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接到院辦老師的電話時,單岑剛剛停下車。

他接起。

那邊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單老師,因為早上論壇上的視頻,院辦這邊接到了許多舉報郵件,要求撤銷你參選優秀教師的資格。鑒于你之前也提出過退出,為了減少影響,所以院辦研究決定,暫時先撤下你的名額,你看,可以嗎?”

“當然,我們會對外說是你自己自行退出的。”

單岑垂下眼睫,“好。”

院辦老師處理解釋了一早上這事,煩躁得不行,現在單岑這麽好說話,心底的郁悶終于去除了一點,“謝謝單老師。”

“不客氣。”

“等等。”單岑突然叫住對方,“我退出後,補上的人會是誰?”

院辦老師看了一眼名單後,說:“大概是張琪張老師。但也不确定,需要開會後決定。”

單岑若有所思的挂斷電話。

他推開車門下車。

一陣清淡的花香飄了過來。

他循着風吹的方向看過去,花園一角的薔薇映入眼簾,花團錦簇,開得正好。

他擡步走過去。

季伯正在修剪後院的花草,聽到聲音過來,就見單岑站在前院的薔薇花前,微微傾身去看一枝花,神情專注。

男生皮膚白皙,鼻梁挺直,雙唇微抿,安靜的模樣仿佛已經和那一叢叢紅色的薔薇融為一體,就像是畫中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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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老爺年輕的時候。

季伯無聲嘆了口氣,随即露出一抹笑意來,渾厚的聲音裏帶着驚喜,“小少爺,您回來了?”

單岑聽到聲音,站直了身體,他抿唇笑了一下,“季伯。”

季伯往旁邊看了看,沒見第二個人,“林少爺沒和你一起回來?”

“他上班。”單岑不想說太多,幹脆換了話題,“薔薇是不是長蟲了?”

說到這個,季伯也很郁悶,他摘下頭上的草帽,說:“是,前段時間下完雨後就一直在長蟲子,抓了也不見效,不過昨天已經找人來看過,說沒什麽大問題,撒了藥,過幾天就能好。”

“辛苦了。”單岑說。

現在整個蘇家宅子除了過來保障安全的安保人員之外,裏裏外外都只有季伯一個人打理。

單岑不想他太辛苦,建議道:“家裏花草多,可以請兩個人過來打理。”

“不用,我也不辛苦。”季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樂呵呵道,“我現在也不用照顧你們,每天不是吃就是睡,也就照顧照顧這些花花草草。”

單岑想了一下,說:“不然這樣,我聯系人定期過來維護,其餘時間您看着打理,這樣行嗎?”

季伯剛想拒絕,就聽單岑接着道:“一個月來兩次。”

他思索了一下,點頭應下,“行,人我自己找。”

在找人上季伯是畢較在行,單岑沒反對,但還是道:“不要騙我。”

季伯:“……”

“我會不定期抽查。”說着,單岑擡腳往宅子裏走,“前段時間送過來的那幅……”

“已經放到老地方了。”季伯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擡腳跟上去,“老爺這下是真的瞑目了,你媽媽也能放下心病。”

單岑未置可否。

季伯也知道單岑心裏不好受,便換了話題,“難得回來一趟,晚上在家吃吧?把林少爺也叫過來,季伯給你們做糖醋咕嚕肉和和東江釀豆腐,還有小點心。”

單岑的腳步稍頓了一下,說:“不用了季伯,我忙完就走。”

“這麽急啊?”季伯臉上露出失落。

單岑想了想,“那您做點點心,我帶走。”

“行行行,”聽到單岑說要點心,季伯高興得不行,忙不疊應下,連去廚房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你忙你的,我做好了叫你。”

“好。”單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轉身去了收藏室。

打開指紋和密碼鎖,一條走廊出現在面前。

走廊兩邊的牆上挂滿了大大小小的畫作。

單岑擡步走進去,大門在他身後應聲關閉。

他中間沒做任何停留,直接走到了最裏面,那個空了許多年的位置已經被初雪圖重新覆蓋。

春夏秋冬四圖,在分別十年後,終于完完整整的歸位。

十年前的那場大火,仿佛就在昨日般。

屹立了數百年,讓無數人仰望的蘇家大夏,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那晚過後,外公牽着他的手,站在一片廢墟前,說:“蘇家,存于心。”

單岑在畫前站了許久才拿出手機,撥通了單意的視頻電話。

幾秒後,單意的臉出現在屏幕上,“岑岑?”

“嗯。”單岑微微垂着眼眸,平日裏清冷的神情透着一絲柔和,“媽媽呢?”

“出去了。”單意說,“跟幾位朋友出去采風,說要畫山羊。”

單岑微微挑了下眉,“山羊?”

