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心米咖啡館離A大後門不遠,又緊鄰一座小公園和商場,所以常常有A大的學生來這裏做兼職。
利星就是其中一位。
她今天上的中班,因為大中午的,天氣熱,所以咖啡廳裏的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桌客人。
她和同事百無聊賴的站在櫃臺後等客人上門。
“哇塞,勞斯萊斯?”
同事一聲不大不小的驚呼驚醒了利星。
她擡頭朝店門外看過去,就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馬路邊。
身穿着黑色西裝,戴着白手套的司機恭敬的下車開門,後座下來一位打扮精致的女士。
她穿着一襲素雅的長裙,長發被一絲不茍的挽成發髻別在腦後,一副巨大的黑超幾乎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但依舊可以看出其年輕時絕美的容顏。
同事趕緊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
“您好,女士,請問幾位?”
“切!真勢力!跟沒見過有錢人一樣。”
利星轉頭,發現說話的人是毛威,她趕緊制止,“胡說什麽?”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毛威半點沒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臉上依舊帶着鄙夷的表情,“看到豪車富婆就想往上貼,不是勢力是什麽?”
“小易是在招待客人,”利星為同事辯解,“怎麽話從你嘴裏說出來就這麽難聽。”
“他那副嘴臉是在招待客人嗎?”毛威語氣不屑道,“我看他就是奔着錢去的,如果進來的是個窮酸的學生,他能笑成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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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星偏頭看過去,小易正挂着職業微笑把客人領到包間裏。
既坦蕩又得體。
沒有半點逾矩。
利星收回視線,她懶得再說話,轉身整理起杯子。
毛威見狀,以為對方是被自己說服了,得意洋洋道:“看到了吧,這種勢力的人,你就該離遠一點。”
“幹活吧。”
說完這句話,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利星都沒再跟毛威說過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位女士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叮咚!
店門被推開,一位穿着白襯衫的青年走了進來。
青年臉上冷冰冰的,沒什麽表情,他戴着一副金絲邊的眼鏡,隐隐的能看到鏡片後冰藍色的眼眸。
利星眼睛一亮,“單老師?”
小易聞言,轉頭問道:“認識?”
“嗯,我老師。”利星邊回答邊迎上去,連背影都透着雀躍,“我來招待。”
小易看她急急忙忙往外走的模樣,無奈搖搖頭,“果然是小姑娘,看到帥哥就挪不動道。”
說完繼續清洗杯子,半點沒注意到,站在旁邊的毛威已經黑了臉。
他死死盯着單岑,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單老師!”
“利星?”單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生,發現她穿着穿着有咖啡店logo的制服,戴着名牌,“在這裏兼職?”
“嗯。”利星笑着點頭,“暑假沒什麽事,就找了份兼職做着。”
“不錯。”單岑肯定了她的做法,适當體驗生活有助于創作靈感的發掘,但是,“你參賽的作品畫完了嗎?”
利星:“……”
突然有種逃課被老師抓到的窘迫感。
她有些心虛的低下頭,“還差一點點。”
“那你……”
“不過單老師請放心,”利星一聽苗頭不對,立刻表起決心,“我保證會在截止日期之前完成,絕對不會耽誤交稿。”
帶了2024油畫班一年,單岑基本摸清了大家的性格,利星是屬于表面上愛玩,但是會有自己規劃的人,所以她這麽說了,就表示肯定沒問題。
單岑放下心,“你去工作。”
“我現在就在工作啊,”利星笑嘻嘻的說,“老師,您幾位?要喝什麽?”
“約了人。”單岑朝裏面看去,只是看了一圈卻沒看到人,他剛想拿手機出來問一下,就看到一直跟在席心穎身邊的保镖從一個包間裏走了出來。
“單少,夫人在裏面。”保镖微微颔首,示意單岑過去。
“好。”單岑應下,又對利星說,“一杯黑咖,謝謝。”
“好的。”
包間整體不大,但有半面牆的窗戶,窗戶開了一點縫隙,有風吹進來。
窗外是小公園的人工湖,陽光正好,被風吹起波紋的湖面上浮着點點星光。
單岑禮貌的上前打招呼,“林夫人,中午好。”
“嗯。”席心穎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聲音冷淡,“坐。”
單岑依言在她對面坐下。
他面上看似很鎮定,實則心裏已經心跳如鼓。
他和席心穎之間,能說的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林陸。
所以他隐約能猜到,對方約他出來是要做什麽。
席心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冷聲問道:“林陸現在和你住在這邊?”
