地想說什麽, 卻看到小崽子低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眼淚汪汪的,只能住口,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額颞,點開手機找了個代駕。

祁燃這個心事重重的狀态不适合開車, 他也不行,他腳踝的傷還沒好透,雖然不影響走路,長時間開車也還是有風險。

由于駕駛座上還有外人,祁燃憋了一肚子話不能說, 只是坐在後座上啪嗒啪嗒掉眼淚。

代駕透過後視鏡看了眼, 心底直打鼓。

看着副駕駛上抱着雙臂, 眼神很冷漠的帥哥, 大概就猜到什麽了。

小聲對未煙說:“小孩子雖然犯了錯,該教育要教育,但是做叔叔的也要哄着點, 你看這孩子哭得多傷心。”

未煙:“……”

祁燃:QAQ;

雖然兩人只差了六歲, 但未煙看起來很冷很成熟, 祁燃又委屈巴巴掉眼淚,顯得很幼,無形中就将兩人之間的心理年齡和生理年齡拉大。

不怪代駕這樣猜測。

未煙煩死了,也不管在小崽子的車裏制造二手煙,會不會影響小孩健康。

他拉下車窗,摸出煙盒,一根接着一根抽。

代駕不說話了。

一看這限量款豪車,一看祁燃身上穿的都是名牌,他心底清楚這樣的豪門小少爺玩的都花,說不定在外面惹了什麽事,被家長逮住,才讓叔叔生這麽大的氣。

代駕覺得祁燃還沒成年,他又是在醫院診所這種地方接的單,自然而然腦補了一出豪門狗血戲碼。

——年幼的小少爺在外面亂來,搞出了人命,女孩去流産,叔叔來收拾爛攤子,狠狠教訓了小少爺。

“啧啧。”

代駕搖頭感嘆,被未煙瞪了一眼才禁聲,好好開車。

回到祁家後,未煙一言不發地回到客房。

祁燃跟在後面,門啪地一聲在他前面關上,他吓了一跳,在門外沉思了會兒,擡起袖子抹幹淨眼淚,又回到房間洗了把臉。

再回到客房前的時候,試探地擰了一下門把手,發現門并沒有鎖。

他想和未煙好好談談。

盡管被冷待很委屈,但他心疼地要命。

未煙那樣的人,就算遭遇再悲慘,就算落魄到谷底,也不會輕易向誰傾訴。他在山巅上的時候,是冰峭上的一簇高花,就算跌下懸崖,也還是落在地面上的一捧白雪。

他自尊心很強,他不需要別人憐憫。

上輩子,他就是那樣,封鎖心城,就算城池裏都是殘垣斷壁,他也會把城牆經營地牢不可破。

推開門,觸目的是未煙的背影,他面對着床在收拾,床上堆疊了幾件衣裳,那是祁燃命人幫他從十梓巷的房子裏取來的。

祁燃一看到他在整整齊齊疊衣服,往行李箱裏裝,整個人要瘋了。

他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

未煙疊一件,他拆一件,未煙把衣服往行李箱放,他就往外拿。

到了最後,幹脆一屁股坐在哪些襯衫上,躺上去打滾,将衣服弄得皺巴巴,亂七八糟。

一直沉默不語,當他不存在的未煙終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要怎麽樣?”

“你……”

祁燃跪趴在床上,仰頭看着垂睫瞧他的青年,目光觸上,祁燃忽然吸了吸鼻子,手腳慌亂地擁住未煙的腰,臉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

“你別走,你別又丢下我……”

這是他第幾次這麽說了?

求他別丢下他……

未煙不知道祁燃為什麽那麽在意他,明明才認識不久,就這麽黏人,這麽放不下他。

他覺得更煩躁了。

不是嫌祁燃煩,是自己心裏亂,自己心裏煩。

男孩子那麽乖,那麽渴切又惴惴地挽留他,就像是抱着自己心愛的毛絨玩具,死都不撒手。

“為什麽?”

未煙是第一次這麽認真地問,也是做好了要傾聽的打算,更是不希望自己離開前沒個交代,而導致以後糾纏不清。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窗外的夜已漸深。

祁燃還是不撒手,又不說話。

未煙只能說:“你先放開我,我就算要離開,也要等到明天。”

別墅在郊區,這裏打不到車,更何況是晚上,不方便的事就太多了。

原本以為是安慰的話,一說出口,男孩剛松懈一點點的手臂,又襲了上來,比剛剛擁得還要緊。

未煙的腰被勒得有些疼。

男孩臉埋在他胸前,沉默了好久,才悶悶地說:“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你要是回十梓巷,我就搬過去,和你一起住。”

“……”

祁燃忽然擡起臉,濕漉漉的狗狗眼驀然帶了點兇狠。

犬嚼骨頭似的磨了磨牙。

“你在那裏只有一張床,你要是非要回去,我就只能和你擠一起,我晚上睡覺會抱着你,說不定夢游了還要親你,你要是不介意,你就回去,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跟上。”

“……”

沉默了好久,未煙才捂着額嘆氣:“你幹嘛非要這樣呢。”

