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單岑驀地站起身,定定看着林陸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
仿佛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林陸穿過重重人海站到他面前,舉着手機問他,加個微信嗎?
“你怎麽來了?”
“出去等我一下,好不好?”林陸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因為吹着空調,發絲有些涼,“乖。”
單岑下意識轉頭去看席心穎。
後者颔首,“出去吧。”
單岑轉回視線,先離開了包間。
見單岑出來後就坐到了靠窗的位置,臉色也不是太好,利星就放下手裏的工作走了過來,“單老師?您沒事吧?”
單岑聞聲擡頭,“沒事,來杯咖啡,謝謝。”
“好的。”利星看了一眼包間門口,轉身去泡咖啡。
“哎,他怎麽出來了?”毛威看了單岑所在的方向一眼,問道,“是不是被抓奸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利星瞪着對方怒道。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毛威的嘴那麽碎,想到之前單岑就是因為被人造謠沒了優秀教師,利星更不爽了,又狠狠的瞪了毛威一眼。
“就因為有你們這些空口造謠的人,社會才會那麽不和諧。”
毛威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想辯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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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閉嘴!”利星懶得搭理他,快速的泡好咖啡給單岑端了過去。
毛威盯着利星的背影,臉色更加的陰沉。
他惡狠狠的想,都給他等着。
包間裏,
林陸坐到單岑的位置上,他看着席心穎,眼裏的無措想藏都藏不住,“媽,所以您一直不同意我和單岑結婚?”
席心穎想端起咖啡喝一口,卻發現自己的手有些抖,她攥緊手指,沒有否認,“是,我不贊同。”
“為什麽?”林陸追問。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媽媽會反對他的婚姻。
因為在他的記憶裏,席心穎是個非常明事理的人,所以他一直覺得,婆媳關系緊張這種事情,永遠不可能發生在他們家。
但沒想到。
最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
更可悲的是,如果不是他今天恰巧過來,親耳聽到那一席話,他可能永遠都會被蒙在鼓裏,而單岑需要一個人獨自承擔來自他家人的反對,所以他們會走到離婚這一步,是不是并不僅僅是因為聚少離多?
“你不是聽到了嗎?”席心穎深呼吸了一下,緩聲說道,“他幫不了你。”
“媽媽可以給你介紹一個更好的,你也不用那麽辛苦。”
林陸突然覺得面前的席心穎很陌生。
這種陌生無關乎記憶,而是那種,根深蒂固的想法被推翻的陌生。
他看着席心穎問:“所以在您眼裏,一個能幫我的人,比一個愛我和我愛的人更重要,是嗎?”
“是。”席心穎看着林陸,語氣堅定,“林陸,你根本不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我是在幫他。”
林陸氣笑了,“幫他離開你兒子嗎?”
“……”
“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席心穎語重心長,試圖說服他,“離開彼此,你們可以遇到更合适的,他可以繼續追求藝術,你可以不用那麽辛苦,兩全其美不好嗎?”
“更合适的?”林陸自嘲的笑了下。
為了不和單岑離婚,他願意背下一整本的馬哲,願意死皮賴臉的賴在單岑身邊。
可他的母親現在卻告訴他,離開彼此,他們會找到更合适的。
“我是不是還得謝謝您?”他問。
席心穎被他的笑刺痛,嘴唇抖了抖,差點脫口而出‘媽媽錯了’。
她緩了口氣,說:“林陸,你別這樣,媽媽也是為了你好。”
“如果真的是為了我好,你就不應該反對我的婚姻。”林陸說,“媽,我是要一個伴侶,一個可以陪伴餘生的愛人,而不是一個可以幫助我的職業經理人。”
“愛人和可以幫助你的人并不沖突。”席心穎反駁,“你不用這麽排斥。”
“您堅持是嗎?”林陸問道。
席心穎咬牙,“是。”
“好。”林陸站起身。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席心穎,說:“媽,我跟您實話實說,我這輩子只會有單岑一個伴侶,所以您不用白費心思。”
席心穎也站起來,她看着林陸的眼睛有些發紅,“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謝謝。”林陸說。
他轉身往外走,“既然您那麽不喜歡單岑,那我以後也就不帶他回去礙您的眼了。”
“還有,”林陸拉門把手的手突然頓住,他回過頭,說:“當初是我追的他,也是我求的婚,是我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所以我也希望您以後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來找我就行,別去找他。”
“所以,你是舍棄我了,是嗎?”席心穎的手在抖,但良好的教養讓她維持住了表面的平靜。
“不,您永遠是我媽。”
林陸道:“我會像以前一樣孝敬您。”
“再見!媽媽。”
包間門被打開,又被關上。
席心穎頹然的坐回位置上,事情怎麽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上次在療養院,她答應了瞿安妮要找單岑聊聊,她想了許久,終于選定了今天來攤牌,她希望單岑能自己離開林陸。
之前她說的話,都是真心話。
單岑是真的很像她,所以沒人比她更清楚,如何去瓦解他的心理防線。
如果不是林陸突然出現打斷,她可以肯定,她現在已經成功了。
因為在她說完那句‘你什麽都做不了’的時候,她在單岑眼裏看到了松動。
可現在,所有的一切功虧一篑。
她不僅沒讓單岑自動離開,還把林陸推得更遠。
她果然,什麽都做不好。
——
單岑聽到聲音擡頭,就見林陸大步朝他走過來。
林陸在他面前站定,伸出手,“回家。”
單岑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手,轉開視線起身,“媽呢?”