“是。”單岑回答。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
“為什麽搬過來?”席心穎問。
單岑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指,“離學校比較近,上課方便。”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底有些發虛,因為A大離明夏集團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但如果住南湖的話,林陸上班只要四十分鐘,所以當初他們才選了那個地方作為他們新婚的住房。
因為不管是哪邊,都是差不多的時間。
他以為席心穎聽到後會說些什麽,但她只是點了點頭,什麽都沒說。
她轉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單岑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兩人相對無言,氣氛頓時安靜下來。
小易去招呼別的客人,櫃臺前再次只剩下兩個人。
利星打開機器沖泡黑咖。
一旁的毛威突然問道:“那就是你們學校被吹成花神的老師?”他平時沒少聽利星提起,再看剛剛利星看到人時的雀躍,一想便知。
他原先還以為是利星誇大其詞,沒想到是長得真不錯。
但想到自己喜歡的人眼裏只有別人,毛威心裏的嫉妒就跟野草一樣,瘋狂的往上漲。
而因為看到單岑,心情變很好的利星,也不再計較之前毛威胡言亂語的事,她‘嗯’了一聲,随口問道:“是不是長得特別好看?”
毛威回憶了一下單岑的長相,嘀咕道:“不就是一個小白臉?”
利星沒聽清,偏了一下頭,“什麽?”
“沒什麽。”毛威看了利星一眼,狀似随意的問道,“你喜歡他?”
“對啊!”利星回答得坦坦蕩蕩,“帥哥誰不喜歡,還有錢。”雖然有錢的是花神的老攻,但那也是有錢。
又是有錢!
毛威放在口袋裏的手指攥成了拳,眼神的陰鹫一閃而過,“你喜歡有錢的?”
“這不是廢話嗎?”利星道,“試問這個世界上誰不喜歡錢?”
毛威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他從小家庭貧困,家裏砸鍋賣鐵才好不容易把他送到大學。可有些人,一出生就含着金鑰匙,有大把的錢揮霍。
在他們還在為生計奔波時,他們已經享盡齊人之福。
甚至連他喜歡的人的目光都要被奪走。
他看向單岑所在的方向,眼中恨意漸生。
不就是有錢嗎?跟男人結婚了,還約女人,而且那女人一看就是富婆。
聯想到什麽,他眼裏閃過一抹算計。
攥在口袋裏的手指碰到了手機,他眼珠轉了轉,一個算計躍上心頭。
“利星,我手機沒電了,你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給家裏打個電話。”
利星半點沒猶豫的把手機解鎖後遞了過去,“我帶有充電線,你要用嗎?”
“好啊,謝謝。”
“不客氣,我先上完咖啡,晚點給你拿。”
“嗯。”
毛威打開相機,趁利星送咖啡進去時,快速的對着單岑的方向拍了一張,雖然只拍到了女人的正臉和單岑的側臉,但也夠用了。他又對着窗外的豪車拍了一張。
他點開浏覽器,根據記錄登上了利星的A大論壇,很快完成發帖。
發完後,他清除了記錄,退出,再删掉照片,然後裝模作樣的撥了個號碼。
他惡劣的看了單岑一眼。
想象對方成為衆矢之的的模樣。
心裏一陣暢快。
他把手機還給利星,“咖啡送過去了?”
“嗯。”利星把手機收好,感慨道,“單老師的皮膚真是太好了,跟他一比,我覺得我才是個漢子。”
毛威:“……”
單岑抿了口咖啡,緩下了有些發緊的神色,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不知道林夫人找我什麽事?”