他很無奈,也覺心底發酸。

拿祁燃沒辦法。

祁燃:“因為我知道,哥哥生我氣了。小說裏都是這麽寫的,戀人之間一旦有誤會,一個不長嘴,一個默默離開,那就是天南海北,再無交集,我不想我們之間存在沒有必要的隔閡,我只是……只是很想和你在一起,和你把話說開了。”

很顯然,祁燃很努力想要做一個合格的戀人。

可問題是……

他們之間并不是戀人關系。

只有祁燃自己這麽認為罷了。

可眼前的少年還太年輕,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他懂什麽情情愛愛的?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談個戀愛沒什麽,卻不該輕易許諾終生,承諾結婚,而且就算談戀愛,也該找個同齡人,而不是……

而不是找個看起來像叔叔的。

代駕的那番無意識的話,還是被未煙聽了進去。

他清楚自己從小看起來就成熟,雖然面容足夠年輕,身份證可以證明,但他所經歷的,恐怕絕大多數的中年人都未必經歷過。

他知道自己的心性過于早熟,甚至對很多事情沒有任何興趣。

只覺得沒意思,沒意義,沒必要。

從未想過,會被一個剛成年,言行舉止和內心想法都極幼稚的男孩子喜歡上。

太混亂了,太不合理了。

更何況,被這樣一個,在他眼裏只是小孩的男生窺見他藏在深處的秘密,讓他覺得自己很狼狽。

他收拾東西,想要回去。

想一個人冷靜冷靜。

雖然這樣看起來,他像一個被撞見尴尬而逃跑的懦夫,他也不願意讓自己的瘡疤在祁燃面前撕開,讓別人去同情,去憐憫他,去以異樣的眼神看他,将他當作一個病患,一個不正常的人去看待。

或許,祁燃不會這麽想,他也不該把一個單純的小孩子想得那麽荒謬。

但他克制不住。

他太狼狽了。

于是,他伸手推開祁燃,很用力,強制地,将少年推開。

撇過臉,将那些揉皺的衣服一股腦扔進行李箱。

“我不想說,你也別問。”

不是所有的傷痛都需要傾訴,也不是所有的問題,只要說出來就能解決。

那只是将煩惱做了個一加一等于二的過程,給另一個人帶去麻煩,又或者……帶去對自己的嘲諷,帶去讓他受不了的憐憫眼神。

他不需要。

空氣靜默了幾秒。

忽然——

祁燃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狠狠握着他的腰,将他一把掼在淩亂的床上,傾身覆上。

未煙的腰被他捏得很疼,他剛想罵人,卻被小崽子順杆上爬,堵住唇。

屋內沒有點燈,天黑的太快了,現在只有庭院中裝飾花亭的零星光亮透進屋內。

未煙折騰了一整天,頭很暈。

他有些看不清少年的臉。

對方滾燙熱烈的身體卻緊緊貼着他,呼吸很亂,銜着他的唇,吻得熾熱濃烈。

起先是安慰與傷心,再後來就成了欲`熱難控的掠奪,捏着他的下颌,強制擠開他的齒,舌尖探入,熱意上漲,席卷橫掃似的蠻橫不講理,口腔滲出血味,不知道是誰的,卻不停,反倒像是給烈火添了一捧熱油,燒的更旺了。

他沿着他的唇角、下颌,一點點吻下去,留下一連串的暧昧痕跡。

猶覺不夠,開始撕扯哥哥領口的扣子。

未煙驀然清醒了過來,被吻到缺氧發昏的腦子作出反應,一巴掌扇在男孩臉頰上。

身上壓着的人愣了一下。

然後——

“啪嗒——”

未煙臉頰濕潤,缺氧的大腦漸漸反應過來,黑暗中也能借助點點光亮,不太清晰地看見近在咫尺的少年……

哭了。

像是夏日未退的初秋暴雨,先開始安安靜靜,只墜下兩滴碩大的雨點,再然後就是暴風驟雨一瞬襲來。

祁燃的臉埋在他胸前,沒有什麽聲音,但男孩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微微聳動着,濕潤的淚浸透了雪白的襯衫,早已泛濫成災。

但他好像又很文明,又或者是怕未煙嫌棄他動不動就哭得跟女孩子似的,硬是咬牙忍住,不肯發出抽噎聲,只偶爾哭得太兇控制不住地哽咽兩下。

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根本不會安慰人。

他只憑着本能想用貼貼親親來安撫未煙,卻沒想到吃了一巴掌,心裏別提多難過了。

未煙也不動,任由他伏在自己胸前哭,想等他哭夠了,就推開人,自己再離開。

連一夜都不想留。

可男孩哭夠了也沒松開他,反倒慢慢摸索,握住他的手臂,趁他不注意很快地解開袖扣。

溫熱的唇貼上去。

引得未煙渾身一顫。

他被小崽子摁在床上親吻的時候,都沒怎麽大反應,這一下卻受不住了。

“祁燃……你,你松口,你放開我!”