“她覺得風景不錯,要在這裏坐一會再走。”林陸胡說八道。
單岑:“……”
回到家,單岑拉開鞋櫃拿拖鞋,視線不自覺的落在最上層的那雙,和他手上的鞋子同款的休閑鞋上。
這是前幾天林陸買的定制款情侶鞋,鞋子裏繡着他們彼此的名字。
他今天第一次穿。
單岑閉了閉眼,把換下的鞋子放好,關上櫃門,轉身要走時,卻被林陸拉住了手臂。
“等一下。”
單岑回身,再次撞進了一雙黑眸裏。
深沉的眸色仿佛深海裏的漩渦,随時可以将人卷入其中,萬劫不複。
單岑心頭猛地一跳。
他慌忙轉開視線,“怎麽了?”
林陸看着他,“我以前,知道你和我媽關系不合嗎?”
單岑:“應該,不知道。”
果然如此。
林陸的心沉了沉,“所以如果今天我不是剛好碰上,你們是打算瞞我一輩子嗎?”
“不是。”單岑道,“在我們離婚的前一天,我告訴過你,只是……”
“我失憶了。”林陸把他的話補充完。
“你別多想,”單岑解釋,“不告訴你,只是因為說與不說都沒什麽影響。”
“我們離婚,和這有關嗎?”林陸問。
單岑攥了攥指尖,“沒有。”
聞言,林陸沒來由的松了口氣。
他往後靠到牆壁上,低聲問道:“我以前是不是一點都不關心你們?”所以才會連自己最愛的人和家人關系不合,都一無所知。
“不是。”單岑毫不猶豫的否認。
之前就不用說了。
即便是過去分居的一年,他們很少聯系,但他知道,林陸一直關心着他。
下雨時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傘,經常被清洗得一幹二淨的顏料盤。
來找他麻煩,最後卻失去蹤跡的混混。
他知道,這些都是林陸讓人做的。
“你對我們都很好。”他說。
那我們為什麽離婚?林陸想問,但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
“我媽的話你別放心上。”林陸低聲道,“我爸的事情對她打擊很大,所以她只是一時想不通。但你放心,我會盡量說服她。就算她一直不同意也沒有關系,要和你過一輩子的人是我,其他人的意見并不重要。”
單岑沒有回答。
因為他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他只是盯着牆上的畫看。
這是他搬進來的那天畫的簡筆畫,是一只眯着眼睛睡覺的貓。
他記得在畫的背面,他摘抄有一句詩。
——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
“林陸,”單岑發現自己的聲音發緊,“我覺得你媽的話說得很對,我們大概是真的不合适,所以……”
他仰起頭,迎上林陸的目光時,心頭狠狠的一跳。
那雙平日裏和他對視時總是帶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正醞釀着風暴,黑沉沉的仿佛世界末日時壓頂的烏雲。
單岑不自覺的輕顫了一下。
心髒更是仿佛有千萬根針突然紮在心頭,密密麻麻的撕扯着。
即将出口的話被堵在心口。
他想妥協,但實際上,他根本別無選擇。
緩了一會,他才把那句話說出口,“林陸,我們離婚吧。”
說完,他像是怕自己後悔般,拂開林陸的手,大步朝卧室走。
他想逃離這裏,他怕再多待一會,他的堅持就會潰散成風。
只是現實沒有讓他如願。
下一瞬,林陸就拽住了他的手腕,力氣大到仿佛下一秒他的手就要被掐斷。
“你什麽意思?”林陸的聲音發沉,仿佛夏日裏響起的悶雷。
滿是悶熱與暴躁。
“我說我……”單岑忍着手腕的疼痛,想要再說一遍,卻被林陸強硬的打斷。
“你別說話。”林陸突然吼了一聲。
單岑被他吼得一怔,随即是心底接踵而來的痛意,“林陸,你別這樣。”
“我讓你別說話!!”林陸猛地按住他的肩膀,‘怦’一聲把他推到玄關的牆壁上,同時俯身壓上去。
力氣大到單岑動彈不得。
藍色的眼眸因為震驚微微的瞪大。
林陸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為什麽?”他問。
過去他還可以欺騙自己,要和單岑離婚的那個人不是‘現在的他’,可今天,單岑明明白白的說了出來,‘林陸,我們離婚吧。’
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單岑是真的決定和他離婚。
他甚至沒有資格去指責什麽,因為把他們的關系推到這個地步的,是他的母親。
“為什麽?”得不到回應,他又追問了一遍。
單岑依舊沉默。
因為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席心穎說的話他能理解,因為理解,所以知道,在面對滿目瘡痍卻無能為力時是怎樣的絕望。
他不希望在林陸需要幫助時,他只能做一個旁觀者。
所以除了離開把位置讓出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他承認,在看到圍裙上的笑臉和貓爪時,在醫院睜開眼見到林陸時,他心動了。
他不想離婚。
可現實就擺在面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黑眸中的怒意也在一點點的消失,最終恢複成平日的模樣。
“對不起。”林陸把臉埋進單岑的肩窩處。
呼吸打在脖頸上,有些癢。
“是我沒有處理好你和我媽的關系,我道歉,但單岑,我不會和你離婚。”
單岑閉上眼。
他想說,你會。