“對。”單意說着也笑了起來,“說是最近社團的主題是要畫動物,你媽媽選了山羊。”

“挺好的。”單岑說。

他媽媽就喜歡一些可可愛愛的小動物,選擇畫山羊一點都不奇怪。

“嗯。”單意盯着單岑的鏡頭看了看,疑惑問道,“你那邊怎麽那麽暗?你現在在哪?”

單岑調整了一下鏡頭,“我在收藏室。”

“……收藏室?”單意怔了一會,随即反應過來,“你把畫放回去了?”

“嗯,您要看看嗎?”他問。

單意沉默了半響才道:“……好。”

單岑調整了後置攝像頭,讓單意看到牆上的畫。

鏡頭從春到冬,最終停留在初雪圖上。

手機攝像頭的像素很好,将牆上的畫拍得毫發畢現。

看着完完整整的四幅畫,單意眼眶發熱。

半響,他抹了抹眼角,沉着聲說:“你外公地下有知,也終于可以安心了。”

“嗯。”單岑抿唇笑了下,“媽媽也可以放心了。”

說到妻子,單意神色松快下來,“你再給我拍一遍,我錄下像,等她回來了,我就給她看看。”

“好。”

單岑再次舉起手機,這次移動的速度比之前更慢了一些。

錄完視頻,單意道:“岑岑,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別太執着。當年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單岑坐到椅子上,視線剛好落在牆上的畫上,“只是圖個心安而已。”

“你知道就行。”單意知道單岑主意正,就沒再多勸,轉而問起了其他的,“林陸最近是不是很忙?”

單岑想了一下,林陸最近都按時下班,應該不算太忙,“還好。”

“那怎麽最近都沒有打電話過來?”單意道。

他怕林陸忙,也沒敢打過來,“你媽媽昨天還問起了。”

單岑微微征住,握着手機的手指也不自覺的握緊,他疑惑道:“他平時會給你們打電話?”

“會啊!”說到這,單意突然對單岑不滿起來,“人打電話可比你勤快多了,一星期一次,幾年都不帶斷檔的。也就最近這一個月沒有,我以為他忙。”

一星期一次?幾年?單岑喃喃道:“過去一年都這樣嗎?”

“嗯,一直都這樣。”單意突然恍然大悟,“他不會是因為我上次說的話生氣了吧?”

想到當時林陸的語氣,單意覺得還真有可能。

單岑心裏突然變得酸酸脹脹的,他當然知道林陸不打電話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忘了,但他還是順着單意的話問:“你說了什麽?”

“我建議他,你們過幾年可以領養一個孩子,他拒絕了。”

單岑:“……”

單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爸爸,我們……”

“我知道,你們現在不想要,”單意說,“我就是一個建議,要不要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挂斷單意的電話,單岑又保養了兩幅畫才從收藏室出來。

一直待到半下午,單岑才拿着季伯準備的兩大盒點心離開蘇家老宅。

“哪來的點心?”

林陸一進門就看到了茶幾上擺着幾盤子小點心,看樣子不像是買的。

“季伯做的。”單岑拿了一塊馬蹄糕,慢慢咬了一口。

軟軟糯糯,很Q彈,口感極好。

“季伯?”林陸在腦子裏搜索這個人名,但一無所獲。

“嗯。”單岑伸手拍了一下某只沒洗卻想偷吃的手,“去洗手。”

“哦。”林陸乖乖去洗了手,回來後拿了一個燒麥開吃,邊問,“季伯是誰?”

單岑嚼完嘴裏的食物才說:“外公的管家。”

林陸愣了一下,他只知道單岑的父母都在國外,其他的都不記得了,“外公也在A市?我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不用。”單岑垂下眼眸,斂去了眼中的情緒,“外公已經不在了。”

林陸很抱歉,“對不起,我忘了。”

“沒事,很多年前的事了。”單岑抿了一下唇,指着桌上的香煎蘿蔔糕說,“這是季伯給你做的,你以前很喜歡吃。”

林陸:“……”

他看着上面的白蘿蔔,艱難的問道:“我以前喜歡吃的?”

“嗯。”單岑認真的點頭,“以前你跟我回去的時候,季伯每次都給你做。”

林陸看看單岑,又看看蘿蔔糕,認命的夾起一塊,臉上還要裝出一副平靜的表情來。

單岑看着他好似視死如歸一樣咬了一口蘿蔔糕,然後嚼了三下,吞了下去。

“……”

單岑将視線從他滾動的喉結上移開,故意問道:“好吃嗎?”

“好吃。”林陸口是心非。

三兩口吃完一個,又去拿第二個,“你為什麽喜歡粵菜?”