聲音喑啞,很兇,是在斥責。

身體卻脆弱地輕輕顫抖,似一只被蛛網纏住翅膀的蝴蝶。

手臂上是層層疊疊的痂痕,唇貼上去的時候,質感粗糙,那是還未脫落的疤,還有一部分新長出的嫩肉。

屋內昏暗,祁燃看不見,但知道那些嫩肉一定很柔軟,是淡粉色的,從醜陋的疤痕下破繭而出。

疤痕醜陋嗎?

不……

祁燃親着他手臂上的傷痕,像個大型犬似的。

他不會覺得醜,未煙哪裏都是最好的,傷疤也是好看的。

他不會安慰人,錦衣玉食的小少爺哪裏安慰過誰?他頭一次安慰一個人,不知道怎麽做,手忙腳亂就用錯了辦法。

他表達情緒的辦法其實很單薄。

喜歡未煙,他吻他。

心疼未煙,他吻他。

渾身好熱好燙,想要他的時候,他也吻他。

男孩還沒學會怎麽哄老婆,只能笨拙地,憑借一腔熱意,莽撞地往裏沖。

被一巴掌扇醒後,他沒有生氣,委屈也是一閃而過,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太笨了,還沒學會如何哄人,才給人惹惱了。

他懊悔極了。

他吻在未煙手臂上的時候,很輕柔,與唇舌相交時的欲`熱不同。

因而,在起初的不适應後,未煙沒動,任由男孩笨拙地讨好他。

要是在幾天前,他定然不會任由祁燃觸碰他的傷疤。

可自今天開始,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的秘密,祁燃都猜到了。

小崽子很聰明,就算鄭醫生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沒說全所有的事,他應該也知道了。

未煙被壓在床上,動彈不得,也懶得動彈,只是輕輕嘆息。

他心城的門那麽窄,只有一條很小的縫隙。

祁燃那麽一個大高個,那麽勁俊的男孩子,非要擠進來,擠得頭破血流,擠得渾身都疼,還非要往裏闖,哪怕裏面一片荒蕪,沒有任何回應給他。

“祁燃,你起來。”

他說得很輕,聲音裏沒什麽情緒,只有一點點無奈。

“……”

祁燃只是頓了片刻,繼續輕啄他的手臂。

未煙舔了一下自己被咬到紅腫,甚至破了的唇,沒了脾氣。

“你先起來……”

祁燃不動了,就那麽壓着他,不說話。

過了很久,才用哭到喑啞的嗓子說:“我不要,我不壓着你,你就跑了。”

“……”

他是氫氣球,還是風筝?不壓着就飛了?

未煙無奈地說:“你起來,我保證不跑,我們談談。”哄小孩似的。

男孩擡起杏眼,借着窗外晃進來的微光,對上未煙半睜的疲倦眼眸。

似乎是在确認他這句話的真假。

不怪祁燃這麽想。

他上輩子和他同居了兩年,都沒看透未煙的過去與當下,他傷心于自己從沒認識過未煙。

如今看着這雙依舊習慣藏匿情緒的漂亮眼睛,他又開始發怵了。

但祁燃一點都不擅長藏住情緒,都寫在臉上,被未煙看在眼底。

未煙輕聲哄他:“你去把門鎖上,鎖上了我就走不掉了,你就能放心了,好不好?”

男孩眉頭皺了皺,似乎權衡了一下這個方法是否可行。

最後還是依依不舍地從未煙身上起來,快速走到門邊,反鎖了房門,還把鑰匙插進鎖眼,并擰斷了鑰匙,這麽一來,無論是裏面,還是外面,都打不開這扇門了。

未煙:“……”

這麽做完,他還是覺得不夠。

又皺眉走到窗邊,将落地窗上那個連行李箱都塞不出去的通風窗關嚴實。

未煙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做完這些。

又好氣又好笑。

他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襟,在祁燃灼熱的目光下,拉下袖口,遮擋住濕漉漉全是口水的手臂。

祁燃的目光一直黏在未煙手臂上,直到對方開口,他才恍惚中擡頭。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的事情感興趣,但我的故事一點都不有趣,如果你只是好奇心重,那我告訴你,說完了,你就讓我離開好不好?”

男孩愣了一下。

黑暗中似有風吹過,未煙忽然被什麽撞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腰上鉗制的雙臂,才明白自己下颌撞在了祁燃鎖骨上。

“煙煙,我不是想要你的故事,我是想要你。”

“要你這個人……”

“……”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憋在心裏難受,我可以是你的傾訴對象,你別把我當外人,也別把我當小孩。”

還有些話,祁燃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點了幾下,一陣樂聲響起。

——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沒記起……

在歌聲中,祁燃在他耳邊說了很多話。

未煙僵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少年不是那種見好就收的人,他大膽熱烈,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反反複複對他告白。

未煙,我喜歡你。

未煙,我想和你在一起。

未煙,你可以對我傾訴,我或許聽不懂,但我永遠理解你,永遠站在你身邊陪着你。

未煙,你不是一個人。

未煙,我愛你。

聲如轟鳴,熾熱濃烈,愛意不可消,莽撞卻誠摯。

作者有話說:

引用歌詞《愛人錯過》

燃燃表白了很多次,都被當成玩笑,幼稚話這種……但這次算是撞進哥哥心裏了。哥哥心裏現在很亂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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