“聽護工說,你前段時間又去療養院給老林按摩了?”席心穎不答反問。、
聲音聽不出情緒。
單岑沒否認,“是。”
前兩天有時間,他就又去了一趟療養院。
只是沒想到席心穎會知道。
席心穎笑了一下,眼尾擠出幾條細小的魚尾紋,但卻半點不影響的她的美貌,她的聲音有些冷淡,“我說過,你沒必要這樣做。我們請了護工,他們就是做這一項工作的。”
“我知道。”單岑試圖解釋,“我只是……”
“你不用讨好我,這話我也說過。”席心穎打斷了單岑的話。
她轉頭看向窗外,眼神突然變得悠遠。
再開口時,她的聲音很平靜,好像在說一件和她無關的事情。
她說:“林陸和他的父親一樣,都是一根筋,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變。所以從他帶你回家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不管我如何反對,他都會和你在一起。所以,”
席心穎轉回頭,目光落在單岑的臉上,她說:“所以你做的這些事情,完全就是多餘的,一點必要都沒有。”
對于席心穎,單岑這幾年一直都是放任的态度。
他很不喜歡被人脅迫,所以也不想去脅迫別人,
于他而言,席心穎既然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表明了她的立場,那他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想方設法,或是咄咄逼人的尋求所謂的和解。
他能做的,亦或者說是他會做的,只是減少在她面前出現的次數。
相安無事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逾矩半分。
“我并不是為了讨好您才去的療養院。”單岑的聲音放得很輕,仿佛風一吹就能散掉。
他說:“林陸很忙,他能去療養院的次數不多,所以我只是希望,在他暫時顧不上的時候幫他做些事。”
如果說之前還有疑惑,林陸有時間的時候願不願意給林父做按摩,但通過上一次,單岑很肯定,如果時間允許,林陸會很樂意去做這件事情。
“我只是力所能及的幫一下林陸而已,并不是為了讨好誰。”
何況他并不覺得席心穎是一個受讨好影響的人。
“是啊,林陸很忙。”席心穎嘲諷的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是嘲諷她自己,還是在嘲諷單岑。
“但你知道他在忙什麽嗎?”席心穎問道。
單岑明顯一怔。
席心穎心底了然,“單岑,我并不讨厭你。說句不負責任的話,”她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如果你不是林陸的愛人,我們或許可以成會很好的朋友。”
“知道為什麽嗎?”她問道。
單岑搖頭:“不知道。”
席心穎轉回頭,視線重新落在窗外的湖面上。
湖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游過來了兩只鴛鴦,并排劃過湖面,留下層層波紋。
“因為我們太像了。”席心穎說,“看着你,就像是看着年輕時候的我。”
單岑看着席心穎,有點不敢相信這話是她說的。
他一直知道,他和席心穎是一類人。
所以這幾年才能相安無事的在林陸面前扮演着和睦的親人關系。
席心穎說:“我們都有自己喜歡和追逐的東西,我們在父母和愛人的保駕護航下,一直無所顧忌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有風吹過來,帶來了一陣濃郁的花香味。
單岑聞到了茉莉花的香味,混雜在花香裏,顯得很清淡。
席心穎往後靠到椅背上,“可我們享受他們的保護,卻在他們需要時,無能為力。”
林成浩出事時,林陸剛剛成年,卻一肩挑起明夏的重擔,反而是她這個做母親的,除了拖累,什麽忙都幫不上,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她此生都忘不掉。
所以她希望林陸能找一個可以給他幫助的人,哪怕幫助沒有那麽大,也不至于和她一樣,兩眼一抹黑。
可是,當林陸把單岑帶回家時,她一眼就看出,單岑和她是一樣的人。
他們都對這個世界抱着冷漠的态度,對不喜歡的事情和人置之不理,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那一刻,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也想像電視劇裏演的那些惡婆婆一樣,歇斯底裏的鬧一場。
但最後她發現,她連鬧的能力都沒有。
她試圖給林陸講道理,但林陸每次都會笑着和她說,“媽媽,我愛他。”
世間千千萬萬的人,能碰上一個彼此相愛的愛人,何其艱難。
林陸是她的兒子,沒人比她更希望他幸福。
所以她只能妥協。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他們的生活,不要給他們造成困擾。
但其實,她的遠離本身就是困擾。
“單岑。”席心穎突然叫了他一聲,目光也落了過來,“如果你是四年前的我,面對車禍後昏迷不醒的丈夫,跌停板的股價,還有亂成一團、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的公司,你能做什麽?”
單岑垂下眼眸,他定定看着自己的指尖,扪心自問,他能做什麽?
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不懂公司,不懂股票,他甚至一次都沒有去過明夏。
“你什麽都做不了,你們甚至,連個孩子都沒有。”席心穎丢下最後一根稻草。
單岑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驀地收緊。
“他有我就夠了。”
林陸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單岑下意識的轉頭看去,一下就對上了一雙黑沉沉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