A市雖說離粵不遠,但菜式還是有區別。

“因為外公喜歡,所以家裏從小就做的粵菜。”單岑解釋,“季伯也是因為外公喜歡才去學的。”

大概是今天剛去了老宅,單岑突然起了傾訴欲,跟林陸說起了蘇家的事情。

外公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外曾祖母是香港人,出身廚師世家,從小就擅長各種粵式菜式點心,她自己又喜歡做,所以久而久之,就養出了一家子的‘粵式胃’。

只是外曾祖母去的早。

走得又突然,根本來不及傳下廚藝,在那之後,家裏就再沒有人做粵菜點心。

後來見外公常常念叨,季伯幹脆去了一趟廣東,學了好幾個月的廚藝才回來。

說到這,單岑笑了一下,“後來,從外婆到媽媽,再到爸爸和我,都很喜歡粵菜。”

“還有我。”林陸舉手,臉上挂着很陽光的笑,“我也喜歡。”

“嗯。”單岑微不可查的彎了下唇角,冰藍色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神采飛揚。

他記得林陸第一次跟他回老宅時,季伯也準備了許多點心。

因為味道太好,某人吃得根本停不下來,以至于後來吃完正餐,某人因為吃太多差點站不起來。

最後是被他扶出門的。

所以後來,林陸對粵式點心是有心理陰影的,不過每次還是很給面子的吃很多。

比如現在,明明最讨厭吃蘿蔔,但聽到是季伯做的,還是咬牙吃掉。

林陸常常說他心軟,但其實最心軟的,是他才對。

“偷笑什麽?”林陸突然俯身過來,淡色的瞳仁緊緊盯着他,帶着一層淺淺的笑意,像是平靜無波的湖面蕩開的波紋。

單岑有些不自然的轉開視線,“沒什麽。”

“是嗎?”林陸挑眉,“我不信。”

單岑:“……”

“哦。”

“……”

說時遲那時快,林陸突然把小茶幾往旁邊一搬就撲過來,瞄準單岑的癢癢肉,上手就撓,邊撓還邊問:“說不說?說不說?”

“林陸!”單岑沒想到林陸突然來這麽一下,吓得直往後躲。

只是他本來就盤腿坐在沙發前,根本退無可退,只能往旁邊去。

但因為太癢,手沒撐住,直接倒在地毯上,林陸見狀,下意識去撈人,但一扯一拉之間,人沒撈起來,倒是把自己也帶了下去。

等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交疊在一起。

兩個人的臉近在咫尺。

仿佛只要再往前一點,就能親到。

客廳突然安靜下來,耳邊只餘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和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

跳得很快。

單岑率先回過神來,他不自然的推了推身上的人,紅着臉道:“你先起來。”

“……哦。”林陸難得的耳廓發熱,他撐着手臂要坐起身,但撐到一半時,腦子裏突然靈光一現,他松了手上的力道,再次靠近身下的人。

他臉上挂着一抹笑着,眼睫微眯,很像是準備去偷雞的狐貍,“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起來。”

“……”

單岑緩緩眨了一下眼,像是沒聽明白對方的話,“你說什麽?”

“我說,”林陸看着近在咫尺,面紅耳赤的人,很想親一下,但他不敢,“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起來。”

單岑覺得自己可能幻聽了,他冷着臉,“起來!”

“不起。”林陸直接耍賴。

“……”單岑臉都快黑了,他直接伸手去推,但林陸本身就比他壯,加上對方不配合,推搡間,人沒推開,倒是喚醒了某些地方。

單岑:“……”

林陸:“……”

林陸耳尖都紅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那麽不經撩,蹭蹭都能起反應。

但最近在公司裝深沉裝慣了,所以哪怕他現在的心跳都已經快要飙到一百八了,他的臉上依舊面不改色,還笑得一臉無害,仿佛那個情.動的人不是他一樣。

“不動了?”他故意問道。

因為羞意,單岑眼裏氤氲着一層水汽,像是千年寒冰化了一樣。

他咬牙問:“什麽條件?”

林陸收起玩笑的狀态,眸光又深又沉,“以後有不開心的事情要告訴我。”

單岑被林陸的話驚到怔住,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看起來有些呆。

他自覺自己不是一個會情緒外放的人,臉上更是沒什麽表情,但在林陸面前卻次次都無所遁形。所以他有時候會懷疑,林陸是不是在他身上裝了情緒感應器,以至于才能每次都精準的捕捉到他的情緒變化。

半響聽不到回答,林陸再次開口,“答應嗎?”

單岑緩緩放松了緊繃的身體,他看着面前觸手可及的眼睛,抿了抿緊繃的唇線。

“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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